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春光缱绻》作者:景姒   文案:   谈起冯家二小姐冯诗懿,京城二中无人不知。   出身书香门第,艺术世家,是个温婉端庄,眉目如画的古典美人。   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温软的,透着股知书达礼的乖巧劲儿。   只有最亲近的好友才知道,冯诗懿天生反骨,是匹野性十足的小野马。   她现在的模样是清冷寡傲的发小儿陆文洲喜欢的。   追她的男孩儿层出不穷,她的眼中只有他。   陆文洲的柔情与宠爱也只给了她。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俩是一对儿。   高考前夜的好友聚会   好友问:“你家诗懿怎么没来,闹别扭了?女朋友是需要哄的。”   陆文洲慢斯理的解开衬衫的领口扣,眸光淡漠,语气寡凉:“她太乖了,我喜欢性子野的。”   冯诗懿大梦初醒,敢情这人一直在玩她。   她转身就走,一走就是七年   ***   陆文洲再次见到冯诗懿是在[午夜心碎俱乐部],又纯又乖的小白兔,变成了性感撩人的小野马.   陆文洲坐在VIP卡座,时刻观察着冯诗懿的一举一动。   面对着前来搭讪的人,她一笑便媚意丛生,异常惹火,勾得人意乱情迷,欲罢不能。   他手中的酒杯,瞬间变得七零八碎。   深夜,陆文洲将冯诗懿禁锢在怀里,眸光缱绻,眼眶盈泪,“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发了疯似的想你。”   冯诗懿扯下陆文洲的领带,反绑住他的双手,一手钳住他的下巴,一手拍拍他的脸,戏谑道:“怎么样陆先生,够野吗?”   早知道哥哥喜欢野的,我就不装了 ;-)   [这是一桩由赌气引发的惨案!][人生信条:听话别只听半截儿][别看书名文案这熊样儿,其实是本沙雕轻松文]   #食用指南   *纯欲撩人小野马×清冷闷骚醋坛子   *双初恋|SC|旧情复燃|甜   一句话简介:早知道哥哥喜欢野的,我就不装了   立意:反歧视,重平等,让世界充满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诗懿,陆文洲 ┃ 配角:体育班全体助攻 ┃ 其它:今天陆主任哄好冯老师吗?没有:-) 第1章 一日缱绻 星星   春光缱绻|春光旖旎与你共缱绻   文/景姒   四月底,隐欲的风裹挟着湿润的绿意。   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过境后,城市内的气温稍降了几度,空气中氤氲着温软的水雾。   下午五点半。   冯诗懿抱着一大束白玫瑰离开了常去的花店,她站在商场门口,看着愈加浓稠的暮色,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被渡上了一层鎏金的框。   等了十分钟,人还没来。   冯诗懿将挂在胳膊上,颇有重量的购物袋放在脚边,她单手抱着花,从口袋里翻出手机。   没有消息,没有来电,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分钟。   他迟到了。   冯诗懿走到一处更显眼的地方,等待来人,她仰着头,轻闭着眼,静静的站在原地,让醺紫色的落日余晖直直的洒在脸庞。   此刻,就连她脸上纤微的绒毛,也泛着微醺的光,“叮咚”一声的消息提示音,打破了此刻的岁月静好。   晏琛:【记得给晏琛哥哥买点生日礼物!】   她看着微信消息,露出一个直达眼底的浅笑。   真是的,哪有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索要生日礼物。   不远处的陆文洲把一切收在眼中,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看她看的入了神,她不动,他也不动,渐渐地便模糊了时间。   这个城市有一点六万平方公里,两千一百七十一万人口,冯诗懿所在的商业区位于市中心,每天的客流量约为一百二十万。   陆文洲总是能在一百二十万或惊艳,或平凡的人中,一眼找到冯诗懿。   他趁着冯诗懿低头玩手机的空隙,起身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陆文洲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时,冯诗懿抬起头,看着向着她走来的陆文洲,眸色温柔。   “你怎么才来?”   “景色太美,不小心忘了时间。”   陆文洲十分自然的接过冯诗懿手中的购物袋,低头瞥了眼购物袋里的生日礼物,玩笑道:“晏琛要是知道你送他这个,肯定把你堵在家门口,不让你进。”   “有你在他不敢。”   “他确实不敢。”   唯一能治住晏琛那个混世二世祖的人,只有陆文洲。   冯诗懿习惯性的挽住陆文洲的胳膊,跟着他的脚步往街斜对面走。   刚才陆文洲是从这个方向走来的,两人停在一辆哈雷重机车前,这是陆文洲送晏琛的生日礼物,也是两人前往晏琛家的交通工具。   对比之下,冯诗懿觉得自己挑的礼物弱爆了。   离开前,陆文洲脱下身上的休闲风格纹西装外套,套在冯诗懿身上,又替她戴好了头盔。   “穿好,路上冷。”   他的外套带着古典的檀木香,让她想起了古旧红檀木衣柜的味道,沉稳而略带疏离感,清冷却带着温度。   通透而纯粹,像陆文洲这个人。   ***   晏家是典型的中式庭院园林别墅,位于长安街东,古运河畔,水陆两栖直达,占地面积上千平。   青石阶,柚木门,抱古石,影壁浮雕,“一街,七巷,一园林”尽显中式古建筑风范;灰砖青瓦,静街深巷,古树高墙,门庭赫奕,大气恢弘,历史气息浓郁。   开门的是身穿翡绿色暗纹旗袍的钟意嘉,她风姿绰约,一举一动尽显风情,是个高贵典雅的古典美人。   身后是满脸期待,眼中闪着小星星的晏琛,他长得像钟意嘉,生了一副精致,俊美,让小姑娘前仆后继的好皮囊。   他身高一米八八,身形高挑,长腿与六块腹肌并存,瘦削却不瘦弱,让他春意横生,桃花泛滥。   他的性格跟陆文洲是两极,一个热情开朗,无论对谁,对什么事,都是热烈的,浓郁的像团烈火。   一个清清冷冷,无论对谁,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寡淡的像捧湖水。   钟意嘉保养的极佳,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是二十七,八的模样,冯诗懿每见到钟意嘉都要例行怀疑,她到底是晏琛的亲妈,还是他姐?   每次钟意嘉都会娇羞一笑,揉揉冯诗懿柔软的发丝,说句“宝贝真乖”,热情又亲呢的拉着冯诗懿进门,像姐妹又像朋友似的聊天。   这次也是一样。   一进门冯诗懿就将怀中大束的白玫瑰送给钟意嘉,她一个眼神,购物袋里的十年典藏版全套五三习题,就送到了晏琛手上。   “鲜花赠美人,五三送考生。”   冯诗懿的浅茶色眼眸在晏琛身上打转,她微笑,“晏琛,生日快乐,愿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谢…谢谢。”   晏琛仿佛膝盖上中了一箭,他苦笑着收下礼物,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就知道冯诗懿这个乖巧的好孩子,带不来什么不正经的生日礼物。   好美的一张脸,好丑的一颗心。   他只能把希翼放在最懂他的陆文洲身上。   眨眼间,陆文洲扔给晏琛一把机车钥匙,他透过落地窗,侧头看了眼停在庭院的哈雷,“在院里,生日快乐。”   “我去试试。”晏琛兴奋的对陆文洲发出邀请,“文洲一起来呗。”   “嗯。”   钟意嘉好心提醒:“别碰到你爸的花花草草,小心他打断你的腿。”   晏某家庭地位极低,甚至不如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陆文洲还是那幅清清冷冷的模样,他回头看了冯诗懿一眼,说道:“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   她点点头。   钟意嘉见状露出姨母笑,边感叹陆文洲和冯诗懿真的相衬,边吐槽自家孩子真的不争气,怎么让陆文洲抢了先机。   眼波流转间,钟意嘉拉着冯诗懿上了二楼,带着她进了私人衣帽间。   这个衣帽间约三十平,内饰是复古的民国风,古董留声机正在着播放周璇的《四季歌》。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冯诗懿和钟意嘉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收集旗袍,古董衣。   旗袍是私人定制款,需要重新打版,设计,纯手工制作,件件孤品,无论是面料,刺绣,盘扣,还是袖口的装饰,都是极其考究的,单件造价极高。   经过历史沉淀与时间考验的古董衣价值更高。   两人所在的衣帽间,就是钟意嘉专门放置旗袍和古董衣的。   这个衣帽间内少说有二,三百件,都能在三,四环买个小别墅了。   用晏琛的话说,这不叫收集,这叫烧钱。   钟意嘉最近寻了件民国的古董旗袍,绮丽玫瑰苏绣织花长袖旗袍,红底蓝花,玫瑰花束纹样,旗袍上的玫瑰刺绣随着光线流转变换色泽,颇为绚丽。   旗袍做工精细,品相佳,保存完好,钟意嘉见到它第一眼就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共鸣,这件旗袍与冯家知书达理的小公主是最合衬的。   在钟意嘉的催促下,冯诗懿换上了这件苏绣的长袖旗袍,搭配简单的珍珠耳饰。   她身材高挑瘦削,线条极美,旗袍完全衬托出了她的天鹅颈,直角肩,细盈的腰,笔直而细长的腿。   冯诗懿是天生的冷白皮,脸型圆润饱满,长相与气质偏古典,眉目如画,温婉端庄,像江南四月的纤柔的风。   细弯上扬的眉,眼梢含情的丹凤眼,让她多了一些娇媚感,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冯诗懿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仪态万方,晏琛眼睛都看直了。   “收收你的口水。”   陆文洲望着冯诗懿,心生了个隐晦的念头,他想把这人藏起来,把她所有的美好都留给自己看。   ***   这顿庆生宴算是家宴,偌大的餐桌上只有晏家三口加上陆文洲与冯诗懿,这算是晏家的传统,生日当天必须乖乖待在家里,跟家人一起。   冯诗懿,陆文洲,晏琛三人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仨的友谊是上一辈人友谊的延续,十七八年了一直上同一所学校,住在同一个别墅区。   冯诗懿和陆文洲家就在隔壁。   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不是家人也胜似家人。   饭后,晏柏宸打算跟陆文洲去侧院赏月,饮茶,下棋,顺便看看他心爱的花花草草。   晏琛则是懒懒的瘫靠在沙发上,准备先打两把游戏,再看会沙雕视频。   陆文洲出门前回头看了眼晏琛,眼神冷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像是看着没长心的死人似的。   晏琛细品了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等他赶到现场时,已经东窗事发了。   只见晏柏宸蹲在青石径的边缘,脚下是被晏琛用机车碾死的一大片花,破碎,零星,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不远处的竹林也被晏琛用机车撞断了几根,晏柏宸刚移植没几天的极品冷杉也陷入了危险。   晏琛在院里试车这十几分钟,几乎摧毁了小半个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只差没把湖里的名贵鱼种也折腾一遍。   幸亏晏琛怕水,湖里的鱼才勉强躲掉这一劫。   晏柏宸是晏琛的亲爹,晏琛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他比谁都清楚。   他严声警告:“别打那些鱼的主意,你要是敢折腾它们,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就折腾,谁让你不让我养小龙虾的。”   晏琛往湖里倒了大半袋鱼饲料,冲着在水面抢食的鱼群喊了声:“撑死你丫的。”   晏柏宸越看越生气,他总觉得晏琛这个臭小子是故意毁了他的花花草草。   他就是仗着哈雷机车是陆文洲送的,他不能说砸就砸,就开始为非作歹。   晏柏宸抄起一根断竹就要揍晏琛,“我告诉你几百遍了,小龙虾是长在臭水沟的,谁会在家里弄条臭水沟。”   晏琛被晏柏宸追的满院乱跑,他边跑边跟晏柏宸疯狂对线:“那,我想种芒果树,你也不让我种!”   “这是京城不是海南,我看你长得像芒果树!”   晏琛挨揍时,陆文洲只是靠在哈雷机车上,双手环胸,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挨揍。   “陆文洲你就看着我挨打吗?”   “不然呢?”陆文洲反问道。   难道要他鼓掌叫好吗?   晏琛怒吼:“你不近人情,你无情无义!”   陆文洲垂着眸,权当自己没听见。   二楼露台上,正在观星赏月,聊天谈笑的冯诗懿和钟意嘉,观看了晏琛被打的全过程。   钟意嘉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冯诗懿,笑道:“今儿这出戏还挺好看的。”   “是的呢。”   冯诗懿点点头,她抬头的瞬间,刚好碰上陆文洲视线,她弯唇浅笑。   比星星还好看一点。 第2章 两日缱绻 害羞   虞镜第一次见到冯诗懿,是在央美的校考,中国画专业的考场。   她穿了一件碧色细格纹的旗袍,外搭了一件烟棕色的双排扣大衣,黑色粗跟镶珍珠的乐福鞋,背着画板,拎着深棕色的牛皮手提画箱。   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民国富家大小姐的风范,古典,富贵,优雅,透着股知书达礼的乖巧劲儿。   特别是那双不谙世事的双眼,干净的像蒸馏水,毫无杂质,眼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水光,近乎半透明状态,目光柔的能掐出水儿。   跟她一起来的也是个学画画的男孩,个子一米九多,身材修长清瘦,气质清冷,疏离,长了双没温度的眼眸,只有望着她时,是温柔,缱绻的。   他穿着白衬衫,黑色直筒裤,系带牛津鞋,同款的烟棕色双排扣大衣,就连手上拎着的画箱也是同款。   两人相视一笑时,眉目含情,羡煞旁人。   有考生拍下了两人的照片,投稿到微博大V,酝酿几小时,就飙上了热搜榜,评论区一水儿的褒美之词。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褒美之词,比比皆是,所有网友都以为他们俩是一对。   后来,虞镜才知道,冯诗懿和陆文洲只是普通的发小儿关系。   冯诗懿也就是看着乖,当初是她瞎了眼,错付了。   此时此刻,冯诗懿正在进行给刺青打雾的收尾工作,只听见躺在操作台的男孩,痛苦的闷哼着。   男孩垂在操作台边缘的手,拉住冯诗懿的衣角带着哭腔的恳求着:“仙女姐姐,我不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太疼了,撕心裂肺的疼。”   冯诗懿停下手上的动作,她摘下口罩挑挑眉,垂头道:“还差半个药瓶,咬咬牙就结束了。”   男孩猛地抓住冯诗懿的手腕,那双眼睛紧盯着她的薄唇,脸颊蒙上一层红雾,调笑道:“仙女姐姐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方旖航。”   冯诗懿收起散漫的目光,严肃地望着躺在操作台上的方旖航,“都认识这么久了,别来死皮赖脸这一套。”   她在方旖航的左脸上拍了拍,“继续?还是回家?我下次来是在高考后。”   如果不是方旖航一哭二闹三上吊,冯诗懿才不会在距离高考一个月的时间,浪费复习文化课的时间,给他刺青。   方旖航看着冯诗懿的脸,观察了近三分钟,发现冯诗懿神色认真,眼神坚定,根本不像唬他的样子,立刻见好就收。   “继续。”   他明天有一场Live House,带着个半成品刺青上台,有失公众形象。   虞镜从休息室出来时,就看见冯诗懿用那双丹凤眼瞪着操作台上的方旖航,用一口纯正的京片子道:“你是不是纯爷们儿?别哭了!”   “仙女姐姐,你别凶我啊,真的很疼的!”   只听到冯诗懿无缝对接普通话,“那就换个人给你缠纱布。”   冯诗懿抬头跟虞镜对视一眼,她点点头,开口道:“镜儿,你给他缠纱布吧,我一碰他,他就挤眼泪。”   说完,冯诗懿直接走进休息室,无论方旖航怎么呼唤她,她就是不露面。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身高一米九四,浑身腱子肉的退伍特种兵,纹身时哭的像个三岁的孩子。   有看着像纤弱易碎瓷娃娃似的小姑娘,纹身时就算疼的直冒冷汗,也没哭一声。   也有极其挑剔改稿二十几次的,也有纹完一个月觉得不满意,死活要退款的,还有纹完不满意效果,要打架砸店的。   像方旖航这种难缠的,非要亲亲抱抱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虞镜接过冯诗懿剩余的工作,她边给方旖航缠纱布边说:“虽然你长得像小鹿斑比,哭起来挺让人怜爱的,但你不要试图用眼泪,勾起她的怜悯之心。”   “她对你不感兴趣。”   方旖航收起眼眶中酝酿着的眼泪,一改之前闹哄哄的样子,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坚定与自信:“我相信水能滴石,再硬的心也能被我的热情融化。”   虞镜耸耸肩,显然不太认同方旖航的话,她慢悠悠的开口:“她有喜欢的人。”   “那又怎么样。”方旖航说,“她喜欢她的,我喜欢我的,只要他们俩没在一起,我就不放弃。”   “你就自欺欺人吧。”虞镜摇摇头,固执的人最容易受伤。   冯诗懿是接了个电话才出来的,路过工作区时她看了眼正在收工具的虞镜,“镜儿,你点了外卖?”   “没有啊。”   虞镜跟冯诗懿早早就约好了,工作结束后,关店去吃麻辣小龙虾,她怎么可能点外卖。   “我给你们俩点的。”   方旖航倚靠在收银台上,他手上拎着奶茶外卖,对着冯诗懿晃了晃,笑的一脸荡漾,像是在邀功。   “谢谢,天色已晚。”冯诗懿瞥了眼门的方向,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方旖航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眼睛一眯,笑的十分纯良:“辛苦一下午了,我请你们俩吃晚饭吧。”   虞镜知道方旖航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请的是冯诗懿,只是顺便把她带上,便没做声。   方旖航的小心思不算朦胧,冯诗懿其实是清楚的,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竖起手臂挡住逐渐靠近的方旖航。   冯诗懿眼睛一瞪,眉头一蹩,方旖航就知道她生气了。   “方旖航,你再不走我放狗咬你了!”   方旖航以为冯诗懿是吓唬他的,他已经上过两次当了,被骗的落荒而逃两次。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嘛?   现在没用了,他一点都不怯。   “很好,非常好,好极了。”   冯诗懿转身就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只睡熟了的小柯基回来了。   有了小柯基撑腰的冯诗懿,扬起下巴指了指门口:“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这么小,我不怕!”   话是这么说,方旖航还是后退了一大步,再小的狗也是狗。   他小时候被狗咬过,彻底留下了心理阴影,看到狗就犯怵,无论是奶里奶气的小柯基,还是凶悍逼人的藏獒,他都避之不及。   “我突然想起我今晚还有事,我们改日再吃晚饭吧。”方旖航放下奶茶就跑了,一片影儿都没留下。   虞镜在熟睡的小柯基头上揉了一把,侧头问:“你怎么没把我哥养的藏獒放出来?”   冯诗懿嗤笑一声:“我怕给他吓哭了。”   方旖航那个二世祖长得就是一张怕狗的脸。   ***   这家开在后海附近的四合院里,名叫《刺》的高端私人定制刺青店,是虞镜的哥哥虞宁开的。   虞宁名下企业众多,这家店就是用来给虞镜打发课余闲暇时光的。   《刺》的刺青师有五位,全职的有三位,今天劳动节休息去郊区农家院玩了,冯诗懿和虞镜算是帮忙的,只有假期会来店里。   两人虽然年纪小,还是正在上高中的学生,但是刺青功底不浅,不仅系统的学习过,悟性还高。   特别是冯诗懿,她有自己擅长的风格,曾给一个说唱圈人气极高的OG纹过,后来口口相传,便在城内颇具盛名,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   只是冯诗懿这个人看眼缘接单,看顺眼了,纹了一整夜也不收分文;看不顺眼,砸多少钱都不搭理,十分有个性。   方旖航走后,店内只剩冯诗懿和虞镜,还有负责接待客人,收银的阮凝姐姐。   店内的装修是后现代工业风,灰色为主基调,整体墙面采用裸墙砖,屋内光线偏暗,暖调的老式钨丝灯泡,金属制的长桌,搭配黑色皮质长沙发,与圆弧形白吊顶对应的白色地毯。   随处可见的铁艺制品,复古留声机,黑白电机,旧式自行车,墙上挂着不同风格,纹样的设计图,几张黑胶唱片,用色怪诞的涂鸦画。   主墙是深灰色的水泥质感墙砖,墙砖非常完全再现了表面裂缝,气孔,亏点等工业印记。   墙中心是花纹古老繁复的图腾,图腾中心的是店名《刺》,两侧挂着上世纪的世界顶级摇滚乐队的海报。   披头士,滚石,皇后,R.E.M,U2,涅槃,枪花,老鹰,齐柏林飞艇,Pink Floyd,AC/DC……   店内播放着鲍勃迪伦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今天的营业也即将结束。   冯诗懿和虞镜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绑着孔雀蓝脏辫,身形高挑,一身嘻哈街头风装扮,痞味颇浓,年纪不大,最多十六岁的男孩进了店。   阮凝礼貌的接待了他,“不好意思小朋友,我们今天的营业时间结束了,请您明天再来。”   男孩满脸不耐烦一掌拍在金属制长桌上,语气很不客气:“姐姐,正在营业的牌子还挂在大门上呢,牌上写着营业到晚九点。”   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现在不到八点,说不营业就不营业?您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钱?”   阮凝不卑不亢,一点也不怵,这种不务正业的小痞子,她见多了:“不好意思,今天劳动节,刺青师提前下班,我们无法为您提供服务,请谅解。”   “你这是欺骗消费者,店大欺客,有点名气就不知道北在哪儿了。”   男孩看店内只有三个纤瘦年轻,毫无威慎力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重重放在桌上,轻狂的威胁道:“今天不营业也得营业。”   阮凝仍然保持着笑容与礼貌:“不好意思小朋友,如果您再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   “您随意,这辖区的公安局长是我二叔。”   嘿!敢情这小子还是个关系户。   男孩腿一横,身一斜,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今天要是不给我纹,我就不走了。”   “嘿!”阮凝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给他拖出去。   虞镜的意思是报警。   冯诗懿也是这个意思,这种不良少年就是应该交给警察叔叔教育,拯救迷途的羔羊,他们最在行了。   虞镜回到休息室偷偷报警,冯诗懿和阮凝留在店内,负责在警察来之前先稳住男孩,谁知道正值中二,青春期的小男孩能做出什么事。   冯诗懿把怀里的小柯基放到阮凝怀里,给她一个眼神,让男孩直接跟她对话。   “你好。”   冯诗懿看向男孩,客气的问:“不知道您想要纹个什么风格的刺青,有熟识的刺青师吗?”   男孩先是哼了一声,学着许多有学识的老男人那样揉了揉太阳穴,懒懒的开口:“早这么配合,早好了,大家都开心。”   他没抬头,晃着二郎腿,“有什么风格的介绍一下。”   冯诗懿说话的声音冷冷的:“中国风工笔,水墨风,日式浮世绘,欧美风Old School,简约线条款…”   “每位刺青师擅长的风格不同,部分刺青师休假了,有的风格款式今天无法设计。”   男孩抬起头,目光刚涉及跟他说话的冯诗懿,便眼睛一亮,一改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坐正身子,调笑道:“漂亮姐姐,你擅长什么风格的?”   冯诗懿连眼皮都没抬:“我不是刺青师。”   男孩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轻笑一声:“姐姐,你开什么玩笑,我以前来过,我记得你。”   冯诗懿被当场戳破,也丝毫不慌,她从牙缝挤出三个字“中国风”。   男孩语调上扬,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他在墙上挂着的中国风画稿中翻了翻,拽下一张,拿到冯诗懿面前:“我想纹这个,霸王别姬。”   “可以。”   冯诗懿又问:“你想纹在哪里?”   男孩痞痞一笑,眼中满是戏谑:“我想纹在下面。”   冯诗懿瞥了眼男孩的细长的腿,问了句:“纹大腿还是小腿?”   男孩嗤笑一声,指着两腿之间的位置,“我想纹在鸡儿上。”   冯诗懿挑挑眉,强压着心里的火,“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男孩笑意更盛,伸手就要摸冯诗懿的脸,“姐姐,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为什么?”冯诗懿说话这句话的时候尾音带着点讽刺。   她捡起桌面上的瑞士军刀,完全展开,露出锋利的刀刃,单腿跪在男孩腿边的沙发上,左手撑在桌子上,欺身微压。   用冰凉的刀片在男孩脸上轻拍两下,她的唇角微微翘起,目含戏谑:“为什么?因为太小了。”   “你…”   男孩面上一红,不知是羞红的,还是吓红的,磕磕巴巴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冯诗懿起身后,轻笑一声,顺手收起刀刃,扔给男孩,“小小年纪不学好,装什么不良少年,拿上你的小破刀,回家写作业去。”   男孩拿着小破刀,落荒而逃,刚出门就遇见了警察。 第3章 三日缱绻 双标   辖区派出所内。   孔雀蓝脏辫的男孩贴着墙壁而站,挺胸抬头,背脊挺直,不仅双腿绷得直直的,双手也并得直直的,紧紧的贴在腿侧。   就是一个小学生犯错乖乖被罚站的景象。   报警的是虞镜,她正在走流程办手续,冯诗懿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看着孔雀蓝脏辫的男孩罚站。   冯诗懿怀里抱着小柯基,小柯基才出生两个月,小小的,软软的,还透着奶香气,让她爱不释手,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她低着头,鼻尖在小柯基的头上蹭了蹭,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看起来又纯又乖。   看得孔雀蓝脏辫的男孩眼睛一亮,转瞬间又变得黯淡,这个姐姐只是看起来是个又纯又乖的仙儿,生起气来能把人活吞了,渣都不剩。   他惹不起。   不到五分钟,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走进警局,男人身形高挑,长相帅气,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剑眉星目,眉宇间透着“正气凛然”这四个字。   男人走路带风,简单和局内的警察打过招呼后,直奔正在罚站的孔雀蓝脏辫男孩,来势汹汹。   孔雀蓝脏辫男孩显然没想到来的会是他,一双还算淡定的眸子里,瞬间染上了恐惧的颜色,仿佛向他走来的男人不是人,是要他命的洪水猛兽。   “梵斯南,你又给我到处惹是生非。”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劲儿。   孔雀蓝脏辫男孩,也就是男人口中的梵斯南,转过身背对着男人走过来的方向,身体下沉,躲靠在墙角,双手抱头,等待即将到来的暴揍。   只是想象中暴揍没有按时到来。   冯诗懿一开始就觉得男人的身形有点眼熟,等男人走近后她才认出来。   她抱着小柯基起身,乖巧的打招呼:“梵夜哥哥好。”   梵夜刚才离得远没戴眼镜看不清,离得近了些才认出来,“诗懿,你怎么在这儿?”   【玩完了】这三个字在梵斯南脑子炸开,像一朵正在上腾的巨大蘑菇云。   彻底玩完了,他不仅惹到了不能惹的仙儿,那个仙儿还跟他二叔认识,看他二叔笑眯眯的样子,热情亲昵的语气,关系一定很好。   冯诗懿把梵斯南在胸口划十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笑而不语,只是淡淡的看着梵斯南。   梵夜懂了,这臭小子去刺青店里砸场时,冯诗懿在那里。   他用脚踢了踢梵斯南的屁股,狠狠地呵斥道:“梵斯南你给我站起来!”   “给你小姑姑道歉。”   “啊?”梵斯南满脸写着疑惑,他记得他爸只有两个弟弟,哪儿来的小姑姑。   梵夜照着梵斯南的屁股踢了一脚,严声呵斥:“啊什么啊,赶紧道歉。”   不管梵斯南在外面多浑,在梵夜面前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他发出一声咬字模糊,发音不准,声音极小的“对不起”。   梵夜显然不太满意梵斯南的道歉,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重新给你的小姑姑道歉。”   “为什么?”   梵斯南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来路不明的白捡小姑姑道歉,他侧头问:“二叔,我哪儿来的小姑姑?”   梵夜扼住梵斯南命运的后脖颈,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先道歉,后解释。”   “我不,你先解释。”   “快点,别逼我动手。”   梵夜一瞪眼睛,梵斯南就慌了,他规规矩矩的站好,对着冯诗懿鞠了一躬,十分乖巧的说:“对不起,小姑姑。”   冯诗懿无视他不卑不亢的眼神,微微颔首,语气温柔的“嗯”了一声。   她“嗯”的这一声,让梵斯南汗毛都立了起来。   梵夜也如他所言,和梵斯南讲明了他白捡的小姑姑是怎么来的:“她是你三叔的好朋友,也是我认下的干妹妹。”   冯诗懿是梵星的多年老友,梵星是梵夜的亲弟弟,也是梵斯南的三叔。   所以…这辖区的公安局长是梵夜?   冯诗懿抬头看向正在逗狗的梵夜,试探的问:“所以,梵夜哥哥最近高升了?”   “没有,我还在市局刑侦大队。”   梵夜是市局刑侦大队队长,是一名极为出色的刑警,屡破大案,特案,今年二十六岁,前途无量。   他一听冯诗懿的话,就知道梵斯南又在外面乱吹牛了。   梵夜再次扼住梵斯南命运的后脖颈,质问道:“你又在外面怎么吹我了?”   冯诗懿笑而不语。   这时,办完手续的虞镜气冲冲的过来了。   她直接无视梵夜和梵斯南,停在冯诗懿对面,掐着腰吐槽道:“我刚才跟派出所的警察哥哥打听了一下,那个小菠萝头骗了我们,他二叔才不是什么公安局长。”   “你知道最可气的是什么吗?”   虞镜说:“最可气的是他爸才是公安局局长,这辖区的派出所,公安局,他都特熟。”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长而缓的深呼吸几次后,问道:“那个小菠萝头给你道歉了吗?”   冯诗懿点点头,答了声:“道歉了。”   虞镜很诧异,冯诗懿究竟有什么魔力?让这个轻狂骄傲,纨绔固执的叛逆小菠萝头道歉。   可能是因为,叛逆小菠萝头刚巧是她白捡的小侄子吧。   ***   出了辖区派出所已经快九点了,梵夜提出要开车送冯诗懿和虞镜回家,毕竟时间不早了,两个妙龄少女孤身在外,很危险。   冯诗懿婉拒了,一方面是因为她跟虞镜约好了要一起吃夜宵,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想麻烦梵夜。   梵夜知道冯诗懿的性子,他也没强求,颇为严肃的叮嘱了几句,便带着梵斯南回家负荆请罪了。   只是他留了个心眼,通知了另一个人。   晚九点,摩登时代的城市夜景依旧繁华。   冯诗懿坐在露天烧烤店内,她怀里抱着小柯基,边看手机边剥小龙虾,剥出的小龙虾虾肉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内,堆成了小山状。   她每次吃小龙虾都是这样,完全没有吃小龙虾的乐趣,吃小龙虾不就要享受又麻又辣的滚烫汤汁,在口中炸裂四射那一瞬间,让人上头的爽劲儿吗?   等冯诗懿剥完,早就凉凉了,还谈何乐趣,虞镜总是以此打趣她。   今天虞镜还特意发了一条朋友圈打趣她,配图是冯诗懿盘里摆的整整齐齐的小龙虾虾肉,灯光下显得油亮亮的,特有食欲。   朋友圈刚发布两分钟,冯诗懿的手机就“叮咚”响了几声,消息提示音与烧烤店热闹嘈杂的环境音夹杂在一起。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像街上的灯,黄的灭,红的亮。   冯诗懿解开手机屏锁一看,是晏琛发过来的消息。   【小冯!你大晚上的出去乱跑就算了,吃小龙虾还不带我QAQ!】   【你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来。】   【我要藤椒味的,四斤。】   冯诗懿对老板招招手,目光划过菜单:“再来四斤藤椒味的小龙虾。”   老板是实诚的人,他见桌上只有两个小女孩,四斤小龙虾恐怕承受不住,热情的劝道:“小姑娘,我们家小龙虾足斤足两,量大,四斤,你们俩个小姑娘吃不完,来两斤就够了。”   冯诗懿浅笑着,礼貌的说:“谢谢老板,我一会儿还有朋友要来,您家小龙虾味道好,四斤可能不够。”   虽然晏琛瘦,但他能吃,他不仅要在店里吃,还要带回家吃,四斤怎么可能够。   老板离开时,还笑着叮嘱冯诗懿,如果吃不了一定要打包带走,不要浪费。   虞镜用纸巾擦了擦手,侧眸看向冯诗懿:“一会儿有朋友来吗?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了。”   冯诗懿把晏琛发过来的消息拿给虞镜看,“就是你发的朋友圈,把他呼唤过来的。”   虞镜自从跟冯诗懿成了好朋友后,凭借她的好性格,超强的人际交往能力,成功打进了冯诗懿的朋友圈。   冯诗懿的朋友不多,就是一起长大那几个,认识时间最短的也有六年了。   “晏琛?他不是正在家里种花吗?”   晏琛把他爸半个庭院的花花草草毁了,只能乖乖待在家里种花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他的外号已经变成了“晏小花”。   虞镜又漫不经心的问:“他家的半个庭院至少三,四百平,花没种完,他爸能放他出门吗?”   冯诗懿看着手机屏幕上,她跟晏琛不断刷新消息的聊天界面,笑着回答:“三个小时前翻|墙出来的,墙高四米,摔到腿了,现在正从医院赶过来。”   “我怎么感觉他是不想种花故意摔的呢?”   “很有可能。”   ***   不到十五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露天烧烤店的正门口。   走路一瘸一拐,右腿小腿打了石膏,看起来十分狼狈的晏琛,被穿得一丝不苟,从内而外散发冷气的陆文洲搀扶着。   他迈着小步往店里走,每走两步停一步,陆文洲手上还拎着晏琛的拐。   幸亏冯诗懿选的位置够显眼,晏琛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陆文洲习惯性的坐在冯诗懿身旁,他理都不理晏琛,侧头看着冯诗懿,语调柔和,神情却是严肃的。   “听说,你去派出所了。”   “就是就是。”晏琛边吃附和陆文洲的话,吃都堵不上他的嘴。   “为什么不联系我?”   陆文洲对着冯诗懿根本凶不起来,就连神情也变得柔和:“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你放心。”冯诗懿道。   她没有继续回答陆文洲的问题,而是抱起怀里的小柯基,看看小柯基又看看陆文洲:“要抱抱吗?”   虞镜听到这个立刻抬起了头,她其实可以看出这两人情投意合,都有点朦朦胧胧的小意思。   但就是谁也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以朋友的身份在越界的边缘,心安理得的互相试探。   都要急死人了!   她抬起头,发现不是冯诗懿要抱抱陆文洲,而是冯诗懿让陆文洲抱抱小柯基,虞镜更急了,急的抓心挠肝,急的想按头。   给我亲她!给我抱住她!女孩子矜持点就算了,陆文洲也这样,怎么这么让人心急呢!   就陆文洲那冷冰冰的性子,也就能对着冯诗懿温柔,让他快乐撸狗?怎么可能。   只见陆文洲动作生硬的从冯诗懿怀里。接过小柯基,机械感十足的在小柯基头上轻拍一下,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乖。”   冯诗懿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不对”。   “像我揉你这样揉揉它的头。”说完她便起身,动作轻柔的在陆文洲头上揉了揉   陆文洲微微愣神,那双冰凉的眸子逐渐升温。   他伸手在小柯基头上揉了揉,像冯诗懿刚才揉他头的动作一样,轻而缓,柔而规律,富有感情。   小柯基舒服的趴在陆文洲怀里,小尾巴摇摇晃晃的。   陆文洲看着小柯基,嘴角翘起一个让人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个笑成功被冯诗懿捕捉到,她看着陆文洲,笑得眉眼弯弯,“你喜欢吗?”   “喜欢。”   一个问的模糊,一个回答的模糊。   谁都不知道冯诗懿问得是陆文洲喜欢被她摸头,还是问他喜欢小柯基吗?   也不知道陆文洲回答的是喜欢冯诗懿摸他的头,还是回答他喜欢小柯基。   气氛一度模糊又暧昧。   晏琛主动打破了这个气氛,他实在无法忍受,吃小龙虾不配冰镇百威。   他对老板招招手:“您好,给我来一打百威要冰镇的。”   老板没吭声,过来时拎着一大瓶冰镇可乐,他放在桌上,“小屁孩喝什么百威,只有可乐。”   冯诗懿接了一句,她侧头问晏琛:“你的小腿没什么大事吧?”   晏琛原本想装装可怜,让小冯妹妹心疼心疼他,却被陆文洲冷冷的戳破了。   “他装的。”他就是纯粹不想给他爸种花,想的损招。   晏琛把刚剥好的小龙虾塞进陆文洲嘴里,企图用吃的堵住陆文洲的嘴。   他咬牙切齿的说:“说好的瞒着她,她万一告诉我妈怎么办?”   又咂舌,惋惜道:“啧,明天学校开运动会,可惜女孩们,看不到我在赛场上驰骋的英姿了。”   小龙虾现在还挂在陆文洲嘴边,他从来不吃小龙虾,看着晏琛的双眼冷冰冰的,眉头皱了皱。   虞镜默默为不长心的晏琛点灯。   “我错了。”   晏琛后脊背发凉,他谄媚一笑,替陆文洲拿掉嘴边的小龙虾,又递上一杯矿泉水,等候发落。   又见,陆文洲的嘴唇上贴上一块软软烫烫,油亮亮的小龙虾,是冯诗懿递过来的。   “尝尝,不脏,藤椒味挺好吃的。”   陆文洲嘴唇微动,犹豫了片刻,咽下了藤椒味的虾肉,呛得他喉咙发烫,背过身子直咳嗽。   他不仅不喜欢吃辣,更吃不了辣,连着喝下几大杯矿泉水,才缓解了喉咙的不适。   冯诗懿垂着头,脸颊微烫,“对不起,我不该让吃小龙虾。 ”   “没什么,挺好吃的。”陆文洲现学现卖,安慰似的,在冯诗懿柔软的头顶揉了揉。   这晏琛就不乐意了,陆文洲这是双标,他喂他就是要杀人的眼神,冯诗懿喂他就温柔的像一滩软水。   还好吃,凭什么? 第4章 四日缱绻 占有欲   周一,第二中学为期三天的春季校运动会如期而至,于上午八点在室外体育场准时召开。   二中是校史百年的历史名校,今年是二中建校的一百二十周年,不仅校庆典礼办的轰动全城,春季运动会也筹办的格外盛大。   室外体育场可同时容纳6000人,运动项目种类齐全,比赛正规,校内各体育场馆全天开放,规模堪比校际小型全运会,本次春季运动会由校电视台全程转播。   迎风摇摆的彩旗遍布了室外体育场的每个角落,体育场中心的绿茵草坪上空,飘着颜色各异的大号空飘气球,气球下挂着红底白字的体育竞技标语。   奋力拼搏,赛出水平,比出风采,超越自我。   广播里播放着热血沸腾的暖场音乐,主席台正上方的看台墙体挂着十米长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第六十届春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各班级所在的看台墙体上,横挂着写着各班级口号的横幅,看台的固定座椅扶手上绑着颜色各异的氢气球。   看台下也支起了凉棚,这是学校上百个社团进行义卖的场所。   义卖的商品以带有社团特色的手工制品为主,饮料小食为辅,义卖全部所得捐献给校内助学机构,义卖销售量第一的社团将获得“百团之首”的称号。   二中是学风开放,自由的综合性高中,占地面积极广,招生范围广泛,三个年组,文化,艺术,体育三类学生总计三千人,上百个班级。   春季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前,全校三个年组上百个班级集体到塑料跑道上集合,文化,艺术,体育类班级交叉排序。   冯诗懿和陆文洲所在的中国画一班是第一个入场的,中国画一班无论男女统一穿着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   而第二个入场的理科实验一班,也是晏琛,梵星,乐靓所在的班级,他们穿的风格各异,复古又鲜明。   因为理科实验一班的班主任是个欧美老电影迷,每一个人的服装,妆发都是欧美经典电影的人物形象复刻。   第三个入场的是全员女装的现代五项体育班,裙装,妆容,假发样样不少,各路牛鬼蛇神齐聚,特别是举班牌的“玛丽莲梦露”,忒辣眼了。   待所有班级在塑料跑道集合完毕,所有班级绕体育场一周走方阵,各班级方阵在正对主席台的入口变为两排,踏着音乐节奏入场。   曲毕,所有班级集合完毕,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第一项是升国旗,唱国歌,这是二中运动会最传统,最严肃的一项。   在主席台上领唱的是校合唱团,台下每一位学生都要保持严肃与敬畏,同时行注目礼,全部开口跟唱。   第二项是校摇滚乐队演奏唐朝乐队版《国际歌》,这也是二中的传统。   ……   开幕式的最后一项是运动员代表宣誓,本届春季运动会的运动员代表是理科实验一班的晏琛。   他坐着电动轮椅带伤上阵,婉拒了所有校领导的帮助,勉勉强强的登上了主席台。   这可能就是“永不言败”的竞技体育精神吧。   他倔强的起身,想当众展现“永不言败”竞技体育精神,却被体育处主任乖乖按在轮椅上。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给自己加戏。   晏琛拿着无线话筒正式开始赛前宣誓,他说一句,台下的运动员们集体重复一句。   宣誓结束,春季运动会的开幕式也结束了,各班级原路返回看台。   运动会正式开始,第一首暖场音乐是校摇滚乐队演唱的开场音乐,Queen的世界级神曲《We Will Rock You》。   前奏一出瞬间点燃了全校,整个体育场的人都在跟着音乐节奏拍手。   开场曲结束后,上午有比赛的人已经去休息室更换运动服,其余的人分布在整个体育场内,或在看台等待比赛开始,或正在逛社团的摊位。   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广播里播放着燃不躁的音乐。   一进Kelly Clarkson《Catch My Breath》的副歌,全场再度沸腾,有的跟着音乐哼唱,有的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场面十分热闹。   他们肆意张扬,自由热血,这就是青春与年轻。   两,三首歌曲过后,换运动服的运动员们已经回到看台,等待运动会第一项比赛的开始。   第一天的主要运动项目是径赛,篮球,乒乓球,羽毛球,围棋与国际象棋,室内外射箭与击剑。   篮球比赛在体育楼的楼顶体育场进行,室外射箭比赛在校园东侧的室外射箭场进行,其余项目在体育馆对应的项目场馆进行。   ***   上午九点,运动会的第一项比赛项目开始预检,广播里传来体育处主任的声音。   “男子组100米短跑预赛,运动员预检开始,请参赛运动员到六号预检口进行预检。”   高三组的中国画一班的男生不多,体育课上的活跃分子厉骁一个人报了十几项,他也是男子100米短跑预赛的热门夺冠选手。   他清瘦白净,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是个开朗有趣的人,人缘很好,朋友很多,所到之处皆是加油声。   “骁哥加油!”   “加油厉总,一定要杀的短跑班片甲不留!”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出现了,那个男人出现了。   晏琛坐着他的电动轮椅,来到了中国画一班的看台。   他身穿黑色街头风涂鸦款无袖背心,搭配黑色低腰紧身皮裤,一头层次分明的浅黄色长发,头戴蓝色方巾,黑色复古椭圆形小墨镜。   两臂还贴着欧美写实风的纹身贴,脖子上挂着一条摇滚风的圆环项链,右手手腕还戴了三,四个同风格的不规则手环。   冯诗懿看着晏琛这一身装扮,嘴角不自觉的动了动,“你这是cos枪花的主唱Axl Rose?”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晏琛挑挑眉,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She's got a □□ile that it seems to me,Reminds me of childhood memories…”   他唱的比他的cos还拉胯,这首《Sweet Child O' Mine》是陆文洲最喜欢的歌,他冷冷的瞥了晏琛一眼。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送给晏琛。   晏琛勾住陆文洲的肩膀,笑道:“文洲,你说实话,我这个二中Axl Rose是不是挺像的?”   “并不。”陆文洲连眼皮都没抬,他怕辣眼睛。   “不近人情,无情,无义,无趣。”   晏琛再次把目光转移到冯诗懿身上,热切的期盼他的小冯妹妹能懂他那颗求表扬的心。   “小冯妹妹,晏琛哥哥像Axl吗?”   冯诗懿抿着唇,上下打量了一番,既不想说违心的话,也不想伤了晏琛的心。   她动了动嘴唇,仰头望着分外澄澈的天,内心呐喊着:谁来救救她啊!   在冯诗懿矛盾时,体育场内的广播再次响起:“男子组100米短跑决赛,运动员预检开始,请参赛运动员到六号预检口进行预检。”   救她的人来了,她热情的鼓掌,跟着班里其他同学,对着成功闯进决赛的厉骁大喊了一声“加油”,成功避开了晏琛的问题。   原本大步向前走去的厉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中国画一班所在的看台,他隔着人群对上冯诗懿的视线,笑着点点头。   厉骁高喊了句“我会加油的”,向着六号预检口跑去,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步伐轻快,恨不得边跑边跳。   看台上,陆文洲波澜不惊的深邃眼眸里,终于有了波动反应,他用眼角余光瞄着冯诗懿,良久才收回了视线。   男子组100米短跑决赛预检结束后,参加比赛的八名运动员集体前往跑道。   八人在起跑线前准备,只等一声枪响。   三,二,一,“砰!”   信号枪声响起的瞬间,八人向着一百米远的终点奔涌而去,快而迅猛,像离弦之箭。   号码牌03的运动员第一个冲过终点线,他的爆发力极强,整个比赛途中一直处于领跑状态,体育场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03号的成绩。   高三,中国画一班,厉骁,最终成绩:10′48″。   打破校史的成绩,厉骁冲过终点时自信又鲜活的笑容,也浮现在电子屏幕上。   运动会就该是这般,肆意挥洒的汗水,塑料跑道上拼搏的背影,年轻跳跃的身体,鲜活自信的笑容,自由放松的灵魂。   体育场沸腾了,尖叫声,欢呼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全场都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厉骁”   “厉骁牛批!”   “厉总,太Skr帅了!”   “骁哥,你也太争气了!”   二中的运动会向来是那些承载着荣耀与奖章的冠军——特招体育生的主战场,厉骁的夺冠让体育场内的所有人沸腾。   就在一瞬间,厉骁身边涌上一大波人,他们把他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高声喊着“厉骁牛批啊!”   厉骁全部的心思与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冯诗懿身上,她没在看他,少年的意气风发瞬间削减大半,就连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就站在原地,身子站得直直的,目光紧紧锁住看台上的冯诗懿,好似只要冯诗懿不看他一眼,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而此刻的冯诗懿目光却交织在身旁的陆文洲身上,将他高挺的鼻梁,眼形狭长的双眼,深深一道的双眼皮,略显薄凉的嘴唇,尽收眼底。   任外界繁华喧嚣,他总是那副清清冷冷,欲求寡淡的模样,好似这世间纷乱无一事能扰了他的心,眸子里从不掺杂多余的情绪。   陆文洲察觉到冯诗懿一直在看着他,他嘴角微翘,背靠在椅背,微微侧头,语调柔和:“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冯诗懿脸颊微红,有种心事被戳破的窘迫与娇羞,她的声音很软,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没,没有,就…”   她话说了一半,坐在她前面的同学,转过头提醒道:“冯诗懿,厉骁好像在看着你。”   “是吗?”   冯诗懿抬起眼睛,刚好对上厉骁绵长的视线,她对着他点点头,扬起一个治愈的浅笑,用口型说了句“恭喜,冠军”。   少年坠入谷底的心又重新恢复生机,领奖的广播响起时,他又转又跳的向着领奖台跑去。   颁奖完毕,厉骁拒绝了校电视台的采访,直接抱着鲜花奔向中国画一班所在的看台,横跨了大半个体育场,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赞美与打趣。   他大步迈上体育场看台的台阶,三步化两步,裹挟着一阵夹杂着花香味的熏风,停在冯诗懿面前。   厉骁把大束的鲜花塞到冯诗懿怀里,微微弯下身子,将挂在脖颈处的冠军奖牌挂在冯诗懿纤长的脖颈上,把他的荣誉与喜悦分享给她。   整个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冯诗懿完全没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厉骁,眼神迷茫,嘴唇微张。   整个体育场的人开始起哄,耳边是整齐划一的起哄声:“抱一个,抱一个…”   二中校风开放,关于学生谈恋爱从不多加干涉,这种场面经常在学校各种大型活动中出现。   厉骁经不住起哄,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眼眸中敛着万般柔情,他对着冯诗懿展开双臂,柔声问:“要抱抱吗?”   这种场面拥抱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冯诗懿没敢动,她侧眸看向陆文洲,他仍是那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吵闹”的模样。   她心一横,一堵气,起身抱住了厉骁。   厉骁情绪激动,紧紧拥着冯诗懿,双手微微用力将她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晏琛正在跟虞镜打视频电话,虞镜现场观看了自己猛磕的CP的BE现场,甭提多扎心了。   起哄声再次响起,夹杂着拍手声与快门声,还有虞镜的怒吼声:“陆文洲,你是不是男人!你媳妇儿都要跟别人跑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整个体育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冯诗懿和厉骁身上。   没有人会注意到陆文洲紧紧握起的拳头,紧咬着的齿关,加快了几分的呼吸频率。   那双素来清冷,无波动的眼眸,此刻波涛汹涌,多了几分凌厉与攻击性,破茧而出的是占有欲。 第5章 五日缱绻 海上月   上午的体育项目比赛结束后,在体育场挥洒热血与汗水的少年,少女们,三五成群向着食堂移动。   二中的食堂规模之大堪比大学,四个学生食堂,一个教师食堂,可同时容纳四千人用餐,食堂主打菜色丰盛,价格亲民。   一食堂主打北方菜系,二食堂主打南方菜系,三食堂主打清真菜系及体育生专供的减脂增肌菜系,艺术生减肥专供的水煮菜。   四食堂主打西餐与甜品,做甜品的厨师是从法式西餐厅挖来的,马卡龙的味道特正宗。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二中的食堂做不了的。   二食堂三楼靠窗的八号桌是冯诗懿,陆文洲常坐的位置,八号桌是六人桌,加上晏琛,梵星,乐靓,也坐不满。   每当二食堂用餐人数爆满时,就需要并桌,幸好今天二食堂人少,要不然陆文洲本来就难看的脸色,会更难看。   这人向来云淡风轻的脸庞,第一次有了愠色,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同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冯诗懿,她面前放着一碗黑乎乎泛着刺鼻酸味的小馄饨,一张被筷子戳的七零八碎的葱油饼。   她的眼神一直飘向窗外,像是有心事似的。   “诗懿,你怎么了?”   身旁的乐靓伸手在冯诗懿眼前晃了晃,她拉开罐装北冰洋的拉环,推到冯诗懿面前:“先吃饭吧。”   冯诗懿收回视线,在调料盒内挖了一大勺红彤彤,油亮亮的现榨辣椒油,放进馄饨汤内,用筷子漫不经心的搅动着,动作机械。   原本小馄饨就像掉进陈醋缸似的黑乎乎,酸溜溜的没法吃,她加了一大勺辣椒油后,汤面浮起了黄亮的油花,红色的辣椒碎沉在馄饨汤中,又酸又辣。   陆文洲回过神来,却一直沉默着。   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闲着,他把冯诗懿那份一言难尽的小馄饨,七零八碎的葱油饼换到自己面前,将他那份未动过的午餐给了冯诗懿。   说了句“趁热吃”,就拿起汤勺喝起馄饨汤,馄饨汤的味道太过惊人,呛得他直咳嗽,眼里闪着细碎的泪花。   坐在陆文洲和晏琛之间的梵星,向着晏琛所在的方向挪了挪,他侧过头,小声道:“我怎么感觉他在喝醋。”   晏琛侧眸瞥了眼陆文洲,又抬头看了看冯诗懿,他侧着身子回应道:“我觉得他比馄饨汤还酸。”   两人小声交谈后,对视了一眼,同时咂舌,摇头,似无奈,也似幸灾乐祸。   陆文洲的精神世界,一般的凡人是不会懂的。   说话间,冯诗懿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和食堂略显嘈杂的环境音糅杂在一起。   过了几秒,屏幕又暗了。   冯诗懿拿起手机,点进消息通知,她瞥了一眼,是厉骁发过来的消息,他约她晚自习放学后,在教学楼主楼前的喷泉前见面。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打破了八号餐桌上的相对沉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冯诗懿的手机上,等着她的回应。   冯诗懿垂着眸,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着,扇形的阴影蒙住了她眼中晦暗的情绪,她静止了,一动不动的,只能看到她的胸膛跟着呼吸起起伏伏的。   乐靓看着冯诗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晏琛和梵星疯狂对着陆文洲使眼色,再不说点什么,冯诗懿就要跟别人在一起了。   这要是虞镜在,她肯定会大声骂醒陆文洲,让他清醒一点。   场面一度尴尬又和谐,冯诗懿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陆文洲垂眸看着冯诗懿。   乐靓,晏琛,梵星,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耸肩。   最后还是乐靓看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眼睛看着陆文洲,语气急促:“陆文洲,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等陆文洲说话,冯诗懿就拿起手机,放下一句“我吃完了,先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逃跑似的离开二食堂,陆文洲接下来说的话,她不想听也不敢听,她怕他的话让她伤心,彻底打破她最后的幻想。   走着走着她就泪流满面了,迎面而来的柔风像刀刃一般扑打在她脸上,割裂般的疼。   她迎着风跑了起来,只要她跑的够快,坏情绪就不会追上她。   晏琛找到她时,她正躺在宿舍楼前的活动场地的正中心,眼睛闭得紧紧的,两鬓的头发湿湿的,她戴着白色的蓝牙降噪耳机,完全屏蔽了这个世界。   他伸手摘下了她的蓝牙耳机,扶着她坐起来,让她与这个世界重新连接。   “吃点东西吧。”   晏琛把他在二食堂打包的生煎包拿给冯诗懿。   他这个人只是看着大大咧咧没长心,还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其实是特聪明,内心柔软且心思缜密的一个人。   冯诗懿咬了一口生煎包,沉默且机械的咀嚼着,“叮咚”一声的消息提示音,打破了此刻的平衡。   她侧头看着手机屏幕,轻咳了一声,晏琛闻声抬头,递给她一瓶刚开盖的矿泉水。   “不看看吗,万一是…”,万一是陆文洲发过来的消息。   冯诗懿没搭理晏琛,也没搭理手机。   晏琛试探的问:“要不我替你看看?”   冯诗懿没作声,晏琛就当她默认了。   他滑动解锁,点进微信一看,是厉骁发过来的消息。   【如果你看到了,可以回个话吗?】   晏琛抿着嘴唇,回头看了眼冯诗懿,手指在键盘上敲动:【不必了,我有男朋友了。】   另一头的厉骁回的很快:【陆文洲?】   晏琛又心虚的瞄了一眼冯诗懿,见她注意力不在手机上,思考了片刻,在输入框输入了自己的名字,闭眼,咬牙,按下发送。   冯诗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晏琛】二字,挑挑眉,她的手悄无声息的搭上晏琛的肩膀,调笑道:“晏琛哥哥,你也喜欢我?”   “嗯,喜欢。”晏琛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冯诗懿点点头,似笑非笑的挽住晏琛的胳膊,笑道:“看来我们俩两情相悦呢,我马上告诉钟阿姨。”   钟意嘉太喜欢冯诗懿了,从小到大一直想把他们俩凑成一对儿,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立刻去冯家上门提亲。   晏琛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这还了得。   小冯妹妹蔫坏蔫坏的,她仰起头看着脸色发白,身体发僵的晏琛,乖巧的问:“晏琛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   晏琛立刻怂了,他不仅立刻把手机还给了冯诗懿,还连说了三声“对不起”。   他错了,他再也不皮了。   ***   午休过后,春季运动会继续进行。   下午一点半是社团义卖活动的小高峰,冯诗懿推着晏琛的电动轮椅从宿舍楼前的活动场地离开,前往室外体育场。   晏琛这副样子参加不了除棋类比赛外的运动项目,他在运动会上唯一的乐趣就是逛一逛义卖社团,为校内的助学机构提供爱心善款。   冯诗懿始终不明白,晏琛这么个爱出风头的运动会活跃分子,为什么会放弃最后一次在运动会上大出风头的机会?   仅仅是因为不想帮晏柏宸种花?   “晏琛,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冯诗懿停下脚步,低头瞥了眼晏琛打着石膏的小腿,“就算你不说,周天我也会去帮你种花。”   晏琛摇摇头,这就是冯诗懿不懂了。   他接过鲜榨果汁,边喝边说:“运动会是体育生的主战场,我风头再盛也强不过体育生,最后一次了,还不如给大家留下个印象更深刻的。”   晏琛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不觉得坐着电动轮椅上台的运动员代表比夺冠的运动员更有记忆点吗?正是我这种“永不言败”的竞技体育精神,让大家…”   “嗯嗯嗯,你说的对。”冯诗懿不爱听晏琛臭贫,她敷衍的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她刚抬头就看到乐靓和梵星迎面走过来,他们俩cos的是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造型。   乐靓看到冯诗懿后是小跑过来的,她头上戴着的假发差点掉下来。   她揽住冯诗懿的胳膊,说话的声线柔柔的:“诗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怎么了?”冯诗懿问。   梵星和乐靓对视一眼,直接开口道:“我们想找你们俩帮个忙。”   晏琛双手护胸,“我这个人卖艺不卖身的。”   梵星白了他一眼,根本没有人要他卖身。   他推着晏琛的电动轮椅往吉他社义卖摊位所在的方向走,冯诗懿和乐靓紧跟在后面。   一路上,梵星把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了。   二中有上百个大大小小,成立时间不等的社团,每个社团之间都是和和气气的,除了梵星和乐靓所在的吉他社与“一手遮天”的摇滚社。   摇滚社建社近三十年,是校内最早成立的社团之一,因为摇滚迷校长的“偏爱”,社团发展的十分迅猛,不仅在二中校内颇具盛名,在城内也是赫赫有名的。   这就导致了社长之位的哄抢,斗得两败俱伤,最终校长决定把社团一分为二,分为摇滚社和吉他社,从此走下了神坛。   因为两个社团的社长不合,社团之间也是互相较劲儿的状态,最后一次运动会,两个社长都想拿下“百团之首”的称号,争口气。   学生会分配义卖摊位时,恰巧把两个社团的义卖摊位分在了一起,灾难就此开始。   从九点运动会正式开始到现在,两边一直在较劲儿,不仅使尽浑身解数招揽客人,还组了个比赛,输的社团退出今年的“百团之首”争霸赛。   现在比赛进行到白热化,摇滚社VS吉他社 3:3 只差这一锤定音的第七场,两个社团都在准备大招,等待下午两点的钟声响起,最后一战。   吉他社的义卖摊位在正对着主席台的文科实验一班看台下,摇滚社的义卖摊位在隔壁的长跑班的看台下,这两个位置靠近体育场出口,人流量大。   一行人回到吉他社的义卖摊位时,正遇上吉他社社长与摇滚社社长的小学鸡互啄,刚开始两人吵的不可开交,然后就默契的笑了起来。   吉他社社长:“幼稚!”   摇滚社社长“你才幼稚!”   刚安静不到一分钟,两个小学鸡又开始叽叽喳喳的互啄。   “你最幼稚!”   “最幼稚的是你!”   最后,还是路过的体育处主任把两人拉开了,吉他社社长气乎乎的回到义卖摊位,刚好和冯诗懿对上了视线,点头示好。   他又对着乐靓一阵挤眉弄眼的,要她找一对儿撑场面的俊男靓女,她还真的找到了。   “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陆文洲。”   吉他社社长看到晏琛时是惊讶的,要知道在二中校论坛的CP板块中,常年占据榜首的是陆文洲和冯诗懿的CP。   全校不知情的学生都以为他们俩是形影不离的一对儿。   这晏琛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你以为是陆文洲,你去找陆文洲吧,爷不奉陪了。”   中午在二食堂,冯诗懿离开后陆文洲也跟着离开了,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儿,谁也找不到,如果吉他社社长找到了陆文洲,晏琛还得谢谢他。   吉他社社长拽住晏琛的胳膊,笑道:“别啊,比起高岭之花,我更需要接地气的。”   “你会弹吉他吧?”社长补充道,“木吉他,不插电的。”   “嗯哼。”晏琛这人无论学什么都是三分热度,只有吉他从小学到大,坚持下来了。   吉他社社长就是文科实验一班的,今年的新年联欢会文科实验一班是跟中国画一班联合举办的,他知道冯诗懿会唱歌。   他拍了拍手,愉快的定下了“最后一战”的出战人员,摇滚社就准备退出今年的百团争霸赛吧。   ***   下午两点的钟声一响,摇滚社与吉他社的第七场较量,一锤定音之战开始了,不少好事群众已经就位了。   吉他社的装备精简,两把高脚椅,一把木吉他,还有冯诗懿和晏琛。   两人随意的坐在高脚椅上,开始前两人近距离的交谈了一下,冯诗懿先起身,晏琛也抱着吉他起了身,两人对着围观的观众鞠了一躬。   “接下来由我和小冯给大家带来一首cover ,Justin Bieber的《As Long As You Love Me 》。”   冯诗懿的声音伴着缓缓而来的木吉他声,倾泻而出。   “As long as you love me yeah,   只要你爱我就好,   we're under pressure, seven billion people in the world trying to fit in,   我们的爱鸭梨山大,全世界七十亿人都试图将我们分隔,   Keep it together, □□ile on your face even though your heart is frowning,   紧紧相依,你心有困懑却面带笑容,   But hey now, you know girl, we both know it's a cruel world,   但是现在,宝贝你知道,我们都知道世界多么残酷…”   她的歌声赢在了清冽柔和的音色与强大的情感共鸣,没有娴熟的声乐技巧,也没有华丽的伴奏与人声和音,却依旧是扣人心扉,感染力极强的。   听着她的歌声,仿佛置身于盛夏的深夜,驶着木舟畅游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上。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海风正面袭来,木舟随着海面细微的波动浮浮沉沉,洗去了白昼的浮躁与喧嚣。   一轮圆月倒映在海水之上,群星像把泛着光的沙砾,随意的扬在海面上,闪着斑驳而细碎的光,远远望去像一条泛着银光的波带,也像一副色调清冷,线条柔和的写意油画。   冯诗懿的声音就像海上月,柔和而清冽,称得上“音色流氓”。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把吉他社的义卖摊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摊位上的义卖商品被一扫而空,就连明,后天义卖的存货也一扫而空。   “As you love me we could be starving,   只要你爱我,我们可以食不果腹,   We could be homeless, we could be broke,   可以流离失所,也可以支离破碎,   As long as you love me I'll be your platinum, I'll be your silver, i'll be your gold,   只要你爱我,我会不离不弃,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As long as you lo-lo-lo-lo-lo-lo-love me,   只要你爱我…”   唱到这里,已经由女声独唱改为男女对唱,冯诗懿和晏琛默契的对唱着,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跟随音乐节奏的律动,都出奇的默契。   晏琛始终觉得有一道冷冽而犀利,富有攻击性的目光,从围观的观众中看过来,让他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一种抢了别人东西的虚心感。   曲终,大半个体育场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都开始起哄,欢呼,拍手,吹口哨,喊什么的都有,场面一度不受控制。   脸皮厚如晏琛也顶不住这么多人的热情,他难得的脸红了,收起吉他,别过脸,对围观群众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结束了。” 第6章 六日缱绻 想你太浓   白昼消逝,暮色浓郁。   今夜的风好像分外温柔,透过玻璃窗的缝隙吹进教室,窗角低垂的浅蓝色窗帘被微微吹起,书桌上置放的纸张微微打卷儿,伴着似有若无的“唰唰”声。   教室内萦绕着王若琳的歌声,一首温柔缠绵的爵士。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她的声音总让人想起民国时期的老式唱片机,唱针缓缓转动着,温柔,隽永的声音静静流淌着,让人微醺,沉迷其中,模糊了光影与时间。   夜风撩起冯诗懿额前的发,轻柔地拂过她精致的面庞,似爱人间亲昵的抚摸,扰得她心生困意,头一垂,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睡梦之中,冯诗懿感觉有一片温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额头,裹挟着熟悉的古典檀木香。   此后,她又觉得背上一沉,周围温暖了许多,意识也渐渐模糊。   待她清醒时,第一节 晚自习课已经下课了,中国画一班的教室乱成了一锅粥,像是刚下课的样子,教室内的人勾肩搭背的一波一波的往外走。   冯诗懿看向身旁的空位,掌心放在椅子上,依旧冷冰冰的,陆文洲已经一个下午没有露面了,这让她有种莫名的躁动。   她一抬头就看到厉骁站在她面前,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刚开口就被班长打断了。   班长是个清秀斯文,有点腼腆的男孩,他道:“你知道陆文洲在哪儿吗?下节晚自习主任查课,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稍等一下。”   冯诗懿在裤子口袋里摸到手机,她打开手机通讯录,视线与指尖停在联系人【洲】。   她垂着眸,睫毛轻轻扇动着,犹豫片刻后,拨通了电话。   “嘀嘀”几声过后,手机振动的声音从冯诗懿身上披着的校服外套的右侧口袋传来。   她掏出陆文洲的手机,紧盯着来电备注【懿】,待来电自动挂断,才回过神,对着班长摇摇头:“没带手机,找不到他。”   忽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跑了进来,他喊道:“快点去拉架,陆文洲和晏琛在天台打起来了!冯诗懿在不在教室?”   班长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冯诗懿也不信,陆文洲和晏琛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况且晏琛腿上打着石膏,坐着轮椅,怎么可能打起来。   “骗你我是狗,就在天台上,打得水深火热,眼睛都红了,谁都拦不住。”   男孩抓住冯诗懿的胳膊就要往外走,也就她能劝住发疯的陆文洲和晏琛。   厉骁抓住了她另外一只胳膊,柔声问:“放学后,我们俩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冯诗懿点点头,“嗯”了一声后,跟着男孩离开。   中国画一班的教室在艺术楼六楼,上了楼梯推开门就是天台,走廊内挤满了或看热闹,或透气的学生,就连上楼的楼梯上也挤着不少人。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男孩用大嗓门开了一条路,带着冯诗懿挤上了天台。   天台上一片狼藉,满地的画纸,画笔,椅子和画架扔的歪七扭八,垃圾桶内堆积着大量的啤酒罐,烟头。   一群人围着正在互揍的陆文洲和晏琛,几个子高的男生在两边拉架。   冯诗懿气的大喊:“陆文洲,你干什么呢!”   她这一喊,世界像是静止了似的,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嘈杂烦躁的天台瞬间安静下来,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带冯诗懿上天台的男孩被吓的大气不敢喘,她素来是一副知书达礼,干净柔和的样子,说起话来轻细,温软。   他第一次看到她发这么大的火。   冯诗懿看看陆文洲,又看看晏琛,个个脸上挂彩,看对方像是看仇人似的,至于吗?   她长舒一口气,牙齿紧咬下嘴唇,一个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眼泪像是核武器,一落下连空气都凝结了。   以冯诗懿身边的男孩为主,一群人由拉架改为哄人,陆文洲和晏琛躲在人群后,不敢直视冯诗懿。   “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来天台,就应该让他们俩随便打,打得头破血流。”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成功让冯诗懿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眨了眨眼,侧头道:“能不能让我和他们俩单独聊聊?”   “当然。”   “能能能。”   一群人又乌乌泱泱的离开了,天台上只剩冯诗懿和正在清理“战场”的陆文洲和晏琛。   天台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耳侧的摩擦声与搬动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晏琛倒吸凉气的声音。   晏琛被陆文洲打得不轻,嘴角还挂着血丝,不知道是伤到腰了,还是真的伤到腿了,每走一步他就倒吸口凉气。   他眉头一皱,像是尽力忍耐着疼。   冯诗懿摇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她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晏琛和陆文洲整齐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我回教室拿医药箱。”   冯诗懿转过身,看看晏琛,又看看陆文洲,咬牙道:“你们俩别再打架了,有话好好说,听到没有?”   陆文洲和晏琛对视一眼,同时“嗯”了一声。   ***   等冯诗懿拎着医药箱回到天台时,天台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陆文洲和晏琛坐在长椅上,板着一张脸,中间隔着一人半的距离。   冯诗懿坐在两人中间,把医药箱放在腿上,看看陆文洲又看看晏琛,问道:“谁先来。”   “他先来。”   “他先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这让冯诗懿更生气了。   “现在知道谦让了,为什么刚才动手打架时,不少打对方一拳?好哥们儿打架,丢不丢人?”   “陆文洲,你连晏琛都打,你丢不丢人!”冯诗懿看向陆文洲,在他胸口软绵绵的砸了一拳,加上她那有点娇的语气,像是撒娇似的。   陆文洲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对不起。”   冯诗懿抬眼看着陆文洲,刚好碰上他柔和的视线,她给他上药的手顿了顿:“你打的是晏琛,应该给他道歉。”   陆文洲眸光暗了暗,低着头保持沉默。   片刻,他的视线重新交织在冯诗懿身上,一声又一声的说着“对不起”,声音小到只能让她一个人听到。   冯诗懿的声音淡淡的:“你不用给我道歉,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陆文洲眸色一沉,右手不自禁的握成拳,这个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反握住冯诗懿给他缠绷带的手,灼热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到冯诗懿的手背。   又传递至她的脸颊与胸腔,她可以感受到她的脸颊正在发烫,心脏正在跳舞。   冯诗懿触电似的甩开陆文洲的手,倏地一下站起来,连着后退好几步。   她把上药的工具扔给陆文洲,“听说是你先动手的,作为道歉,你给晏琛上药。”   陆文洲一声不吭的把自己手上的绷带缠好,侧过身子给晏琛的伤口上药。   晏琛比陆文洲伤的重,脸上有好几处伤,嘴角还在渗血。   陆文洲给他上药时,只能听到他全程喊疼,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文洲又把他怎么样了。   “嘶…文洲,轻一点,很疼的。”   陆文洲给晏琛上药的动作放轻了不少。   冯诗懿口头教育:“疼还打架,打架时没想到会受伤,受伤了会疼吗?”   两人处理完伤口,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垂着头,身体坐的直直的,双手背在身后,无论冯诗懿怎么说,都不敢出声反驳。   冯诗懿让他们俩道歉,他们俩就道歉。   是陆文洲先动手的,也是他先开的口:“对不起。”   晏琛傲娇的别过头,小声嘟囔:“放学请我吃小龙虾,我就原谅你。”   “可以。”   “我原谅你了。”   冯诗懿让他们俩握手,他们俩就握手,让他们俩抱抱,他们俩就抱抱,乖巧的很。   只是当冯诗懿问到为什么打架时,陆文洲和晏琛默契的的保持沉默,无论她怎么问,他们俩就是不说。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再问,就是闲的没事,打架解闷儿。   回教室的路上,冯诗懿一脸严肃,再三强调:“以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如果你们俩以后再打架,咱仨这发小儿就别当了。”   晏琛想化解一下此刻的严肃氛围,贱嗖嗖提了一句:“那我不揍陆文洲,揍别人行不行。”   “不行!”   冯诗懿看向走神的陆文洲,拽了拽他的衣角:“你也是,以后不可以再打架了,再打架我就不理你了。”   陆文洲回过神来,郑重的点点头,“好。”   ***   晚九点三十分,放学铃声准时响起。   冯诗懿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显示在通知栏,她点进微信一看,是厉骁发过来的,他现在校门口等她。   她眨了眨眼,稍缓几秒才想起,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时她答应了厉骁放学和他聊聊。   冯诗懿回了一句【好】,便侧头看向陆文洲。   “你跟晏琛先回家吧,我今天还有事没办,一会儿卓叔来接我回家。”   身旁的陆文洲把一切收于眼底,他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动着【今天有事,明天再说】,发送至晏琛。   他又装作不经意的问:“什么事,很重要吗?我陪你一起?”   “不用陪,你跟晏琛去吃小龙虾吧。”冯诗懿摇头道。   陆文洲对冯诗懿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一清二楚,他心里早有主意,只是“嗯”了一声,又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待冯诗懿出了教室,他也跟着出了教室。   从教室到校门口,再从校门口到冯诗懿和厉骁的目的地,陆文洲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   他站在马路对面由树影搭建的阴暗处,隔着玻璃窗看着奶茶店内的冯诗懿,她和厉骁就坐在窗边,不知道在聊着什么,有说有笑的。   厉骁看着冯诗懿的眼神,让他十分不爽… 第7章 七日缱绻* 越界   冯诗懿刚出奶茶店,就落入一个温暖而沉稳的怀抱中,周遭萦绕着古典的檀香气。   这种熟悉的气息让她从心底涌上一股安全感,瞬间蔓延至全身。   “你怎么来了?”她试图仰头看向身后的陆文洲,却被紧紧的环住腰。   他像是要把她揉碎了,融进骨血之中似的。   繁华城市的晚十点依旧是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的,街边人流攒动,热闹喧嚣,形形色色的人,匆匆经过奶茶店,与冯诗懿擦肩而过。   她却觉得周遭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环抱像个玻璃罩,将她与繁华的街头隔绝起来。   只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以及紧贴在她背脊之上,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胸膛。   这么亲密暧昧的动作是第一次出现,他的手指上下交叠在一起,越扣越紧,骨节泛着白,轻颤着,忍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文洲才放开冯诗懿,她只知道刚才有四十二个行人从她面前经过,二百八十五辆车疾驰而过。   夜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怠惰的温柔散落着。   “冷吗?”声如其人,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冯诗懿的短袖校服外,套了一件薄款奶蓝色棒球服外套,丝毫感受不到冷。   她微微晃头示意。   有一种冷叫做陆文洲觉得你冷。   他将冯诗懿全身上下打量个遍,确定她毫发无损,脱下身上的白色复古宽松款运动外套,穿在她身上。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不知道家里担心你吗?”陆文洲这话说得酸溜溜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冯诗懿停下脚步,挽住他臂弯的手臂有些僵硬,她仰起头,想问问他,“是家里担心她,还是他担心她”。   她酝酿良久,对上陆文洲那双逐渐升温的眼眸后,整句话都咽了回去,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他总是这样戏弄她,给了她凉意彻骨的绝望后,又赠予她热忱滚烫的希望,让她在越界的边缘不断试探。   两人相对无言,只是沿着街道漫无目的一直走,在一处光线暗淡,人流量稀少的街口转角停下。   向左转是回家的路,向右转是被高大建筑阴影遮挡的胡同口,路灯散漫昏黄的光线透进胡同口,盈着微光。   夜色弥漫,冯诗懿看不清陆文洲的脸,他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橙黄色的柔光晕染了身体轮廓的边缘,模糊却也柔和。   他一抬头就对上冯诗懿的视线,语气像是试探,也像是在陈述事实:“你跟厉骁在一起了?”   冯诗懿的丹凤眼眯成一道上扬的弧线,透着三分媚态,她刚说出个“我”字,嘴唇就被陆文洲反手捂住了。   从开始到现在,陆文洲所有的肢体动作都被他的潜意识操控着,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也分不清他对她是喜欢,还是占有欲。   冯诗懿也不知道陆文洲问出这个问题,做出这个动作,到底是想干什么?他是真傻,还是一直在装傻?   她握住陆文洲的手腕,重重向下一拉:“这与你无关。”   冯诗懿抬眸对上陆文洲的目光,再次问道:“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的?”   她的声音比同龄段的女孩儿,更温软一些,就算是刻意压低声音的质问,也毫无威慎力。   陆文洲寡淡平静的眼眸中染上了别样的色彩,他垂眸问:“你是在生气吗?”   “我没有。”冯诗懿呢喃着,又自嘲的摇摇头。   倏地,街口右侧的胡同口传来一声“去你大爷的!”,削去了氤氲在深夜的宁寂。   接着是一阵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伴随着“咣当”,“乒乓”,撞击,摩擦的声响。   陆文洲习惯性的把冯诗懿护在身后,他捂住她的双耳,生怕她被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玷污。   他察觉到危险的味道,反手握住她纤柔的手腕,带向自己的方向:“走,我带你回家。”   “你别碰我。”   冯诗懿用力甩开陆文洲的手,双眼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重复:“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那个问题的?”   陆文洲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自然下垂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沉默了良久,才挤出三个字:“先回家。”   “我不。”冯诗懿的声音与眸色格外的倔强。   她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如果今天陆文洲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再搭理他的。   冯诗懿用红色丝绒发圈扎起的高马尾,随着行走的步伐大幅度摇晃着。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连头发丝都在生气吧。   陆文洲看着冯诗懿离去时清瘦曼妙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这丫头的小脾气够硬的。   他大步跑向冯诗懿,将她拦腰扛起,再度调转方向。   “陆文洲,你放我下来。”冯诗懿双手握拳,在陆文洲肩头软绵绵的锤打着,“你这个流氓,我要报警了!”   陆文洲在冯诗懿腰间拍了一下,以示警告。   “疼…”冯诗懿的声线有点娇。   她侧着头看向正在打架的胡同口,借着今夜格外清冷的月光,街边路灯的昏黄光线,依稀看见胡同内的场景。   开了刃的长弯刀折射出诡异,暴力的冷光,利刃擦过留下几道狰狞的裂口,四溅的血液粘黏着皮肤角质。   冯诗懿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凉意,她一手抓着陆文洲的衣角,一手在上衣两侧的口袋里翻手机。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陆文洲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他在她腰间又拍了一下,“别乱动。”   冯诗懿细皮嫩肉的被拍疼了,报复似的在陆文洲腰间狠狠拧了一把:“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   “反正就是不用你管。”   陆文洲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侧头看着她的动作,见她拿了手机,要报警,冷淡的开口:“别多管闲事儿。”   “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冯诗懿骨子里反叛的劣根性,在此刻显露无疑。   陆文洲越是不让她干什么,她偏要干什么。   冯诗懿报了警也不打算离开,她赌气赌到底,在陆文洲脖颈处狠咬了一口。   被他稳放在地面时,一屁股坐在路边,抱着路灯杆不松手。   “回家。”陆文洲将冯诗懿原地拎起。   “不回。”   冯诗懿又坐回原位,别过头,双手捂住耳朵,将陆文洲隔绝在世界之外。   陆文洲哭笑不得,这丫头是一时半会儿哄不好了,“脾气怎么这么大,转性了?”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冯诗懿已经不是冯诗懿了,她现在是钮祜禄.诗懿。   陆文洲坐在她身旁,不由自主的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戳了戳:“冷不冷,回家吧。”   “我不。”冯诗懿转了个身,面对着正在打架的胡同口,“我要在这儿观礼学习,以后打死你丫的。”   陆文洲的桃花眼危险的眯起,单手钳住冯诗懿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才一会儿没见,你怎么变得伶牙俐齿的。”   “要泥寡。”   冯诗懿突然在胡同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不,是那一抹熟悉的在半空中肆意飞扬的孔雀绿。   “里面那个挨打的,好像是梵斯南。”她迎上陆文洲怀疑的视线,“就是梵星的侄子。”   陆文洲眉梢微挑,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冯诗懿是怎么认识他的   胡同里几乎是一片黑,她是怎么认出来的,这种情况下能认出来的人,肯定不止见过一面。   世上醋坛千千万,唯有陆文洲最酸。   “你怎么认识他的,你怎么知道是他?”他只差把“老实交代”这四个字说出口了。   冯诗懿看着他的眼睛以一字一句的回答:“我凭什么告诉你。”   陆文洲一时语塞,望着她的侧脸愣了半晌。   从冯诗懿的角度看,梵斯南已经被踢到了胡同口,状态不太好,再打下去,不用等到警察来,人命就没了。   “你去帮帮他吧。”冯诗懿不忍心看到小菠萝头命丧黄泉。   陆文洲长腿一横,颇为冷淡:“少管闲事。”   “他是梵星的亲侄子!”   “梵星不让管。”   “他不让管就不管,出了人命谁负责?”冯诗懿起身,上扬的凤眼狠狠瞪了陆文洲一眼,“你不去,我去!”   陆文洲拉住她的手腕,含情的桃花眼余温上升,语调柔和:“求求我。”   理智告诉冯诗懿,她一个人去就是送人头,求求他就能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   感性告诉她,她现在很生气,求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几经博弈后,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冯诗懿反握住陆文洲的衣袖,一双凤眼盈着柔和的水光,她轻轻晃动着:“求求你。”   陆文洲面上盈着浅到极易忽视的笑容,他摘下书包放进冯诗懿怀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一会儿我来找你。”   冯诗懿知道自己的战斗力,去了也是添乱,最多能当个挡刀的活靶子,干脆抱着陆文洲的书包等在胡同口对面的马路边。   她站在路灯下,一是担心陆文洲,毕竟对方有武器,他是纯肉盾,二是方便警察来了,给陆文洲报信。   不得不承认,这片区的治安警出警速度蛮快的,冯诗懿远远就看到两辆车灯闪烁的警车,向着这里驶来。   没等她大喊“警察来了”,就听见陆文洲大喊一声“懿,快跑!”   冯诗懿以为寡不敌众,连带着她都要被追杀了,拔腿就跑,跑出一百米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待她回头望过去时,陆文洲和梵斯南正站在胡同口相互搀扶着,隔着夜色,她都能感受到两人的笑意。   她被耍了。   梵斯南半靠在陆文洲身上,有气无力的问:“陆哥,你这么骗她,不怕她生气啊?”   陆文洲侧过身掩住了,他受了伤的左手臂:“怕,也不怕。”   毕竟,冯诗懿生起气太娇,太可爱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这片区的治安警是关了警车鸣笛来的,等梵斯南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警车已经停了。   “不好意思,陆哥,得罪了。”他绝对不能被抓到警局,他一定会被全家人轮流拷问至天亮的。   可能是梁静茹给梵斯南的勇气,他一把揽住文洲的腰,将他抵在墙上,把他的头按在怀里。   几个警察进胡同时,深深地望着两人看了几眼。   梵斯南被这种探究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然,捏着嗓子,说着一口塑料粤语:“阿Sir,看我做咩莫见过谈恋爱咩?”   冯诗懿站在百米外,十分弱小无助,怪不得陆文洲这么多年都没找过女朋友,对她的喜欢也无动于衷。   原来他喜欢男孩子…   她哭着跑开:“陆文洲,我恨死你了!”   ***   全家便利店内,冯诗懿正在给陆文洲手臂的伤口上药。   小菠萝头已经变成了海带头,梵斯南叛逆不羁的孔雀蓝脏辫,被拆的干干净净,发丝上张扬的颜色剪去了大半。   梵斯南端着来自深夜的关东煮,侧坐在冯诗懿身边,扎起一块萝卜,送到她嘴边:“姐姐要不要吃一口,热的。”   陆文洲瞥了他一眼,替冯诗懿开了口:“她不吃萝卜,更不喜欢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梵斯南有被冒犯到,低头喃喃:“我才不是,我只比她小两岁。”   “小一分钟也是小。”陆文洲第一次说出这种怼人的“废话”。   冯诗懿在陆文洲手臂上警告的拍了一下:“别说话。”   她用碘伏棉球在他看着狰狞的长伤口消毒了个遍,上好云南白药粉,细致的缠好绷带。   陆文帆全程垂眸看着她,她轻颤的浓密睫毛,撩得他心间痒痒的,恶趣味的一口气吹在睫毛上。   冯诗懿揉了揉眼睛,被手上残留的药粉辣到了眼睛,一串接一串泪珠从红红的眼眶涌出来。   “你干嘛?怎么这么讨厌。”她望着他,说话的语气,与微微嘟起的唇,显得十分娇俏。   “对不起。”陆文洲不自主的摸上她惹人怜爱的脸颊。   她眼睛一红,陆文洲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   冯诗懿被他燃起温度的眼眸看得头皮发麻,倏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梵斯南身上:“你为什么要深夜打架斗殴?”   “是他们先招我的…”梵斯南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底气不是很足。   “他们怎么招你的?”冯诗懿双腿交叠着,眼神带着点凶,“说不清,我就给梵夜哥哥打电话。”   “别。”   梵斯南爹妈不怕,最怕梵夜那个二叔,狠起来真的是当犯人似的审他。   他一五一十的交代:“那几个人在校外收保护费,不给就打人,被我撞上了,我就…”   梵斯南气势豪迈的唱起了《好汉歌》:“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以暴制暴是办法吗?下次记得报警。”   冯诗懿非常不解,梵家一大家子上下四代都是警察,为什么梵斯南遇上事不知道报警呢?   她又追问:“你的小菠萝头和纹身是怎么回事?”   梵斯南将扎起的裙带菜放回纸碗,语气颇感不满:“那叫脏辫!不是小菠萝头,我就是想吓吓他们,谁知道还没用上就被梵夜剪了。”   “纹身你也没给我纹啊,转头就给我送派出所了。”他小声抗议。   冯诗懿并不想让陆文洲知道她会纹身的事,一掌拍在梵斯南大腿上,用力捏了捏,警告他别乱说。   她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陆文洲,陆文洲只是低头看手机,像是没听到梵斯南的话一般。   还好,冯诗懿松了口气。   在她转过头的瞬间,陆文洲隐藏在黑色碎发之下的眉梢挑动了几下。   半个小时后,卓叔将接送冯诗懿上学,放学的迈巴赫S680停在了全家便利店门口。   梵斯南偷偷溜回了学校宿舍,他离开后冯诗懿和陆文洲之间的气氛尴尬起来。   车上只有相对无言的两人,以及司机卓叔,气氛一度安静的很诡异。   卓叔心明眼亮的,又是在冯家看着冯诗懿长大的,待冯诗懿比亲女儿还要好上几分。   他从后视镜瞄了冯诗懿一眼,笑着问:“二小姐,跟朋友玩得不开心吗?”   冯诗懿不喜欢卓叔叫她二小姐,太有距离感,她每天都要提醒她几遍:“卓叔,您叫我诗懿,小懿,懿懿都行,再叫我二小姐,我就生气了。”   她张了张口,想回答卓叔的问题,几经尝试后,终究没说出口。   直到迈巴赫稳稳停在陆家大院的院门前,陆文洲开门下车道谢后,冯诗懿才挤出一句:“再见。”|   陆文洲淡淡的“嗯”了一声,待迈巴赫驶进隔壁院的地下车库才离开。   他用指纹解锁进了别墅门,一楼厅内灯火通明,餐厅的微波炉还在运作。   陆文洲随手一关,隔着玻璃窗望向冯家所在的方向,傻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   电梯口,陆家二少陆见川正在等陆文洲过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弯唇一笑:“洲,跟二哥聊聊?”   “我先洗澡。”陆文洲扬了扬手上的书包,对着二哥挥挥手,上了上楼的电梯。   洗完澡,陆文洲换了一套舒服的运动服,如约下楼。   陆见川已经倒好了酒,在客厅沙发上等他,他与陆文洲的性子像,长相也有九分相似。   一身浅灰色正装西装,衬出他的宽肩窄腰长腿,九头倒三角的雕塑身材,金色细框眼镜为他颇具侵略性的长相,平添了几分斯文,慵雅。   他将盈着红酒的酒杯和加热后的意大利面,推到陆文洲面前:“我亲手做的,吃完再聊。”   陆文洲十分赏脸的吃了半盘。他将酒杯推回陆见川面前:“未成年,不喝酒。”   “嗯。”陆见川点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说法,转瞬间又把酒杯推了回去,笑眯眯的说,“这是晚安酒,助眠。”   陆文洲对陆见川这个笑面虎还是很忌惮的,他乖乖喝下,一杯接一杯,不到二十分钟就被生灌了半瓶。   他现在处于酒劲儿刚上头的微醺状态,陆见川立刻开展攻势:“洲,高考准备报什么学校,出国还是留在京城?”   陆文洲还是清醒的:“爸妈和大哥让你问的?”   “算是吧。”陆见川抿了一小口红酒,就将酒杯放置于长桌上。   这个问题,陆文洲也不知道。   他有两个哥哥,继承家业的任务落不在他肩上,他父母比较开明,从小到大尊重,支持他的喜好。   而他的喜好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冯诗懿来的,她学美术,他也学美术,她在二中,他陪着她去二中,她高兴,他就高兴。   如果把冯诗懿这个人在他的生活中除名,那将是一片空白。   陆见川再次试探:“你是不是要跟隔壁的诗懿报同一个学校,她有没有什么计划?”   “不知道。”陆文洲摇摇头。   陆见川浮夸的“哦”了一声。   他装作不经意的打开手机,翻到英国留学机构的页面:“其实,学艺术,出国走走,开开眼界,感受一下艺术的多样性也是不错的,特别是英国。”   “巴斯大学的建筑系还不错,坎伯韦尔艺术学院的油画系也挺好。”   陆文洲感觉到陆见川话里的提示之意,却没弄明白他的真正意图,只回了句:“我都听她的。”   陆见川身子前探,目光深邃:“洲,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是疑问,是百分之百的肯定。   酒精在陆文洲体内冲撞着,血液的流动好似慢了下来,他跟冯诗懿一起长大的十几年内,大大小小的画面都在飞速播放着。   她的一切都在牵动着他的神经,陆文洲像是开窍了似的,缓缓地仰起头:“我喜欢她,不是该死的占有欲。”   陆见川满意的点点头,这波节奏带的不错,他的任务达成了。   陆文洲猛地站起来,直奔别墅门,有着“今天谁也别想拦他”的架势。   “洲,换鞋。”   “我等不了了。”   陆文洲急匆匆的走出家门,直奔冯家大院的大门,到了才发现时间太晚了,大门已经锁了。   他等不到明天,有一腔的话想跟她说,直接翻进四米高的灰墙。   几经波折,还丢了一只拖鞋,狼狈的走到冯诗懿房间窗下。   冯诗懿的房间在二楼,她从陆文洲翻/墙进来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之所以没喊人,是想给他留点面子。   她还没给陆文洲发消息质问他,为什么深夜闯进她家,陆文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懿,我想见你,我在花园等你。”说完就直接挂断了。   冯诗懿的气还没消,一边穿外套下楼,一边嘟囔:“我凭什么去见他,我是他相见就能见的吗凭什么,这么卑微吗?”   话音一落,冯诗懿已经到了花园,她借着花园地灯散发的光亮,向着花园深处走去。   突然,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从背后勾住她的腰,陆文洲微凉的脸颊贴在了她的脖颈处。   夹杂着迷醉酒香的湿热气息扑在冯诗懿脖颈处:“懿,我好想你。”   冯诗懿条件反射的缩起肩膀,反手推开陆文洲:“你喝多了?”   陆文洲从未现在一样清醒过,他将冯诗懿深深拥入怀中,低头吻住她泛着水光的薄唇。   一股清甜的白桃味氤氲在唇齿间,陆文洲深深的沉沦在其中,肆意扫过口腔内的每一处。   直到,冯诗懿口中的白桃味硬糖,变成薄薄的一小片,陆文洲才舍得放开她。   她撩人的丹凤眼中氤氲着旖旎的水光,唇色嫣红,盈着一层水润亮晶的色泽,让人更想欺负她。   陆文洲没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口,一口又一口像是上了瘾似的。   冯诗懿含情的凤眼一眯,“噗”的一声笑出来,软糯娇俏,又暗藏着无限的媚意,惹起了陆文洲心中层层燃烧的火。   这个笑容,让陆文洲彻夜难眠,反复的出现在他凌晨的春梦之中,整整十几个夜晚。 第8章 八日缱绻* 我喜欢野一点的   八日缱绻   六月五号,星期五,晴。   上午八点四十分整,距离高考日还有三十九小时二十分钟。   自定义下课铃是二中的传统艺能,每一位二中学子皆可投稿参与。   前一天投稿到校广播站,第二天广播站将按照投稿时间先后顺序,筛选后按顺序播放。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这是二中表白墙的升级版,校广播站就是二中的“暗恋studio”。   创立后,不知道促成多少对儿互生情愫,只差临门一脚的情侣。   让数不清的暗恋因子,弥漫在青涩的校园内。第一节 课的下课铃是高旗& 超载乐队的《完美夏天(live)》,这首歌是选自06年的《生命之诗Unplugged现场》。   不插电的现场版,编曲虽称不上华丽,流淌出的情感却是格外的真挚,纯粹。   曲终时分,广播站的话筒内传来了厉骁的声音:“冯诗懿,我喜欢你。”   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都是他的内心所想。   【希望在我最后的目光里,你的眼睛仍是那样纯粹】   【渴望我的爱,不会被你轻易地销毁】   【故事的结尾,会不会有意外的峰回,不愿辨清流言的真伪】   厉骁知道自己跟冯诗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高考后分道扬镳,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所以他想再勇敢一次,无论结果,留给自己一个完美夏天。   冯诗懿真的没想到厉骁会来这套,她以为上个月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他还要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教室内空荡荡的,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吹起书卷的声音,厉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教室前门。   他倚靠在门上,凝望她:“懿,能再单独聊聊吗?”   “懿,也是你能叫的。”陆文洲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教室后门,也许他从未离开过教室。   大战开展前的硝烟味,弥漫了整个教室,冯诗懿夹在这两人之间,进退两难。   “跟我走。”   “跟我走!”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抓住她的左手腕,一个抓住她的右手腕,同时向两个方向拉扯。   冯诗懿被扯得生疼,重重甩开两人的手腕,“我是你们俩的玩具吗?争来争去的,问过我的意见吗?”   厉骁第一次见冯诗懿发这么大火,沉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我的错。”   冯诗懿轻轻摇头,微微压住声线中的软:“那晚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还是把心思放在高考上吧。”   “我再次为我在运动会上,让你误会的行为道歉,对不起。”她对厉骁微微鞠了一躬。   厉骁的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那眼神,恨不得把陆文洲生吞了。   “你喜欢陆文洲对吧?”   冯诗懿没回答,厉骁就当她默认了。   他望向陆文洲,语气犀利:“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喜欢她吗?”   最近全校都在流传冯诗懿已经跟陆文洲在一起了的流言,二中论坛已经被这则消息轰炸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当事人的回应,等了一周,只得到冯诗懿一句“不知道”,陆文洲的沉默。   对此,众说纷纭,唯一获得全校八卦人事肯定的是:他们俩一定发生过什么。   冯诗懿是真的不知道。   那晚,陆文洲亲她时是喝了酒的,他又从未说过喜欢她,她怎么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真爱上头。   而且,那晚后,陆文洲一直在躲着她,他们俩已经半个月没说过话了。   但陆文洲的行为却依旧是暧昧的,待她像从前一般好。   冯诗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看不透他的内心。   陆文洲面对厉骁的质疑,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再次拉住冯诗懿的手腕,要将她带出教室。   “别碰我。”冯诗懿再次甩掉陆文洲的手,她不想再装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了。   她前迈一步,不仅与陆文洲贴的很近,还在他脸颊上轻拍两下:“不喜欢就直说嘛,亲都亲了,你是不是玩不起啊?”   没等陆文洲反应,她就毫不留情的离开了教室。   陆文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眯起了那双危险的桃花眼,小野狼露出终于獠牙了呢。   ***   高考前一天例行放假是二中的传统。   大考前一天聚在一起放松是冯诗懿和她的好友们的传统。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冯诗懿家,现在是上午十点,距离约好的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整。   冯诗懿脱下身上的薄外套,纵身一跃跳进了澈蓝的泳池,激起层层水花。   她随着水面漾起的波动浮浮沉沉的,洗去了白昼的喧嚣与考前的浮躁。   泳池边的蓝牙音箱播放着Iggy Azalea/Rita Ora的《Black Widow》,冯诗懿戴着复古椭圆形豹纹小墨镜,投入的跟唱着。   她纤长的手臂向后仰去,想拿起她的罐装可乐,却摸到一个独属于男孩儿的脚踝。   “嗨,小冯妹妹~”突然出现的晏琛,吓了冯诗懿一跳。   冯诗懿倏地在水中转身,将墨镜戴在头顶,仰头看着晏琛:“你怎么来了?还没到十一点。”   晏琛一屁股坐在泳池边,身体前倾,双手托腮对冯诗懿眨眨眼:“我要是来晚了,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画面么?”   冯诗懿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精彩,但她知道他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她下意识的护住胸口,娇羞一喊:“你这个臭流氓。”   冯诗懿的身材发育的很好,纤瘦细盈而前凸后翘,从晏琛的角度,可以看到她胸口深邃的一道沟壑。   这谁顶得住啊!   晏琛脸颊微红,猛地转过头,磕磕巴巴说:“我…我不是。”   这人怎么还害羞了,开天辟地头一遭啊,有意思。   冯诗懿小恶魔上身,心生了捉弄他的心思,趁着他失神发愣时,抓住他的双腿,用力将他拖下水。   晏琛不会游泳,边在水中扑腾便大喊:“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小冯救我,我不想英年早逝啊。”   他在浅水区,也就一米二深,刚到他的腰,还英年早逝呢!   冯诗懿刚弯下腰想揪晏琛起身,就被晏琛用泳池的水洗了个脸。   “晏琛,你骗我!”你死定了!   她一步一步将晏琛逼到角落,报复性的泼了他一身,一捧接一捧,直到晏琛求饶,才转身离开。   谁知道刚才只是虚晃一枪,晏琛脱下湿漉漉的白衬衫,从背后抱起冯诗懿,将她扛在肩头。   进行了一波自杀式袭击,用白衬衫兜住池水,临头浇下,又猛又爽,湿了冯诗懿,也湿了自己。   冯诗懿一边向晏琛后背泼水,一边在音乐声中大喊:“晏琛,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我不,谁让你坏心眼。”晏琛一掌拍在她腰间,恶趣味的将水泼在她的腰窝上。   姗姗来迟的陆文洲将两人亲密的姿势尽收眼中,眼中愠色浓郁,后槽牙咬的紧紧地,握拳的右手骨节,泛着诡异的白。   这是被他最好的朋友绿了啊,他头上的不是头发,是草啊!   陆文洲强忍着想抽死晏琛的冲动,脚步深沉的向着泳池走去。   晏琛突然觉得有一道杀气腾腾的犀利目光在盯着他,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郁。   他条件反射的抖了抖身子,一转过头就看到陆文洲顶着一副要吃人的脸,向他走来。   腿软连带着胳膊也软了,冯诗懿直接头朝下的掉进水里。   如果不是陆文洲垫在泳池边,冯诗懿就磕到了头。   “你们俩干嘛呢”陆文洲扶起冯诗懿酸溜溜的问。   “与你无关。”冯诗懿弯唇一笑,明媚动人,缱绻惑人。   她走过的位置留下一条蜿蜒的水径,还有她婀娜曼妙的倩影。   湿发,红唇,温软的触感,含情的眉眼,致命的曲线,微微摇晃的纤腰,让陆文洲有些喉头发紧。   不行,他得下水游两圈灭灭火。   “你给我离她远点。”陆文洲在晏琛肩头,警告的拍了两下。   晏琛十分委屈:“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避嫌,而且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她是。”   陆文洲脱下上衣,纵身跳入水中,连着游了五六个来回,非但没有灭火,反而烧的更烈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气深入池水中,满脑子都是冯诗懿那个欠收拾的笑容。   每次都是这样,她只要这么一笑,他就顶不住,从内到外的燃起一场轻易不灭的火。   等陆文洲浮上水面时,冯诗懿正抱着一箱玩具水枪走来,隔着几米远,就喊道:“晏琛,我来跟你决战了!”   今天的冯诗懿更活泼了一些,连心大的晏琛都看出来了。   “改日再战,今天累了。”晏琛其实是被陆文洲用眼神吓的说出这番话的。   “啊?不行~”   冯诗懿这句话娇俏又蚀骨,晏琛的腰软了,头却铁了。   算了,死就死吧。   晏琛不顾陆文洲的眼神警告,连应三声,语气格外宠溺:“好好好。”   冯诗懿的脚步欢快了不少,走到泳池边时,吧唧滑了一下,中心不稳的斜着向泳池倒去。   饶是陆文洲反应再快,也快不过一瞬间,他只抓住了她的泳衣肩带。   “没事吧?”他揽住冯诗懿的腰,将她带进怀里,紧紧相贴。   “你别离我这么近。”   冯诗懿在他怀中挣扎时,才注意到陆文洲的不对劲儿,他泡在水中,体温却依旧高得烫人。   他喘息着,反手握住了冯诗懿乱拍的手。   冯诗懿的深浸池水之中,在触碰到更为灼热的位置时,触电似的收回。   “你这个流氓!”她躲开陆文洲即将吻上来的唇,逃跑似的游走。   整个白昼的朋友聚会,冯诗懿都躲得离陆文洲远远的,无论陆文洲怎么搭话,她都没理他。   陆文洲动了动喉结,该不会真的吓到了吧,小野狼刚露出獠牙,就收了回去?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摩登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   在冯诗懿家吃过晚饭后,虞镜提议进行今天的“第二摊”,去酒吧寻欢作乐。   冯诗懿压制的本性要破茧而出了,她的眼睛在放光。   陆文洲早就注意到了,他弯唇一笑,果然到了晚上,食肉动物的獠牙就收不住了。   “那就去吧。”他一开口,基本就定下了去酒吧的事。   虞镜举起手:“我知道一家摇滚清吧,酒好,气氛也好,明睿家开的。”   一个小时后,一行六人整整齐齐的来到名叫“留我半途”的摇滚清吧。   冯诗懿晕车迷迷糊糊的,进了酒吧就直奔卫生间,抱着马桶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她倚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陆文洲他们所在的八人大型卡座。   酒吧刚开始营业,只有十几个顾客,驻唱乐队在台上调音,安静的只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   冯诗懿实在难受,找了个幽暗的角落躲了起来,她一直关注着卡座的情况,准确的说是关注着陆文洲。   他现在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没来过几次酒吧的人,反而得心应手,更真实一些。   早早等在酒吧的明睿侧头问:“你家诗懿怎么没来,闹别扭了?女朋友是需要哄得。”   这句话冯诗懿听的清清楚楚,她死死盯着陆文洲,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陆文洲喝下一杯螺丝起子,慢条斯理解开衬衫领口扣,眸光寡凉,语气淡漠:“她太乖了,我喜欢性子野的。”   冯诗懿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一直循环着陆文洲那句话“她太乖了,我喜欢性子野的。”   是他当初说喜欢乖的,现在又嫌她太乖,她一直迁就着他,委屈自己,成了一个完全失去自我的人。   不喜欢她还抱她,吻她,想要她,他现在说喜欢野的,不就是在玩她吗?   也对,从始至终付出感情的人只有她一个人,人家从来没说过喜欢她。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串接一串的往下掉。   冯诗懿大梦初醒,待在留我半途,短短的几秒钟像是几个世纪一般难熬。   她隔绝了周遭的所有声音,扶着椅子起身,径直离开了酒吧。   无论谁叫她的名字,说了什么话,做出什么举动,都没能让她回头,也没在她脑海留下一点记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她要离开这座让她伤心,让他倍感屈辱的地方。   这一走,就是毫无音讯的七年。 第9章 九日缱绻 野马   六年后,京城,城北机场。   下午三点整,候机大厅的航班显示屏准时刷新,最近一班由英国伦敦飞往京城的航班刚刚到达。   十分钟后,一个眸光潋滟,身材高挑瘦削,容貌,气质皆为绝佳的女人,拎着个深棕色皮质复古款的手提箱,夹着本建筑杂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   女人头戴浅棕色皮质贝雷帽,一头黑色的复古齐脖波浪短发拢在耳后,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和艺术感极强,线条夸张的银质耳环。   耳环浮夸显眼却丝毫抢不到风头,完全被她骨相绝佳的长相压制住了。   细弯上扬的眉,眼梢含情的丹凤眼,鼻梁高挺,鼻尖翘而圆润,略显寡凉的薄唇,红嫩娇软,天生的冷白皮,让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她穿了一件亮棕色的做旧款皮质大衣,长度到膝盖,线条硬朗,偏正式款,内搭极简款白衬衫,黑领带,白衬衫外还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西装马甲。   下身是膝盖破洞的黑色直筒裤,裤脚稍稍挽起,露出脚上那双黑色雾面马丁靴。   这身英伦风爆棚的穿搭,将她的衣架子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不仅野性十足,还伴着禁欲系的撩人感,捂的越严实,越诱人深入。   A爆全场的气势,引的路人纷纷侧目,目送着她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出口。   如果有人注意到她胳膊下夹着的建筑杂志封面,就会知道她是谁。   国际知名新锐建筑师冯诗懿,建筑界的玛莎拉蒂,家世好,长得好,毕业于建筑专业QS全英第一的巴斯大学,世界级建筑大师的得意门生。   学生时期便参与国家级建筑设计,参加过大量国际建筑竞赛,得奖无数,金奖拿到手软。   刚毕业就加入了世界顶尖的建筑事务所,获得了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提名,承载着荣耀与勋章,前途光明,风光无限,是全球炙手可热的钻石级青年女建筑师之一。   关于她要回国发展的消息,刚走漏风声,国内建筑界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   路过垃圾箱时,冯诗懿把建筑杂志随手丢了进去,连同她过去的荣耀与勋章,没有丝毫留恋,甩的干干净净。   她就是个随性而为,当机立断的人,当初她可以抛下一切,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也可以抛下一切,头也不回的回来。   刚走出机场,一辆颜色,车型都很骚包的敞篷超跑停在了马路边,对着冯诗懿按了一声喇叭。   一个留着张扬利落的红色齐脖短发,穿着中性风工装,看起来英姿飒爽的女人,倚靠在流线型的车身上。   红发女人看向冯诗懿,操着一口京片子:“是冯小姐吗?我是您的专车司机,请问可以上路了吗?”   “当然了,乐靓小姐。”   冯诗懿咬唇一笑,打开副驾车门,长腿一跨,整个人坐进超跑内,车门紧闭,就在一瞬间,炸裂般的引擎声响起,流线型的超跑扬长而去,没留下一片影儿。   车内播放着Eagles乐队的《Hotel California》,冯诗懿小声跟唱着,鼻腔内是京城的空气,脚下的路也是京城的泥土,回家的感觉真好。   一个小时后,超跑停在后海一个熟悉的四合院门前,门口挂着【正在休息】的牌子。   四合院内就是名字叫【刺】的高端私人定制刺青店,对冯诗懿而言,这里熟悉又陌生。   冯诗懿出国留学后,虞镜也跟着出国了,这家店就由乐靓接手代为看管,谁知道这一看就是六年多。   刺青店还是六年前的样子,依旧是后现代工业风的装修风格,就连她画的刺青手稿也还挂在原位。   店内播放的音乐还是那首鲍勃迪伦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又不是从前。   冯诗懿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六年前高考结束当天,她便搬去英国定居,连声告别都没留下,音讯全无。   等她重新联系上国内的好友时,发现大家都散了。   虞镜和明睿去了美国留学;晏琛在北大法律系就读;乐靓和梵星得偿所愿,考上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陆文洲同样杳无音讯,除了晏琛没人知道他在哪儿,这些年,他也不曾主动联系过谁。   三个月前,冯诗懿因公回国时,跟乐靓短暂的见上过一面。   那时,乐靓还是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齐脖短发,她穿着刑侦大队统一的警服,整个人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   现在的乐靓一头肆意张扬的红发,虽然依旧是英姿飒爽的,却失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她的双眼中只剩颓丧和疲惫。   她变了,在短短的三个月内。   冯诗懿一看到乐靓这头肆意张扬的红发,就知道她不在市刑侦大队工作了,她歪头一笑:“不知道乐靓小姐,目前在哪儿高就?”   乐靓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在二中当美术老师,悠闲又自在的做个二世祖。”   “你不当刑警了?为什么?”   冯诗懿记得乐靓从小到大就一个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刑警,并为此一直努力着,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提到这个,乐靓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反手抱住冯诗懿,整个人缩成一团,无力的哽咽着:“诗懿,梵星没了…”   “他牺牲了。”   乐靓从上衣紧贴心脏的口袋中,拿出一本结婚证,结婚证跟着她的指尖一起微颤着,几滴滚烫的泪滴在结婚证的红色封面上,连成一小摊水渍。   打开结婚证就可以看到持证人是乐靓,合照里的人是她和梵星。   合照的边缘已经被乐靓摸的模糊不清,结婚证内页的文字也被泪水打湿,变得模糊,就连纸张也变得皱皱巴巴。   真的很难想象那段时间,乐靓是怎么熬过来的。   “诗懿,你知道吗?毕业那天,梵星连哄带骗的跟我领了证,第二天人就消失了,档案也清了,消息全无…”   乐靓和梵星是同一个专业的,四年来梵星每次专业考试都是第一名,他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清楚,只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直到两个月前从西南边境传来消息,让她彻底清醒了。   梵星在西南边境抗毒前线的卧底活动中牺牲了,死不见尸,带回来的只有一套穿过的警服,还有所谓的烈士荣誉与勋章。   乐靓知道消息后,当场哭晕了,整整一个月都没缓过来,不仅家里不同意她继续当刑警,这刑警她自己也当不下去了。   梵星是冯诗懿十几年的朋友,他突然牺牲了,冯诗懿也接受不了,眼泪盈满了整个眼眶。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整个世界变得模糊,破碎。   ***   刺青店的休息室还在四合院的东厢房,一进东厢房就能看到摆满长桌的火锅食材,大概四,五人份的样子。   乐靓斜靠在门框,揉了揉哭的通红的双眼,顺手扔给冯诗懿一罐冰镇可乐,“一会儿吃火锅,晏琛要带一个朋友来,所以我多买了一些。”   “朋友?”   冯诗懿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晏琛要带过来的朋友是谁,她眉梢微挑,没说自己要走,也没说自己要留下。   她仰头喝下小半罐可乐,思绪随着罐内的气泡浮浮沉沉的,目光发愣。   乐靓叫了她一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将她从另一个精神世界拉了出来。   她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冯诗懿对面,又道:“刚才一直在说我,现在说说你吧,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暂时不打算走了。”   冯诗懿没有特意看向乐靓,老朋友之间的聊天,不需要太拘谨,“我想重新找一份工作,重新活一次。 ”   乐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论冯诗懿想怎样重新活一次,她都无条件的支持她。   她从裤子右侧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冯诗懿手中,“既然你回来了,刺青店就物归原主吧。”   六年前,冯诗懿生日当天,虞镜便把刺青店当作生日礼物转赠予她。   乐靓是在冯诗懿出国后,才知道她是在城内颇具盛名的刺青师,只能说她藏的太深了,连她这个朝夕相处的好朋友都瞒的滴水不漏。   冯诗懿拿起了钥匙,又放回原位,她缓缓开口:“刺青店还是你管吧,我想换一份和画画无关的工作。”   “要不然你也当个老师吧。”   乐靓打开手机,视线在第二中学的校园网站面流转着,她点进招聘页面,看过招聘岗位与条件后,把手机递给冯诗懿。   “二中高一组的英语外教刚离职,你的资历做个英语老师足够了。”   她又往下滑了滑,继续介绍:“如果你觉得当英语老师累,还有选修课的老师可以选择,西方美术史,建筑设计,法语…”   冯诗懿倒是对英语老师挺感兴趣的,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敲了两下,就这个了。   她是一个快节奏的人,立刻给二中的招聘处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现任校长姓陆,两人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   跟二中的校长聊完,冯诗懿已经跃跃欲试了。   乐靓眯了眯眼睛,抬起头问:“怎么样?陆校长说了什么?”   “他说让我把简历发到他的邮箱,明天上午抽空去学校一趟。”   冯诗懿回想着陆校长的话,不敢确定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的问:“英语老师好像需要带行政班,你知道高一哪个班缺班主任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乐靓是高二的美术老师,不带行政班,也很少去高一组,但是她人脉广,认识的老师多。   “你等等,我帮你问一下。”   乐靓拨通电话时是面带笑容的,挂断电话时却是一脸凝重,“高一组只有一个班级缺班主任,就是现代五项体育班。”   二中的现代五项体育班是全国范围招生的体育特长班,包括射击,射箭,击剑,游泳,马术,五种体育项目,招生条件极其苛刻,三个年组的学生加起来只有五十人。   这五十个学生每一个都是拿过国内,外体育大赛冠军的运动员,特别是高一组,不仅个个参加过国际大赛,拿过冠军,还有前国家队队员,前省队队员,清北预录取的学生。   这些孩子心气儿高,性子傲,个性鲜明,不服管,仅仅一个学期高一组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就换了七八个班主任,气走了十几个任课老师。   用乐靓的话说,这就是一群小魔头,难以训服的野马,一般的老师镇压不住。   冯诗懿并不在意,性子再烈的野马,她也有信心驯服。 第10章 十日缱绻 刀口舔蜜   醺紫色的天际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着,夜色愈见浓稠,清冷的白月光静静地流淌着。   四合院的小花园内,冯诗懿躺在摇椅上,随着蓝牙音响播放的音乐,“吱呀吱呀”的摇晃着,自在又惬意。   一阵裹挟着凉意的夜风袭来,白衬衫的袖管被风吹得微微鼓起,风从袖口和领口钻进衬衫内,激起一阵寒颤。   “阿嚏——”   冯诗懿从小就体弱怕冷,容易生病,打喷嚏就是感冒的前兆,她立刻起身,小跑着回到东厢房。   她回来时,乐靓正在打电话,一见到她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磕磕巴巴的说:“你…你回来了。”   冯诗懿太了解乐靓了,她现在就是做贼心虚的样子,不用去猜也知道她刚才在跟谁通话。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扫过乐靓的脸,语调慵懒:“现在几点了?”   乐靓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如实回答:“北京时间18:12。”   晏琛和他的朋友迟到了十二分钟。   冯诗懿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其实很讨厌不守时的人。   这不算长的十二分钟,让她彻底失了耐心。   “靓儿,我先回去了。”冯诗懿浅茶色的眼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寡淡而澈亮。   乐靓就这样望着她的身形,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似的。   出国这几年,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从穿着打扮到说话方式,脸上的笑容少了些,话也少了些。   距离感多了些,陌生感也多了些,京圈小太阳好像变成京圈小冰块了。   乐靓很清楚冯诗懿的性子,她想走谁也拦不住,便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打算送她回家。   冯诗懿婉拒了,一方面是不想麻烦乐靓,另一方面是一会儿晏琛跟他的朋友来了,不能让他们面对空院子。   乐靓问:“你有国内的驾照吗?”   “有。”冯诗懿稍稍犹豫,答道。   乐靓想了想,将手中的车钥匙扔给冯诗懿:“你开我的车回去吧,刚回国没有代步车不方便。”   “谢了。”   冯诗懿晃了晃车钥匙,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一双丹凤眼笑得弯弯:“靓儿,一会儿少喝点酒。”   “好。”乐靓看着她温软纯良,治愈力满满的浅笑,不由得勾起嘴角。   其实,她没变,依旧是那个凤眼细眉,笑若春光,灿若星辰的女孩儿。   姗姗来迟的晏琛是在胡同口遇见冯诗懿的,绿色的兰博基尼刚开出胡同,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黑色奔驰大G。   超跑篷窗紧闭,从晏琛的角度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辆骚包的车是乐靓的。   他按了一声喇叭,等待回应。   从冯诗懿的角度,同样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只是依稀觉得身形轮廓有些熟悉,她鸣笛一声,便疾驰而去。   绿色的影儿由面至线,由线至点,糅杂在湍行的车流之中,消隐于夜色之中。   车内单曲循环着Nirvana乐队的《Lithium》,保加利亚玫瑰与黑醋栗的气味,从蒂普提克的挂式香水内,不动声色的渗透了整个空间。   像人间四月天,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像裹着晨露的青绿玫瑰,像绿意肆意,雾气氤氲的乡间原野,也像酸涩甜蜜,如刀口舔蜜般的初恋。   冯诗懿刚开出一公里,乐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明朗的少年音,声调微微上扬:“小冯!你怎么见到我就跑?我是夜行的野鬼吗?”   冯诗懿的睫毛轻颤几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原来开车那个人是晏琛。   “我没认出来…”她的声音极小,带着一丝愧疚。   晏琛听到这几个字更火了:“小冯,你居然认不出我,你对得起我们俩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儿情谊吗?”   冯诗懿顿了顿,她垂着眸,舌尖扫过有些干裂的下嘴唇,“我们已经六七年没见过了。”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晏琛沉默了,只能听到打火机按键音混杂着叹息的声音,很轻,很柔。   晏琛再开口时,语气柔和,语调略沉:“出国这么多年想不想哥哥?”   冯诗懿这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想”。   晏琛向来无法抵抗冯诗懿温软的小奶音,这一声“想”哄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语气更柔了三分。   他不自觉的模仿她说话的语气:“你没开出多远吧?回来吃火锅吧。”   回复晏琛的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他微微蹩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一会儿再打给你。”   一分钟前,绿灯畅行的时刻,忽然有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儿,梦游似的直直向着马路中心走去,没走几步便横躺在马路上。   冯诗懿现在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车轮就会从眼前这个白净清瘦的少年身上碾压过去。   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背着黑色的琴盒,怀中还有一捧鲜活的向日葵,一抹鲜红的血液沾染在翠绿色叶片上,透着股诡异的美感。   他穿着黑红横条纹的做旧款毛衣,水洗蓝的做旧款破洞牛仔裤,浅灰色的限量联名款篮球鞋。   冯诗懿刚开始以为他是碰瓷儿的,她又转念一想,谁会穿着几万块钱一双的篮球鞋碰瓷儿。   “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她轻轻推动少年的肩膀,试图用声音和动作唤醒她。   少年却毫无反应,冯诗懿只能感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与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   她的手指探向少年的鼻下,在感受到了他的生命体征,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指侧时,重重的舒了口气。   还好,他还活着。   冯诗懿立刻拨打急救电话,将他送进医院,她将散落在地的琴盒与向日葵放进副驾驶,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逐渐远去。   ***   医院单人病房内。   洗胃后的少年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冯诗懿坐在病床前的沙发上,仰头看着输液瓶中的药液一滴滴的掉落。   “咚咚——”   几声平缓而轻柔的敲门声过后,一位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形高挑,温文尔雅的医生走进病房。   他看向冯诗懿微微欠身,颇有礼貌的问:“请问您跟病人的关系是…”   “没关系。”冯诗懿垂头看了眼沉睡中的少年,“他是我在马路上捡的。”   医生微不见闻的挑挑眉,“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您可以联系到他的监护人吗?”   冯诗懿眨眨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轻掀起被角,将少年裤子口袋中的所有物件,都拿了出来。   学生证,对折的纸条,手机,还有一板吃了几片的盐酸舍曲林。   对折的纸条上写着一句话【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字体棱角分明,笔锋凌厉。   冯诗懿收集着少年的身份信息,谢吟,京大附中,高一三班…   她看着学生证二寸照片上,那双温柔而忧郁的眼睛,鼻尖一酸,心头乱糟糟的。   所以,他是想自杀…   怀中抱着一捧向日葵,是想下辈子向阳而生吗?   冯诗懿本就是个心思细腻,敏感柔软,同理心极强的人,她看着谢吟清瘦的脸庞,双腕间深浅不一的几道割痕,眼眶微红。   她抬起头,那双湿润撩人的丹凤眼看向医生,浅声问:“所以…他是抑郁症?”   医生微微摇头,语调轻缓:“他是双相情感障碍,比抑郁症还复杂一些。”   “就是俗称的躁郁症。”   医生解释道:“他在昏迷前,服用了大量碳酸锂缓释片与安眠药,造成锂中毒,消化道出血并昏迷。”   “所幸抢救及时并无大碍,身体只需细致调养,精神与心理的创伤恐怕很难痊愈。”   与医生谈话间,冯诗懿已经用谢吟的指纹,解开了手机屏锁,界面停留在他昏迷前使用的音乐播放器。   音乐软件正在播放Nirvana乐队的《Lithium》,最近一周听了九百多次。   冯诗懿退出音乐播放器,才发现谢吟的手机只安装了音乐播放器,没有安装任何一款社交通讯软件。   点进他的手机联系人,同样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条通讯记录,是三个小时前的。   她拨通了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儿,声音慵懒而微哑。   “喂,怎么了?谢吟,你在吗?”   冯诗懿起身出了病房,她依靠在窗前,将谢吟的情况,医院地址一五一十转述给女孩儿。   半个多小时后,单人病房的门再度被敲响。   一个双眼通红,身穿二中校服的女孩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对着冯诗懿微微颔首,礼貌的说了句“姐姐好”。   她浅茶色的双眼,特别沉静,浓郁,混杂着少女的无辜感,叛逆的魅惑与邪魅,透着股危险的神秘,很有故事。   女孩儿坐在病床边,颓态尽显,她的头低垂着,双手包裹着谢吟微凉的手,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形成一小滩灼热的泪渍。   “你干嘛呀,不是说好要永远陪着对方吗?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偷偷离开,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冯诗懿柔软的不行,最见不得这催泪的场面,她抹去眼角的泪,悄悄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女孩儿。   回到病房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女孩儿已经整理好情绪,只是双手仍紧握着谢吟的手。   冯诗懿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柔声问道:“有没有吃晚饭?”   “谢谢姐姐,我吃过了。”   女孩儿叹了口气,郑重的起身,对着冯诗懿深深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如果没有您,谢吟就没命了。”   她眨了眨眼,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颤了颤,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姐姐,很眼熟。   “姐姐,您的支付宝账号是多少,我把医药费给您转过去。”   “不用了。”冯诗懿微微一笑。   “别…”女孩连声拒绝,“您又不是做慈善的,送谢吟来医院已经够麻烦您的。”   “没关系,你就当我是在行善积德。”   冯诗懿执意不从,女孩儿也没办法,只能再三的感谢。   她看向明艳矜贵的女孩儿,面上带着浅笑:“他的病情挺严重的,你有他父母的电话吗?”   女孩摇摇头,对上冯诗懿治愈,温暖的浅笑后,紧绷着的情绪放松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多说了几句。   “谢吟的父母离婚了,母亲在国外工作,父亲再婚了,他早早就搬出来一个人生活。”   “他不愿打扰他们,从未主动联系过,唯一的关联就是每月按时给他生活费。”   这孩子真是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冯诗懿知道谢吟的病,其实更需要陪伴与关爱,又问:“谢吟的精神状况,他们了解吗?”   女孩儿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他们给谢吟安排了两位家庭医生,仅此而已。”   冯诗懿注意到了女孩儿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嘲情绪。   这个颓丧的小仙女,也生活的不太开心呢。 第11章 十一日缱绻 人间绝色   翌日,冯诗懿是在医院单人病房的病床前醒来的,她刚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温柔而忧郁的眼睛。   她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在金黄澈亮的曦光映照之下,在眼下形成两片扇形的影儿。   “早…早上好。”谢吟微微张口,发出微弱而沙哑的声音。   他抿了抿略显干冽的唇,再次钻进被子内,身体蜷缩着,只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忧郁眼瞳。   冯诗懿稍缓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昨晚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昨晚她给二中校长发完简历后,便在网上浏览起躁郁症的相关资料,渐渐地意识就模糊了。   醒来时,她便趴在了谢吟的病床上,手机的闹钟已经响过了。   冯诗懿动了动睡僵了的脖子,一转头目光便涉及到,挂在病房内的时钟。   时针指向数字七,八之间,分针指向数字十,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七点五十分。   “虞…虞姒呢?”   虞姒就是昨晚来看谢吟的女孩儿,她今天上午八点有一场考试。   昨晚,冯诗懿想送她回学校宿舍准备考试,可虞姒这小丫头特倔,怎么劝都不听,非要看到谢吟醒了才走。   谢吟哑着嗓子,回了一句:“她学校考试了。”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浓厚的颓丧,无力之感,让人心疼。   “没迟到就好。”冯诗懿轻轻点头,目光交织在谢吟清瘦的脸颊上,“你感觉好点了吗?”   “嗯。”谢吟微微点头,艰难的发出单音节。   冯诗懿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润润干哑的喉咙,谢吟礼貌的接过,只抿了一小口,便放回床头柜。   于他而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消耗能量,他很累,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   谢吟吞了几十片药,消化道出血,昨晚洗了胃,最近几天只能吃流食。   他处于郁期,受生理心理双重影响,食欲不佳,一碗百合薏米糊,断断续续七八次才勉强喝下半碗。   冯诗懿看看他通红澈亮的双眼,又看看碗中寡淡无味的百合薏米糊,不忍心继续勉强谢吟。   不想吃就算了吧,中午给他买些有味道的。   因为谢吟情况特殊,在医生的建议下转入了精神科留院观察。   待病情稳定后,再决定转入精神专科医院,或出院回家疗养。   冯诗懿给谢吟请了护工,她不在的时间里,由护工全程看护。   她看向闷在被窝里的谢吟:“我一会儿有个面试。”   冯诗懿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大概吃午饭前回来,午饭你想吃点什么?我买回来。”   谢吟默不作声,他听着脚步声,判断冯诗懿已经从窗前走到了门前,动作僵硬的拨开被子,露出双眼。   他对上冯诗懿温柔的视线,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音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在她即将转身离开时,嘴唇微张:“麻烦您了。”   冯诗懿的脚步顿了顿,她从谢吟富有感情的眼瞳中,可以看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不想再麻烦她了。   谢吟咳了一声,单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又道:“今儿周五,她晚上还来。”   冯诗懿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她离开前只说了一句话。   “我会负责到底的。”   ***   回家的路上,冯诗懿又接到了乐靓的电话,她将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乐靓听了后,兴致颇高,透着股亢奋的劲儿,“真的假的,弟弟长得帅吗?”   “我编这故事骗你好玩吗?”冯诗懿反问,她自动无视了乐靓的后半句话。   这后半句话,就是乐靓的重点,她再次询问:“弟弟长得帅吗?简单概括一下。”   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冯诗懿回想着谢吟的模样,组织语言概括着,“浓颜系长相,五官轮廓偏西化,又高又瘦,腿长腰细,气质偏清冷挂。”   这完全戳中了乐靓的萌点,她最喜欢清冷忧郁的年下小狼狗。   乐靓的尖叫声从手机话筒传到冯诗懿的耳中,这么多年了,她依旧如此。   有的人表面上英姿飒爽,全世界老娘最拽,私下里却为年下小狼狗尖叫,梵星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人家还是未成年,你不怕牢底坐穿?”   冯诗懿用指纹解锁,进入别墅,刚坐在沙发上就听到乐靓的怒吼。   “牢底坐穿的是你,我又没捡到人家,还要对人家负责到底。”   乐靓又名《干啥啥不行,搞CP第一名》,清冷忧郁小狼狗×纯欲撩人小野马,想想就很带感。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只是想单纯的做个好人。”   谈话间,冯诗懿已经简单洗了个澡,她坐在别墅二楼的化妆间内,百无聊赖的玩着头上的兔耳发箍。   “话说,面试穿成什么样子比较讨喜?”   “反正不能穿成昨天那样,太有压迫感。”   乐靓想了想,懒懒的开口:“你以前的风格就可以,优雅端庄的民国大小姐就很适合。”   她以前一直可以从冯诗懿身上看到《金粉世家》中白秀珠的影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像。   一个小时后,冯诗懿走下绿色的兰博基尼,她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随着细碎的步伐荡起迷人的波澜。   她从前是纤柔的清瘦,现在是前凸后翘,曲线婀娜曼妙的瘦,该细的地方细,该丰腴的地方丰腴。   乐靓望着她,恍如隔世,眼前这个媚骨天成的人间绝色,再也不会是那个温柔天真的少女了。   冯诗懿穿着堆领的玫瑰花色针织打底衫,长款湖绿色高腰包臀裙,奶白色镂空羊毛针织开衫,搭配深棕色法式复古尖头低跟皮鞋。   她化着复古系妆容,细弯的眉,简单的眼妆,同色系的眼下腮红,红棕色的哑光口红。   黑色齐脖短发烫成小卷拢在耳后,搭配简单的珍珠耳环,脖颈间还有一条装饰的珍珠项链。   整身装扮复古又摩登,娇媚不失端庄。   乐靓一脸骄傲,挽着冯诗懿的臂弯,往办公楼走,她调笑道:“我一女的差点爱上你。”   “你别贫了。”冯诗懿灿烂一笑,就连春光也失色几分。   有的人,一出现便惊艳了时光。   ***   冯诗懿在校长室待了整整一个小时,以“面试通过,下周一准时来上课”结束了谈话。   乐靓去艺术楼监考了,陆校长亲自带着冯诗懿参观校园,叫重温母校风光也许会合适一些。   “陆校长,其实不用麻烦您陪我,我曾经也是二中的学子,二中算是我第二个家。”   陆校长爽朗一笑:“是啊,你也是二中的骄傲,大礼堂的校友名人堂还记载着你的光荣战绩呢。”   冯诗懿是当年公认的校花,她这种有才有颜气质佳的温柔端庄型的古典美人,几十年才有这一个。   当年,她一个人拿下国内八大美院的校考第一,文化课成绩更是颠覆艺术生校史的680+。   考上巴斯大学的建筑专业,只是她走向神坛的第一步。   她是世界级建筑大师的得意门生,学生时期便参与国家级建筑设计,参加过大量国际建筑竞赛,得奖无数,金奖拿到手软。   刚毕业就加入了世界顶尖的建筑事务所,获得了建筑界的“诺贝尔奖”提名。   “建筑界的玛莎拉蒂”岂是虚名,二中校论坛的历年校花排名中,她常据前三。   时常有美术生前来围观,评论一句“冯神牛批”。   二中有四宝,第一宝就是风光无限的校摇滚乐队。   第二宝是连冠三年的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队,第三宝是囊括各项体育项目国,内外冠军的体育班。   最后一宝就是远近闻名的“有钱”,冯诗懿离开这七年,二中又全部重新装修翻新了一遍,看起来更“有钱”了。   入眼就是三栋大气恢弘的教学楼,纵向排列的烫金字体格外耀眼。   体育楼就是二中三个年组的体育生行政班所在的教学楼,冯诗懿即将任教的高一组现代五项体育班在二楼。   上了二楼,陆校长向左侧的班级走去,冯诗懿始终跟在他身后,留半个身位的距离,表示尊敬。   这个时间,学生们正在进行第二场考试,整个走廊静悄悄的,每一间教室的前后门都敞开着。   前门贴着考场号与座次表,黑板上写着考试时间,与诚信考试规范,与七年前如出一辙。   第十二考场。   “到了,这就是现代五项体育班。”   冯诗懿一抬头就看到印着【现代五项】字样的牌子,崭新而充满蓬勃的朝气。   体育班的考场排序是完全随机排序,坐在十二考场内的学生,不一定是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学生。   陆校长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前门左侧墙壁,贴着的班级成员座次表。   十六个性格各异,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穿着整洁统一的蓝白色校服的二寸白底照片,顺序排列。   如果一切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就好了。   冯诗懿从前门走到后门,无意间一瞥便对上一双茶色的眼睛,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尖锐,像深不可测的渊海,难以捉摸。   这不像一个少年的眼神,反而像历经千帆,却不忘初心的中年人,虽然澄澈但却透着成熟。   一分钟前,她亲眼看到一个纸团空中转体720°,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最终降落在少年手中。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少年叫温漾,正是她即将任教的现代五项体育班的一员。   冯诗懿眉梢微挑,双手抱胸,眼神颇具玩味,她倒是想看看他怎么处理。   她生的好看,挑眉也是极为好看的,让温漾那颗反叛的心瞬间变得凌乱。   温漾单手捂脸,中指与无名指留下一条不宽不窄的缝隙,从指缝刚好可以看到冯诗懿似笑非笑的脸庞。   他偷瞄一眼监考老师,又看向后门的冯诗懿疯狂摇头,让她别说出去。   冯诗懿心生捉弄的心思,张了张口故意没发出声音。   温漾立刻急了,他急的直跺脚,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立在左臂上,第二指节微微弯曲,呈跪求状。   这个动作成功逗笑了冯诗懿,她嘴角扬起,酿出醉人的浅笑,一双丹凤眼更显娇媚。   温漾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郎,哪里顶得住这个,滚烫的心房颤动着,悄然崩塌着。   她一笑,他的世界就明亮了。   “温漾,你看什么呢?门外有什么人间绝色,看的你面含春色,如痴如醉,就连忘返,沉沦其中。”   说话的是高一组现代五项体育班,唯一没被气走的语文老师,也是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副班主任,姓方。   靠近后门的男孩,高声道:“航哥,真的有漂亮姐姐,不信您自己看。”   “不看,谁都不许看,这是考试有点紧张感。”   方旖航戴上了银丝框眼镜,更显几分斯文,他才不看,漂亮姐姐能有多漂亮,再漂亮能有他初恋漂亮吗?   “航哥,肤白貌美,盘顺条靓,一等一尖儿,跟你形容的初恋姐姐一模一样。”   “好了,不要喧哗,这里是考场。”他把漫画书卷成筒,在黑板上敲了两声,“还有半小时收卷,专心答题,再漂亮也与你们无关。”   方旖航扶了扶眼镜,拿着漫画书在教室巡查起来,他看看左,看看右,语重心长的教育着。   “你们是学生,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不要看到漂亮姐姐就走不动路了。”   他的目光刚触及到后门的冯诗懿,教育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就连巡视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左侧的学生明知故问:“航哥你怎么走不动路了?”   右侧的学生伸手拍了拍方旖航的肩膀,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教育道。   “航哥你是老师,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好好教学,帮助我们考上好大学,不要看到漂亮姐姐就走不动路了。”   方旖航回过头,瞪了瞪眼,“去你丫的。”   他面对着冯诗懿秒变脸,神情柔和,眸光眷念,他左手轻攥成拳,右手握着衣角,想说的话很多,最后汇成一句。   “你回来了,真好。” 第12章 十二日缱绻 你侬我侬   方旖航在教师食堂的二楼,寻了处安静僻静靠窗的双人桌。   他将餐盘置放在餐桌上,绅士的替冯诗懿拉出椅子,一声“请坐”颇具法式风情。   然而,冯诗懿并不吃他这一套。   就算他把舌头卷成玫瑰花,也不能改变她的午餐只是一份煎饼果子的事实。   “家道中落,要勤俭持家。”方旖航那双澈亮的鹿眼,布满心酸,泛着惹人怜爱的水光儿。   如果没看到他手腕上的机械表,冯诗懿差点就信了,她双手托腮,对着方旖航眨眨眼,十分俏皮,娇俏。   “我第一次看到家道中落的人,戴着四百多万的江诗丹顿。”   方旖航藏在镜片下的深棕色眼瞳闪了闪,他狡黠一笑:“我这人虚荣,高仿货不值钱。”   “哦?”冯诗懿脸色突变,“你当我是傻子吗?”   方旖航战术性假哭:“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周围的老师们都看向两人的位置,冯诗懿太过抢眼,从她踏进食堂起,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她连声否认:“我没爱过你,可以请您消失吗?”   方旖航一记直球打过去,“我爱你啊。”   他将冯诗懿的反应收于眼中,动了动手中的煎饼果子,嘴角微微上扬:“你的煎饼果子二十一份,我的五块钱一份,我还不够爱你吗?”   冯诗懿是个对情绪转变特别敏感的人,她将方旖航眼瞳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与自嘲尽收眼底。   她离开了六年多,这人为什么会越陷越深?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方旖航狡黠一笑,露出一口瓷白的牙,双手撑住两侧的桌角,俯身贴近冯诗懿,湿热鼻息扑打在她蒲扇似的眼睫上。   他勾起唇角,将她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上扬的语调带着勾人的春意:“我以前,也爱你。”   冯诗懿十分淡定,她微微仰起头,对上方旖航的缱绻视线,勾住他颈间的领带,“少来,我不吃这套。”   “来日方长,反正你也跑不…”   方旖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诗懿用煎饼果子堵住了,“吃你的吧!”   他咬了一口煎饼果子,含糊不清的问:“话说,你不是学建筑的吗?怎么回来当老师了?”   冯诗懿听得一头雾水,她咬着下唇,眉头微蹩,回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问道:“你都能为人师表,我为什么不可以?”   方旖航仿佛心口被扎了一箭,双手捂住右胸,闹哄哄的喊痛:“痛痛痛痛,好痛,我的心碎了…”   冯诗懿字字珠玑:“你家心脏长右边啊。”   方旖航脸不红心不跳,顺着她的话茬儿往下说:“我小时候出过重大车祸,就是因为我的心脏长在右边,才有幸存活。”   他拍了拍右胸口,满眼深情:“它依旧只为你鲜活而热烈的跳动着。”   冯诗懿不爱听他臭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   “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方旖航一秒恢复正经,“你放着国际建筑师的锦绣前程不要,来一高中当老师不值得。”   “我乐意。”   冯诗懿抬眸,反问:“你一搞硬摇滚的,怎么来二中当老师了?”   “谁没年少轻狂过。”   方旖航坐正身子,满脸骄傲,“我可是国内最好的师范大学毕业的,未来将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   他眼中的不甘与遗憾,冯诗懿注意到了,她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席勒说过,人要忠于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方旖航歪头一笑:“我很忠诚,你就是我的Teenage Dream。”   说完他还骚包的唱了起来。   “I'mma get your heart racing,   我会让你心驰神往,   In my skin tights jeans,   让你感受到紧身裤之下的热情,   Be your teenage dream tonight,   今夜与你共度少年之梦”   冯诗懿被他气笑了,握着煎饼果子的手微微用力,咬牙切齿的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方旖航笑的又痞又撩,“喜欢一个人要什么脸。”   ***   十五分钟后,教师食堂响起中午十二点的整点钟声。   冯诗懿抬腕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时间,随手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谢谢你的煎饼果子。”   “别啊,再待一会儿呗,我带你再逛逛学校。”   距离下午的第一场考试,还有一个小时,方旖航食髓知味,还想跟冯诗懿多待一会儿。   “我真有事儿。”冯诗懿拍了拍裙上的褶皱,起身道,“来日方长,以后再逛。”   “我送送你吧。”   “不用,我自个儿走。”   冯诗懿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眸一笑,问道:“十六,七岁的男孩儿,一般都怎么打发时间?”   “玩游戏吧,Switch,PS4,Xbox…”方旖航对十六,七岁的男孩儿还算了解,“再不就打篮球,听听歌。”   冯诗懿留下句“谢了”,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   她出了食堂,边走边低头看手机,路过喧闹的室外篮球场时,一颗蒂芙尼蓝的篮球迎面而来,毫无减速的迹象。   冯诗懿纵身一跃,在与篮球亲密接触前,双手拦截。   这举动,让围在篮球场的男孩儿们集体松了口气,幸好没打到她,这细皮嫩肉的万一哭了,就惹大祸了。   冯诗懿边拍球边收起手机,将球举起在头的上方,两只手成倒“V”形,右手的手肘,手腕,肩膀与手,呈三个九十度。   她屈膝一跳,微微用力,篮球流畅的飞向篮筐,伴着微漾的风划出一道抛物线。   “当”的一声,蒂芙尼蓝的篮球在篮圈转了转,随即溜进篮网,稳稳降落在塑胶场地。   倏地,全场沸腾,一群男孩儿看向冯诗懿,喊了一声:“好球儿!”   冯诗懿微微颔首,便起步向着正门走去。   “诗懿姐姐?”这一声姐姐,让她停下脚步,看向声源处。   虞姒停在她面前,扶着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问:“您…怎么来了,我…”   她指着综合楼六楼左侧的落地窗,“我刚才就在那儿叫您。”   冯诗懿记得那个房间是全校的宠儿——校摇滚乐队的活动室,又见到虞姒别在腰间鼓槌,瞬间就懂了。   眼前这个小丫头,就是校长赞不绝口的校摇滚乐队《42》的鼓手,乐队的主心骨。   她笑着说:“你就是《42》的鼓手啊,久仰大名。”   “没错,是我。”虞姒害羞一笑,颇为骄傲的点点头。   “嗨,被您带偏了。”虞姒不是为了这个才下楼的,“我请您吃午饭吧。”   “不用了,我就是来办点事儿。”   冯诗懿弯唇一笑,问道:“我现在要去给谢吟送午餐,他喜欢吃什么?”   “甜的,粵菜,港茶。”虞姒道。   冯诗懿记下了,她想起谢吟上午跟她说的话,又道:“你今天几点考试结束,我来学校接你。”   “不…不用麻烦您了。”   虞姒对上冯诗懿佯装生气的眼眸后,乖乖说出考试结束的时间。   她看着冯诗懿迈进那辆绿色的超跑,才离开。   ***   “哗哗哗——”,一阵轻缓的水流声袭来。   谢吟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一双澈亮的眼睛,侧眸看着背对着他的冯诗懿,微不可闻的说了句:“你回来了。”   冯诗懿微微侧身:“我给你带了向日葵,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还有午餐和下午茶。”她指了指窗前方桌上的摆放的购物袋,“还有解闷儿的游戏机。”   谢吟那双忧郁的眼瞳眨了眨,他动了动嘴唇,从干哑的喉咙中,艰难的挤出“谢谢”两个字。   他看着她的身影从床前,到窗前。   视线从方桌上的午餐,转移到细口透明花瓶中生机盎然,散发着蓬勃希望的向日葵。   冯诗懿放下手中的餐具,抬头看向谢吟:“午餐你想在床上吃,还是在餐桌上吃?”   “餐桌吧。”   谢吟喜欢藏在被子里,置身狭窄的黑暗中,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但这次他却想见见阳光。   他穿着宽大的蓝白细条纹病号服,下床时身形微微摇晃,向着餐桌走去步伐透着虚弱与颓丧。   餐桌的菜品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从艇仔粥,虾饺皇到芒果汁,双皮奶,牛奶布丁…餐桌上的每一种都是谢吟喜欢吃的。   冯诗懿盛了一大碗党参黄芪炖鸡汤,放在谢吟面前,“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谢吟默不作声,只是垂着眸,从他交汇在一个点的视线,可以看出他是想入神了。   冯诗懿其实可以理解,谢吟在这种精神状态下的寡言,就像她心情沮丧时的沉默,迫切想独处的心情。   良久,谢吟才抬头,他对上冯诗懿“慈母”般的目光时,稍愣一下:“你问她了?”   “嗯。”冯诗懿轻轻点头,将芒果汁放到谢吟手边,“考试结束我去学校接她,我们一起吃晚饭。”   谢吟微不见闻的“嗯”了一声,十分给面子的吃了不少,党参黄芪炖鸡汤也喝了不少。   下午茶时间结束后,冯诗懿连接了PS4,她把另一个手柄扔给谢吟:“一起玩游戏吗?我的世界,光之子,无主之地?”   “分手厨房,NBA 2K,FIFA,考虑一下?”   谢吟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他看到冯诗懿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便回了一句“都行。”   那就陪她玩一会儿吧。   谢吟就像哄孩子似的,陪着冯诗懿踢了一下午的足球,场面一度很和谐。   手机来电时的振动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冯诗懿一看来电号码就知道是晏琛。   他这个人长情,这个手机号已经用了十年。   冯诗懿以最快的速度接通来电,故意使坏:“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晏琛崩溃的声音:“小冯,你居然忘记我的声音和手机号,哥哥好伤心啊!”   “骗你的。”冯诗懿将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吗?”晏琛发出灵魂拷问。   冯诗懿立刻接了一句:“能,随时奉奉陪。”   她永远记得六年前,向来没心没肺,典型的“傻白甜二代”晏琛,在城北机场目送她登机时,哭的撕心裂肺,双眼通红。   晏琛听了她的话,瞬间喜笑颜开,连话音儿都染上了喜悦:“今晚给你接风,在我新开的酒吧,地址一会儿发给你,记得早点来。”   冯诗懿看了一眼谢吟,仔细权衡后,她回道:“我晚上有事儿去不了,以后再说吧。”   晏琛会错了意:“你才回国能有什么事儿,就我一个人单独给你接风。”   “我真有事儿。”   谢吟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他望着冯诗懿的侧脸,缓缓开口:“你去吧,她陪我没问题的。”   晏琛唧唧喳喳的起哄:“小冯是谁在说话?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把他也带来呗。”   冯诗懿无视晏琛,捂住手机的听筒,侧头看着谢吟:“你确定吗?我都答应你晚上一起吃饭了。”   “你也有你的生活。”谢吟温柔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会陪着我的。”   冯诗懿看到谢吟提到虞姒时,眼中温柔的星光,瞬间开窍了。   她从虞姒和谢吟身上,感受到了互相依靠的宿命感,应该让他们俩二人世界,你侬我侬。   那她就不当电灯泡了。   晏琛的声音再次从手机听筒内传来:“考虑好了吗?带不带你男朋友来啊?”   冯诗懿翻了个白眼,“把地址发给我吧。”   两分钟后,晏琛把酒吧地址发了过来,冯诗懿看后挑了挑眉,逐字读了出来。   “【午夜心碎俱乐部】有点意思。” 第13章 十三日缱绻 午夜心碎俱乐部   晚八点,繁华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冯诗懿站在医院的室外停车场,仰头望向住院部大楼。   六楼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病房,就是谢吟所在的房间,没错,她就是被谢吟和虞姒联手赶出病房的。   他们俩那句“你快去约会吧,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散发着两千度耀眼光芒的人形电灯泡。   冯诗懿满脸写着“不情愿”这三个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即将奔赴战场,英勇就义,哪儿像去酒吧玩乐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稍顿几分钟才打开驾驶位的车门,长腿一跨,整个人坐进超跑内,车门,篷顶一关,扬长而去。   车内依旧萦绕着保加利亚玫瑰与黑醋栗的味道,往日循环播放的Nirvana乐队的《Nevermind》专辑,已经变成AC/DC的《Highway To Hell》。   冯诗懿按照晏琛给的地址,避开了交通堵塞的路线,一路畅行开到午夜心碎俱乐部,却迟迟不肯下车。   她总觉得晏琛给她接风,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以她宁可躲在车里听歌,也不愿意去“以身涉险”。   晏琛早早就等在了门外,他亲眼看着冯诗懿的车停在酒吧前,将她躲在车内整整二十分钟的行为收在眼内。   直到忍无可忍,他才大步走上前,在驾驶位紧闭窗上敲了几下:“小冯,你给我下车,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冯诗懿下车后,才看清晏琛的脸庞,他的皮囊依旧精致,俊美到让人惊艳,眸光依旧如星光般璀璨。   只是周身的气质,随着年龄,阅历,学识的增长,多了些上层精英人士的斯文,稳重感。   “小冯,哥哥快想死你了。”他将冯诗懿揽在怀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冯诗懿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在晏琛怀中挣扎了几下,渐渐地,便被他外套上熟悉的古典檀木香,哄的安心不少。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她仰头问。   “芦丹氏?阿蒂仙?应该是蒂普提克。”晏琛不自然的拢了拢外套,“我忘了,下次告诉你。”   “是这样哦。”冯诗懿眸色深沉了几分,“你不是不喜欢这种清心寡欲的味道吗?”   晏琛眸色一紧,揉她头发的动作停了停,硬核而敷衍的装傻,“是嘛,你说的对。”   他反手揽住冯诗懿的肩膀,强行将她带进午夜心碎俱乐部。   午夜心碎俱乐部的内部装修是后现代工业主义与复古未来主义的混合,店门即是颇具未来科幻感的太空舱式自动门。   这是一家摇滚酒吧,以黑白灰为主色彩基调,墙面采用裸墙砖与深灰色的斑驳水泥质墙砖。   屋内光线偏暗,暖调的老式钨丝灯泡,与饱和度极高的红蓝色霓虹灯管相结合,颇具迷幻的工业复古美感。   金属制的长桌,搭配黑色皮质长沙发,迈阿密之夜美学风格的复古海报,星际元素的摆件…   九十年代的复古滑板、重机车, PlayStation One、老式摇滚磁带、上千张摇滚黑胶唱片,老式显像管电视…   处处显示着混搭装修风格的独特。   ***   不到晚十点,午夜心碎俱乐部的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源源不断的客人涌入店内,直达二楼。   晏琛带着冯诗懿来到了他预留的最佳位置,一个四人位的卡座,距离吧台,乐队表演的舞台只有几步远。   从她走进午夜心碎俱乐部起,始终有一道冷冽而犀利,富有攻击,占有性的目光,紧紧围绕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一曲未了,舞台上的摇滚乐队便换了一首演出歌曲,正是Guns N' Roses的《Sweet Child O' Mine》。   同时,一个身穿制服的男服务生,面带微笑,端着托盘向她所在的卡座走来。   “您好,这是十二号桌的陆先生,送您的螺丝起子,祝您今夜玩得愉快。”   “谢谢。”冯诗懿弯唇浅笑,将小费放在托盘内。   她的笑容只绽放了一瞬间,在目光涉及到酒杯下的纸条时,荡然无存。   纸条上写着一串数字,这串数字冯诗懿再熟悉不过了,这个手机号,她记得比自己的手机号还清楚。   这首《Sweet Child O' Mine》是陆文洲最喜欢的歌,伏特加混合橙汁的螺丝起子,也是他最喜欢的酒,就连晏琛身上的香水味,也是他喜欢的古典檀香。   冯诗懿永远忘不了,六年前高考前一夜的好友聚会,陆文洲喝完螺丝起子,便从口中说出刀子般的话语。   漫不经心的寡淡语气,不含温度的寡凉眸光,慢条斯理的动作…   不喜欢她还亲她,冯诗懿一回想起来,就火冒三尺。   她举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放回服务生的托盘,潋滟的眼瞳紧盯着男服务生:“让他死远点儿。”   晏琛见她生气了,对服务生摆摆手,大声道:“小冯,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冯诗懿缓缓起身,垂眸看着晏琛:“除非他当时得了癌症,半身不遂,终生不举,否则洗不白他的渣。”   晏琛眨了眨眼,迅速反应过来,掩面啜泣着:“不瞒你说,他当时确实患上了严重的脑瘫,大概率半身不遂,终生不举。”   “所以他才说出那种话,赶你离开的,幸好现代医学发展迅速,技术高超,才将他治愈。”   真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脑瘫都敢说出口。   “我看是你病得不轻。”   冯诗懿的语气瞬间了无生机:“晏琛,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拿你当发小儿,你却帮着他试探我…”   她的睫毛轻轻煽动,眼泪随即而落,澈亮而哀伤的眼瞳中,倒映着晏琛模模糊糊的影儿。   晏琛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朦胧泪眼,离开时清瘦纤柔的背影,心都碎了。   都是他的错,辜负小冯妹妹的,都是大混蛋。   她现在一定躲在洗手间,蹲在角落里,握着小手绢,委屈巴巴的抹眼泪吧。   冯诗懿踏进洗手间的一瞬间,立刻收起眼眶中打转儿的眼泪,倚在洗手台前补妆。   烈焰的蓝调正红在冯诗懿唇上漾开,留下两道摄魄,性感的弧度,她扬起下巴,笑得分外昂扬,肆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才不会为了两个狗男人感怀伤感。   这世间有这么多好男孩儿,凭什么非他不可?   出了洗手间,冯诗懿又是那副“我失望了,我心碎了”的模样,眼眶和鼻尖红红的。   她回来时,卡座的金属制长桌上,摆满了螺丝起子,像是挑衅似的。   晏琛边喝,边叫人往下撤:“动作快点儿,一会儿人回来了,又要被气哭了。”   冯诗懿是个有小脾气的人,从前她是尽量收敛着,现在没那个必要。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他这么做,就是想让她生气,这不正中下怀吗?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冯诗懿的声音很轻,晏琛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试探的问:“酒…我拿走了?”   “留着吧。”冯诗懿垂眸扫过桌上的酒杯,眉梢微挑,“怎么能浪费人家的好意。”   “那你一个人小心一点,别喝陌生人给的酒。”   晏琛叮嘱后,用手势告知几个服务生离开,把卡座留给冯诗懿一个人。   自从冯诗懿进入午夜心碎俱乐部起,就有不少寻欢作乐的饿狼盯上了她,开始晏琛在她身边,还稍有忌惮。   待她身边空了下来后,短短的十分钟,便陆陆续续去了七八个搭讪的男人,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一句“不上床,只喝酒”,让他们个个无功而返。   晏琛坐在拐角阴暗处的十二号桌,远远的观察着冯诗懿的动向,生怕她这只又纯又乖的小白兔,被哪只不长眼的饿狼叼走。   对面的黑色皮质沙发上,陆文洲端坐着,一身面料上等立体剪裁的顶奢黑西装,衬得他愈发冷傲,难以接近。   少年时期的青涩的清冷矜傲,已经磨平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常居上位的高不可攀,透着股掘地三尺的冷冽。   他像是蓄势待发的猎手,被他视线缠绕的冯诗懿,便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冯诗懿身边每坐下一个搭讪的男人,他握着酒杯的手便收紧一分。   “别把杯子捏碎了,这可是花钱买的。”   晏琛眉头一皱,语气不善,“既然你爱的死去活来,非她不可,当初为什么要说伤人的话。”   他将酒杯重重摔在长桌上,“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   “啪嗒”一声,酒杯降落在地,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不知道是被陆文洲捏碎的,还是摔碎的。   晏琛这下也火了,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陆文洲,你还不开心了!我说的不对吗?小冯又纯又乖又惹人爱的好孩子,让你几句话给气出国了。”   “因为你,小冯六年没联系我,我帮你试探她,她气的不理我,我骂你几句怎么了。”   陆文洲用眼神示意晏琛看向冯诗懿所在的方向。   只见冯诗懿跟三个相貌堂堂,气质出众,平均年龄也就十八岁的男孩儿,玩得十分开心。   她一笑,那双撩人的丹凤眼,便媚意丛生,勾得人欲罢不能,几个男孩被迷得浑身热辣辣,轻飘飘的。   “我去洗手间。”陆文洲憋着火,起身就走。   晏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去看看她!”   “小冯!你干嘛呢,摸人家腰干嘛?”   “小冯!离他远点,他的嘴唇都要贴在你的嘴唇上了!”   “小冯!你为什么要摸人家屁股!”   “小冯,不许跟他喝交杯酒!”   他的指尖扫过三个男孩儿的脸,最后停在冯诗懿含笑的脸上,气的声音发颤:“你一个对三个?”   “不行吗?”冯诗懿狡黠一笑,“人多才开心啊。”   晏琛捂着眼睛,语重心长的,像个教育叛逆女儿的老父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气死我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冯诗懿牵住他的衣角,抬眸问:“要不然,你也一起?”   晏琛后退一步,气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果不是他反手扶住了桌子,就要被她原地气晕了。   ***   午夜心碎俱乐部的男士洗手间内。   陆文洲用水龙头内流出的冷水,洗了几把脸,才稍稍压住心中的邪火。   他满脑子都是冯诗懿的笑容,苦涩的,甜蜜的,可爱的,狡黠的,灵动的,肆意的,撩人的,像刚才那么欠收拾的,他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撩得他连做半个月春梦,第二次撩得他当场失控,神智不清,第三次就是现在,惹得他满身情|欲,如沐烈火。   冲水声过后,一个身形清瘦,长相斯文,满身酒气的男人,撞了陆文洲一下,晃晃悠悠的走到洗手台前。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我有点喝醉了。”   陆文洲被他身上的酒气勾的上头,一头扎进渗着凉意的水池中,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身旁的男人接了个电话,背着身,倚靠在洗手台上,言语中尽是猥琐:“听哥们儿一句劝,马上打车来,今儿VIP席上来了一个特带劲的妞儿,那脸蛋,那曲线绝了。”   男人深嗅一口,笑得十分欠揍:“就连身上的雏味儿,都勾的人欲罢不能,那腰又软又细,我满脑子都是她躺在我身下,晃着腰,娇喘着的骚浪样儿,肯定特销魂…”   他猥琐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被陆文洲捏住后颈,踢弯膝盖,一把按进水池内。   “就你,也配惦记她。”陆文洲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从水中拎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陆文洲发梢上水滴滑落,滴至眼中,在他眨眼间,男人挣脱他的束缚,反手给了他一拳,直中右脸。   男人不仅手黑,嘴还贱,一拳打得陆文洲嘴角渗血,暂得上风后,讽刺一笑:“她长得就是个骚浪样,都来酒吧玩了,还装什么良家纯情少女。”   “敢情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能被爷惦记上,是她的幸运,且偷着乐吧。”   事实证明,反派永远死于话多。   陆文洲原本还想放猥琐男一马,侮辱性的话一出,他双目猩红,一记左勾拳打在右额角,一记右勾拳打在左额角。   直教人头脑发懵,接着又一个过肩摔,猥琐男摔倒在地,陆文洲黑亮的皮鞋踩在他胯间,一用力,便断子绝孙。   “啧,真脏。”陆文洲怕脏了眼睛,别过头,冷冷的问,“道歉还是断子绝孙?”   “去你的。”猥琐男一脚提在陆文洲小腿上,“爷凭什么给你们道歉。”   不道歉,很好,非常好。   陆文洲动了动脖子,以绝对的武力值吊打猥琐男,他下手更黑,猥琐男浑身没一处好地儿,一动哪儿都疼。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歉还是断子绝孙。”   “道歉,您是爷,我马上道歉。”   男人连滚带爬的离开洗手间后,陆文洲又仔仔细细的洗了遍手,用了大半瓶洗手液。   他出了洗手间,正好远远对上猥琐男的试探的视线,刚向着猥琐男的方向走动一步,猥琐男就乖乖去道歉了。   “奶奶对不起,祝您跟爷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第14章 十四日缱绻 私奔   翌日, 冯诗懿是在午夜心碎俱乐部的员工休息室醒来的,身上只盖了两条薄毯, 一件风衣外套。   宿醉让她意识模糊,记不太清楚昨晚发生的事儿,她只知道她一直在喝酒,直到喝断片儿。   她从单人床上爬起,晃晃悠悠的进了盥洗室,站在镜子前发呆。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 手指细长,独属于男性的手,伸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套一次性洗漱用品。   晏琛看向镜中的冯诗懿, 笑眯眯的说:“早上好,小冯,昨晚睡得好吗?”   冯诗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动了动落枕的脖颈, 笑着回了句:“挺好的,谢谢。”   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她这个酒鬼丢到马路上了,有地方睡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洗漱完毕, 她拎起身上的打底衫闻了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像是隔夜的酒气与古典檀香气相结合的味道。   冯诗懿回到休息室,坐在晏琛身旁,试探的问:“昨晚, 我…你…他…”   “放心吧,你们俩什么都没发生。”晏琛说话时,目光飘飘忽忽的,明显是心虚。   冯诗懿目光一沉,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问晏琛:“为什么我身上会有古典檀木味?”   “嗨,衣服上的味道呗。”晏琛讪讪一笑,看向单人床上的风衣外套,“这件是我的外套。”   他总不能告诉她,昨天她睡着后,陆文洲抱着她睡了一夜,故意把味道留在了她身上。   这样他就离死不远了。   冯诗懿半信半疑的,晏琛怕她继续追问,手忙脚乱的逃出休息室。   回来时,晏琛拎着几份打包的早餐。   他边摆放在桌上,边道:“不知道你喜欢吃英式早餐,还是京式早点,我就都买了点。”   打包的餐盒内,是标准的英式早餐,香肠、培根、煎蛋、番茄、吐司、蘑菇、烤豆子,薯饼样样俱全。   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英式早餐红茶。   冯诗懿看着没什么胃口,她在英国待了六年多,这一套她早就吃腻了 。   她更想吃褡裢火烧和酸辣汤,烧饼和豆泡汤,豆汁儿焦圈儿咸菜丝,二两包子配炒肝儿。   冯诗懿眼巴巴的看着晏琛,看着他从塑料袋里,拿出装着褡裢火烧和酸辣汤的打包盒。   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个,歪头一问:“还是多放香菜,胡椒面?”   “对。”   冯诗懿喝了一口酸辣汤,还是以前那个味道,满意的勾起唇角:“你真好。”   “那是。”晏琛颇为骄傲的扬起头。   他塞了一块焦圈进嘴,用下巴指了指休息室内的衣柜:“衣柜里有一套备用的换洗衣服,一会儿你换上,外面冷,风衣也穿走吧。”   冯诗懿点点头,随口问了句:“你周六还上班?”   “不是,我答应钟女士今儿回家看她。”   晏琛倏地抬起头:“你得跟我一起回去,她最近总念叨你。”   冯诗懿用塑料勺搅了搅酸辣汤,抬起头,欲言又止,止了又启:“我今天要搬家,明天不行吗?”   “搬家?你要搬到哪儿?”晏琛没说行不行。   “颐和原著。”冯诗懿说,“那儿离我工作的地方比较近。”   晏琛抓住了重点,“你找到新工作了?国内哪家建筑事务所?”   冯诗懿的语气淡淡的:“不是,我的新工作与建筑设计无关。”   “那是什么?”   “先保密,稳定下来再告诉你。”   “你连我都瞒着!”晏琛捂住心脏所在的位置,闹哄哄的,“我太伤心了,你怎么能这样!”   冯诗懿浅浅一笑,没接他的茬儿,沉默的吃着早点。   没人陪晏琛闹,他一秒就恢复了正经:“明天回去看钟女士也可以,我今天帮你搬家吧。”   “不用,你借我一辆皮卡就行。”   晏琛听了这话,立刻板起脸,餐盘中的焦圈儿被他用筷子尖扎了一排小洞。   冯诗懿看晏琛不太开心的样子,小声补充:“我的私人物品,不太习惯让其他人碰,特别是男性。”   晏琛气呼呼的:“我是其他人吗?”   冯诗懿摇头,又点头:“你不是其他人,你是其他男人。”   晏琛气的拍桌子大喊:“我是女人!”   冯诗懿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个遍,微微一笑:“是吗?我不太相信呢。”   ***   冯诗懿开走了晏琛停在午夜心碎俱乐部门前的红色猛禽皮卡。   车内少了那股绿意盎然的味道,冯诗懿还有点不太习惯,她随机播放了一首歌,The fin.的《Gravity》。   开着皮卡,穿行在畅通的城市公路,逆行的风从窗隙钻进车厢,吹起她细碎的发丝,惬意,自在。   一通电话打破了此刻的氛围,是谢吟主动打过来的,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我整理好了,你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吗?”   瞬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云霄,冯诗懿这才想起来,她昨晚做了些什么。   昨晚她醉酒后,给谢吟打了通电话,絮絮叨叨的劝了他半天。   谢吟当时情绪不是很好,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不想住在医院,我想回家。”   冯诗懿特温柔的回了一句:“为什么想回家啊?”   谢吟当时就挺不住了,说话带着哭腔:“我…害怕。”   冯诗懿立刻心软了,失了智似的拍拍胸口:“那姐姐明天带你回我家住,住到你痊愈。”   谢吟“嗯”了一声,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冯诗懿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就是现在。   酒精误人,酒精误人,酒精误人呐!   冯诗懿是个典型的心里软,她不忍心让谢吟在医院内害怕,她有自己的底线,同样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自己作的孽,自己承受,算了,一个人也怪寂寞的,就当她养了个儿子吧。   冯诗懿问谢吟:“你吃早点了吗?虞姒还在吗?”   “我吃过了。”谢吟顿了顿,“她刚被接回家。”   “我马上去接你,你别乱跑,乖乖在病房等我。”   冯诗懿立刻调转方向,开往医院。   她接上谢吟,先去他家拿了一部分生活用品,又回到颐和原著。   把困意上头的谢吟安顿好,又开车返回她现在居住的别墅区,拿上所有的行李后,再次回到颐和原著。   折腾了几趟,都顺风顺水的,直到她换了身干净的工装,去午夜心碎俱乐部还车时,出现了问题。   冯诗懿追尾了一辆连号的劳斯莱斯,从追尾现场判断,她得负全责。   她关掉车内的音乐,拿上手机下了车,在劳斯莱斯的驾驶位停下,手指轻叩车窗。   “您好,我追尾了您的车,能麻烦您下车商量一下赔偿事宜吗?”   车门久久没有打开,谢吟还在郁期,有轻微的自杀倾向,他一个人在家,冯诗懿不放心。   她等的不耐烦了,直接打电话报了警,走官方渠道,比傻等靠谱多了。   等待交警过来的途中,冯诗懿实在不放心谢吟,转身给他拨去一通电话。   响铃时,她急的原地转圈儿。   所幸,谢吟接的还算快,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冯诗懿这才放下心,“没怎么,就是想问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都行。”谢吟顿了顿,“你放心,我没事儿。”   劳斯莱斯的车窗缓缓下落,车上的人将冯诗懿的慈母式笑容尽收眼底。   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却敛不住从他身上散发的醋味儿。   ***   一个小时后,市交警大队。   冯诗懿终于见到了连号劳斯莱斯车主的面儿,这人正是她几年未见的“老朋友”陆文洲。   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冤家路窄吧!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套装,内搭一件宝蓝色衬衫,深棕色手工皮鞋。   宽肩,窄腰,长腿,搭配他360°无死角的傲人长相,整个人散发着冷冽,矜贵,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气息。   几年没见,冯诗懿看着他的脸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越看越别扭,她当初是瞎了眼吧。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得好,身材好,有个屁用,是她太肤浅了。   定责后的赔偿,她压根儿就不想跟他谈,直接给“车主”晏琛打去了电话。   “喂,晏琛,我开着你的皮卡,追尾了一辆连号劳斯莱斯,你能来跟他洽谈保险赔偿问题吗?”   “这个恐怕不行。”晏琛像是早就知道了情况似的,“这车不是我的,你跟他谈就行了。”   冯诗懿皱起眉:“车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晏琛掏掏耳朵,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语气十分轻松:“车是文洲借我的,你们俩私聊就行。”   冯诗懿撞的就是陆文洲,她细品晏琛的话,总觉得不对劲儿,像是早有预谋。   她立刻挂断电话,拨给她在国内的律师,将她的遭遇一一讲述。   “我觉得,你作为我的代理律师,有义务跟他洽谈有关赔偿的法律问题。”   “我觉得,你说得对。”   冯诗懿拒绝跟陆文洲沟通,她将手机调整到免提模式,让律师跟他沟通。   电话那头的律师开口道:“先生,接下来有关交通事故赔偿的问题,将由我代替我的委托人,进行洽谈。”   陆文洲向来云淡风轻的脸庞,有了别样的情绪,他苦笑着:“懿,你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   冯诗懿沉默着,用轻咳声提醒律师说话。   律师不厌其烦的重复:“先生,接下来有关交通事故赔偿的问题,将由我代替我的委托人,进行洽谈。”   陆文洲语气寡凉:“不需要洽谈,撞车的皮卡和被撞的劳斯莱斯都是我的车,我会派人找保险公司洽谈。”   他按下挂断键,望着冯诗懿,语气柔和:“懿,我想跟你聊聊。”   冯诗懿别过头,再次拒绝跟他沟通,她重新拨打了晏琛的电话。   “晏琛哥哥,能麻烦你件事儿吗?”   晏琛心头一紧,完了,她叫得这么亲密,让他不太好拒绝。   他甚至可以猜到,她要麻烦他一件什么样的事儿,“小冯,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送车吧?”   “是的,谢谢,晏琛哥哥最好了。”冯诗懿笑的恣意又撩人。   陆文洲看着她的笑容,恍了神。   六年没见,冯诗懿从穿衣风格到妆发,气质,简直判若两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打底衫,下摆扎进米白色的多口袋工装束脚裤中,搭配一条复古款黑色方头细皮带。   外套一件版型硬朗,偏工装风的深绿色短款皮衣,脚踩黑色雾面方头十二孔马丁靴。   冯诗懿从前的穿搭,总给陆文洲一种温柔又乖巧,端庄而优雅的感觉。   现在却是充满野性,又A又飒,气场强劲,走路带风。   她从前的妆发,是温柔,清纯,自然的,黑长直,搭配日杂系,或奶茶系妆容。   偶尔会有妆感稍重,惊为天人的卷发民国复古风红唇妆容。   现在的黑色齐脖短卷发,搭配烈焰红唇,金属制欧美风饰品,赠予她另一种风情。   气质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冯诗懿是温柔端庄,多才多艺,岁月静好的古典美人。   现在是纯欲撩人,A中带飒,难以驯服的小野马。   她那纯粹明媚的笑容,却从未改变过。   冯诗懿挂断了晏琛的电话,完全无视陆文洲的存在,从他身边快速经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她在离陆文洲十米远的位置停下,背对着他,乖乖低下头玩手机,等待着晏琛的到来。   晏琛姗姗来迟,不算远的车程,开了整整三个小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燕郊来的。   “不好意思,路上有些堵来晚了。”   冯诗懿接过晏琛递过来的车钥匙,笑容未达眼底:“我还以为你跟乐靓的车私奔了呢?”   “小冯妹妹真会开玩笑。”晏琛瞄了陆文洲一眼,见他摇头后,失望的叹了口气。   给他机会,他也不中用啊!   晏琛迫于陆文洲的压力,对冯诗懿发出同吃午饭的邀请:“小冯,这个时间了,一起吃午饭吧。”   冯诗懿无动于衷,晏琛跟陆文洲是一伙的!   晏琛疯狂输出助攻:“你撞了人家的车,至少请人家吃顿饭嘛,表达一下你的歉意。”   “不吃。”冯诗懿的语气格外冷淡。   她从绿色的超跑内,拿出方方正正的钱包,抽出一张黑卡扔给晏琛,话却是说给陆文洲听的。   “修车还是买车,随便你。”   说完,冯诗懿便坐进超跑内,重重关上车门,高速驶离市交警大队。   不仅全程看都没看陆文洲一眼,连那片绿色的影儿,也无情的消失殆尽。 第15章 十五日缱绻 引狼入室   自从冯诗懿开车离开市交警大队, 陆文洲就像是被人勾了魂儿似的,始终处在一片混沌的状态。   晏琛伸手在他深棕色的眼瞳前晃了晃, 陆文洲毫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他按住陆文洲的双肩,剧烈的摇晃着:“文洲,你清醒点,我现在就把你打醒。”   晏琛扬起胳膊,刚想一巴掌抽在陆文洲脸上,又于心不忍。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 万一把陆文洲俊俏的小白脸抽花了怎么办。   以陆文洲现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一人在街上乱逛非常危险。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把他安全送回家。   晏琛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强行将陆文洲塞进出租车的后排座位, 自己从另一侧的车门,钻进车内。   司机师傅约莫四十出头,一头干净利落的板寸, 浓眉大眼, 看着特精神,操着一口方言:“您二位打哪儿去?”   “文洲,你回哪儿?”   晏琛久久没得到回应,指尖在陆文洲表情凝固的脸颊上戳了戳:“你说话啊,真傻了?”   陆文洲抬起薄薄的眼皮, 动了动嘴唇,“不知道。”   该不会是真的傻了吧?怜悯的情绪在晏琛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试探道:“文洲,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陆文洲的声音依旧寡凉,微哑。   晏琛伸出一根手指, 在陆文洲眼前晃了晃:“有比1大的数字吗?”   陆文洲抿了抿唇:“有。”   晏琛越问语速越快:“有比2大的数字吗?”   这人怎么一直问那傻缺问题,陆文洲强忍着抽他的冲动,咬牙回了句:“有。”   “有比5大的数字吗?”   “有。”   “有比你傻的人吗?”   “没有。”   晏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语气颇为沉重:“师傅,麻烦去安定医院,我朋友需要挂个精神科的专家号。”   陆文洲薄唇轻启,送他一个大大的“滚”字。   他像是突然决定了什么似的,眸光一紧,闪着倔强而坚定的光,“她住在哪儿?”   晏琛知道陆文洲问的是冯诗懿住在哪儿,他随口一答:“她今儿搬家,现在应该在颐和原著。”   司机师傅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谈话,他找准时机插了一句:“安定医院还是颐和原著?”   陆文洲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颐和原著。”   “你去哪儿干嘛?”   晏琛特别不理解陆文洲白日作死的做法:“她现在还在气头上,压根儿不会让你进门,我劝你冷静一点。”   “我就是想见见她。”   陆文洲眸色一沉,显然已经做好了,被冯诗懿轰出家门又爆揍一顿的准备。   他从未觉得时间流动,光阴消逝,会像现在一般缓慢而煎熬。   车内播放着李佳薇的《煎熬》,她穿透力爆棚,情感共鸣,感染力极强的高音,让陆文洲更加煎熬。   他就像一块坚冰,被扔进煮的沸腾的高压锅内,滚烫烈灼的热度烧的他窒息。   陆文洲急切的催促着:“师傅,您能快点开吗?”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从容的摆摆手:“别介,再快就超速了。”   亲,这边建议您坐火箭去呢!   逆行的冷风从车窗缝隙,灌进陆文洲微敞的衣袖中,矢车菊蓝的宝石袖扣在日光下,闪着神秘,内敛的蓝紫色流光。   风吹乱了他黑色的发丝,却吹醒了他暂时失去理智的头脑,他不该这样狼狈的去见她。   “师傅,麻烦您停车。”   陆文洲下了车,胸口闷闷的窒息感缓和了不少,他弯腰看向车内的晏琛:“我一个人逛逛。”   “你行吗?”晏琛对此抱怀疑态度,“你要是出了事儿,小冯可就是我的了。”   陆文洲对车内的晏琛摆摆手,原地看着出租车逐渐远去,直到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   他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在街上乱逛,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而陌生的街道,拐进一个又一个时而狭窄,时而开阔的胡同儿。   最终,陆文洲停在一家名为【Sour Candy】的毛绒玩具店门前。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随着他进店的脚步缓缓响起,店内的装修以粉红色为主,复古蒸汽波风格为辅,迷幻而甜蜜,堆砌着无数的少女梦。   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内堆满各式各样,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国家的毛绒玩具,每一件的标签上都标注了产地,功能,材质,价格。   店内随机播放着,不同音乐风格,音乐年代的音乐,没有任何服务人员的身影,完全自助式购物,并且只接受线上转账,这一种付款方式。   陆文洲只在店内逛了半圈,怀中便多了十几个不同材质,不同种类的毛绒玩具。   他捏了捏白色小绵羊玩偶,毛绒绒,软绵绵的脸蛋儿,就像在捏冯诗懿的脸蛋儿似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容。   陆文洲将挑中的玩具全部寄放在柜台,拿了一只带有录音功能的白色小绵羊,进了以复古红色电话亭为外观的录音室。   连接小绵羊后,拿起话筒,按下拨号键即为开始录音,放回话筒,挂断电话即为录音结束。   陆文洲深吸一口气,仪式感颇足的拿起话筒,按下拨号键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他才从口中挤出一个音节:“我…”   “我…你…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陆文洲磕磕巴巴的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放回话筒。   他再次深呼吸,再次仪式感颇足的拿起话筒,按下拨号键,故作轻松,语调欢快:“嘿!你回来了,我…”   很想你。   话筒内再次传来录制结束的提示声,陆文洲背靠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身体渐渐失重,下沉,直至蹲坐在地。   他陷入回忆中,呢喃着:“你离开的两千三百七十二天里,我总是忍不住的想你,我承认,我就是个怯懦,自私的胆小鬼…”   店内随机播放着Unloved/Raven Violet的《Strange Effect 》   “You make my world seem right,   你使我的世界渐入正轨,   You make my darkness bright,   你给我的黑夜带来光明,   Oh, yes, you've got this strange effect on me,   没错 你对我造成了这奇怪的影响,   And I like it,   但我喜欢…”   陆文洲录音的声音糅杂在迷幻的音乐中,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嘹亮,时而低落沮丧,时而欢快亢奋。   录制结束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他提着一大纸袋的毛绒玩具,双目通红的上了一辆出租车。   ***   日落时分,暮色微漾,天空是迷醉的玫瑰色。   CAS《You're All I Want》的歌声,从别墅二楼阳台上的蓝牙音箱中,细细流淌出。   奶白色的圆桌上置放着半瓶淡银色的香槟,窄口的细菱浮雕花瓶内,插着几枝裹着朝露的青绿玫瑰。   蒂普提克水中影的香薰蜡烛迎风燃烧着,保加利亚玫瑰与黑醋栗的气味,不动声色的渗透了整个房间。   冯诗懿爱上了这宛似人间四月天的味道,给了她酸涩甜蜜的天堂,也送她去了刀口舔蜜的地狱。   她手扶着阳台上复古纹路的雕花栏杆,眼睛望向远处的日落景色,柔风轻绕在她身上,脑海的意识随着夜色愈发模糊。   春夜,皎月,群星,男孩 ,胡同口,药剂,音乐,梦泡,古典檀木香,白桃,起泡酒,拥抱,热吻,爱浓…   冯诗懿仰起头,将杯中酒大口灌下,一滴淡银色的液体,从她嘴角溢出,一路滑到她纤细修长,光滑紧致,线条优美的天鹅颈上。   淡银色的酒滴在玫瑰色的落日余晖的映射下,闪着浪漫而斑驳的流光,衬得冯诗懿的脸庞格外迷人。   谢吟只是坐在她身旁,淡淡的望着她,待夜色浓郁,月光浮动,才收回视线。   也许是错觉,冯诗懿总是觉得,今晚不止谢吟这一双眼睛在望着她。   好像有一双更为热烈的眼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想将她拆骨入腹般的热烈。   “嗡嗡嗡——”   置放在圆桌上的手机,因来电而振动着,冯诗懿接通电话,才知道是外卖到了。   “我不会做饭,今晚吃外卖吧。”冯诗懿轻放酒杯,侧头看着谢吟,“我要去门口拿外卖,你可以先在一楼餐厅等我。”   谢吟轻轻颔首,随着冯诗懿一前一后的下楼,如约在餐厅等她回来。   三月底的京城,晚风依旧很凉。   冯诗懿刚洗过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她只在浴袍外裹了件玫红色的长款羊绒大衣,冷的浑身颤抖,齿关快频率的开开合合。   她提着外卖,顶着风往家里跑,夜风很大,吹得她睁不开眼,只能眯成一条小缝儿。   冯诗懿看不清路况,只能凭着记忆摸索路线。   临近家门时,她触不及防的撞进一个温暖而萦绕着古典檀木香的怀抱。   陆文洲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用身上的大衣和体温紧紧包裹着她,给她母体般的温暖。   一分钟前,被他紧拉住的破旧行李箱,失去桎梏后,顺着地势坡度,向远处滑去。   良久,冯诗懿才回过神,将他一把推开,说出时隔六年多的第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陆文洲西装革履,配饰考究,就连眉梢鬓角都有精心修饰过的痕迹,那双桃花眼不在清亮寡凉,此刻尽显颓色。   他长臂一捞,拉回那个缺个轱辘,表面坑坑洼洼的,却依旧干净的行李箱。   陆文洲垂着头,动了动嘴唇,将所有眷念缱绻的话都装进了心中。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像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般慎重:“我家破产了,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段时间吗?”   冯诗懿一个向来不关注金融,财经类新闻的人,却在前几天听闻了,陆家名列世界富豪一百强的盛大新闻。   可见,陆家的影响力之大,风头之盛。   几天后,陆家就破产了,穷的需要出去借住,这怎么可能?   陆文洲是有备而来的,他知道冯诗懿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便把手机递给了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上网查。”   陆家破产的消息,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互联网,甚至承包了娱乐八卦为天的微博热搜第一。   【震惊!千亿豪门陆家一夜陨落,原因竟是…网友:惹不起,惹不起】   【外国经济学家深度解剖:千亿豪门陆家一夜破产,竟有迹可循,网友纷纷表示:学到了,针不戳】   【家里没人才偷偷看的精彩内幕,陆氏集团无尽家财,一夜散尽,幕后推手竟是她!】   冯诗懿接连翻了几十个网页,每一篇文章都是落井下石的写法,言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她开始相信了,望着陆文洲的眼神透着丝丝怜悯,强烈的落差感,从天堂掉落至地狱的滋味儿,确实不太好接受。   陆文洲这只披着软绵小羊皮的食肉大野狼,把冯诗懿心里软,人美心善,长情又爱管闲事的本质,拿捏的死死的。   冯诗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生硬的问:“我给你的卡,没用吗?”   既然提到了这个,陆文洲便从西装的上衣口袋内,掏出冯诗懿给他的黑卡,绅士的双手奉上。   “抱歉,我不能用你的钱,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冯诗懿的第一反应是想帮帮他,毕竟父母辈儿几十年的情谊还在,她总不能看着他无家可归。   “我给我爸妈打个电话,他们会有办法的。”   电话还没拨通,就被陆文洲抢先挂断了,冯诗懿还没开口陆文洲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件事儿,太复杂,不能拖你爸妈下水。”陆文洲抬起头,目光坚定,“也不能拖晏琛的爸妈下水。”   冯诗懿眨了眨眼,轻声问:“那,叔叔阿姨怎么样了?”   “没消息。”陆文洲眸中颓色横生,“大概率是去躲债了。”   “大哥,二哥呢?”   “携款潜逃了。”   冯诗懿的心越来越软了,声音也放软了不少:“小四还好吧?”   陆文洲抽抽鼻子:“他还不知道。”   “所以…我只能收留你了吗?”冯诗懿的言下之意是,陆文洲为什么不去找晏琛。   陆文洲缱绻的视线,对上冯诗懿浅色的瞳仁,“当时我脑子很乱,我只知道我想见你,只想见你。”   冯诗懿见他神色认真,心生了捉弄的心思,她笑眯眯的说是:“可是,我已经结婚了,你搬过来他会生气的。”   “什么?”   陆文洲的眼睫轻颤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有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等等他,想想又没有资格问。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想想还是没有资格问。   她已经结婚了?他已经彻彻底底的错过了她,这勇气好像来的太迟了些。   陆文洲扶着行李箱的手微微用力,借此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与坠落谷底的灵魂,疲惫和颓丧涌上了他的面庞,占据了他的精神力。   他在原地愣了好久,只是看着她的侧脸,纵有百般思绪,千言万语,也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打扰了。”   冯诗懿捂着嘴,弓着身子,强忍着笑意,“没关系,以后也可以来玩。”   如果陆文洲抬起头,就能看到她因为憋笑抖动着的肩膀。   这人有点憨,她说什么都相信。   陆文洲转身的动作十分笨拙,沉重,身体的每个关节像是生锈了似的。   他刚迈出一步,突然转过头,眼眶氤氲着一片红,“懿,你在骗我对不对?”   冯诗懿认识他十几年,从未见过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一时愣住了眼。   半晌,才治愈一笑:“对,骗你的,我没结婚。”   她才没有那么想不开,结婚对于现在的她,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那你能收留我吗?”陆文洲眸中少了往日的矜傲,“暂时的,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冯诗懿挑眉一笑,伸出一只纤长,嫩白的手指:“一个月一万,水电煤气全包。”   “我能肉偿吗?”陆文洲严肃而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或是耍流氓的迹象。   “不行!”   冯诗懿拎起手上的外卖,摸了摸,已经凉透,看来她需要找一个保姆,既可以在她上班时照顾谢吟,也可以在下班时吃到冒热气的晚饭。   通透如陆文洲早就看出了冯诗懿的心思,他主动接过她手中的外卖,话锋一转:“或许,我可以用做饭顶替一部分房租。”   冯诗懿盯着陆文洲看了半天,见他坦坦荡荡的,才放心应下:“成交,家务和三餐你全包,房租水电煤气我全包。”   “嘀”的一声,别墅的大门锁被冯诗懿用指纹解开,她大步上前挡住了陆文洲进门的路。   冯诗懿一手拎住陆文洲的领带,一手抵住他灼人的胸膛,她踮起脚尖,嘴唇贴在他的耳廓:“姓陆的,你最好别耍花招。”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嗯。”   陆文洲已经开始摇晃他身后的尾巴,十分惬意,欢快。   此刻,冯诗懿还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这辈子最傻,最蠢,让她后悔一辈子的决定——引狼入室。 第16章 十六日缱绻 醉入爱河   深夜, 长风隐欲,怠惰的温柔散落着。   慵懒而布满磨砂颗粒质感的爵士女声, 似孤独、凄怆的月光般倾泻而出,如唱片沟壑迂回的纹理,一丝一丝的撩拨着心弦。   冯诗懿赤着脚从浴室走出,透亮的水珠半挂在她如绸的发丝上,随着她轻快的脚步,留下一条蜿蜒的水径。   皮肤上的弥漫的温热水雾气还未散尽,就听到一阵舒缓的敲门声, 她调低音乐音量后,踮着脚去开门。   来人是陆文洲,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藏蓝色PRADA再生尼龙领带规整的挂在颈间, 简单的款式,沉静的色调,让他更显几分清冷。   夜上梢头, 冯诗懿只是把门开了一条细缝, 透过细缝对上他清心寡欲的深棕色眼瞳:“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吗?”   她垂着头,迷蒙的视线从浅茶色的眼瞳中四溢,交织在陆文洲左腕的机械表上:“时间不早了。”   陆文洲端着一杯热牛奶,怀中横躺着一只奶白色的毛绒小绵羊,他抿了抿唇, 试探的问:“我给你带了礼物,方便进去说吗?”   冯诗懿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低领浴袍,露出一片惹火的胸口,柔和的弧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纤薄细软,曲线绰约的蚂蚁腰与饱满立体的翘臀, 绘成一道致命的线条。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不太方便。”   她不太方便在旖旎暧昧的夜色中,与陆文洲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精力旺盛,身体健康,异性取向的单身男人独处。   极易越界,走火。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奔涌的热意在陆文洲体内四溢,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喉头一紧,不自然地松了松领带,别过头,不去看她勾人的身体。   冯诗懿眉梢微挑,显然不太相信他的鬼话,昨晚在午夜心碎俱乐部,他还是一副要把她就地正法,吃的渣都不剩的样子。   今天就颇为绅士的承诺,不会对她怎样,这到底是寄人篱下的身不由己?还是他披着小羊皮时的精湛演技?   陆文洲将冯诗懿眼波中流转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太了解冯诗懿了,把她心里软的特点拿捏的死死的。   “懿,你不相信我。”   他如鲠在喉,眼中是隐忍着的痛心,就连声音也微弱,怯懦了几分。   别过头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历经长久的沉默后,陆文洲艰难的开口:“我今晚住公园也可以,打扰你了。”   冯诗懿立刻缴械投降,她最见不得原本高高在上,寡凉自矜的人,变得小心翼翼,低到尘埃里。   她不情愿的打开房门,请狼入室。   然而,请狼入室更傻的决定,就是把狼请进卧室后,关上了房门。   陆文洲这只大野狼刚关上房门,就脱下了伪装的小羊皮,恢复本色。   他从背后环住冯诗懿细软的腰,顺势一带,将她抵在房门之上,牢牢禁锢在怀中,缱绻的眸光之中暗藏着抑制的泪花。   “懿…”陆文洲贴在冯诗懿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话音儿带着迟来的缠绵隐欲。   “陆文洲,你疯了?”   冯诗懿浅茶色的澈亮眼瞳,在静谧月光的辉映下,投下清辉一片,淡淡地,隐约地。   朦胧的光线穿过幽暗冗长的空间,直达陆文洲难以抑制的心脏,磨灭了他仅存的理智,情绪如泛滥的洪水。   她说得对,他是疯了。   陆文洲轻握住冯诗懿标致的鹅蛋脸,指尖在她唇间游动,“懿,你离开的每一天,我都发了疯似的想你。”   他微微一顿,声音发颤:“我常梦见你,在你不曾想我的夜里。”   Craig Ruhnke的《Ooh Baby》细细流淌着,露骨直白的歌词,为今夜平添了几分暧昧。   “Ooh baby you're driving me crazy,   我的宝贝啊 你让我疯狂,   Ooh baby I think I'm falling in love,   我的宝贝啊 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Ooh Baby don't try to save me,   我的宝贝啊 不要尝试阻止我爱你,   I'm falling in love,   我已经醉入爱河了。 ”   冯诗懿抬头望着陆文洲的脸,有稍纵即逝的愣神儿,差点一个不警惕,沉沦在他的陷阱中。   要怪,只能怪这夜色太过撩人,气氛太过暧昧。   陆文洲将她的愣神收于眼中,立刻乘胜追击,温软的指腹缓缓地滑过她如画的眉眼。   他清冷而富有颗粒感的声音,随着音乐流淌着。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   以迷离的光线   穿过幽暗的梣树林   将静谧的光辉倾泻   淡淡地,隐约地   照出我恋人的美丽…”   又来这套,他就是想把她生吞了。   冯诗懿这种将浪漫深刻在骨子中的人,完全招架不住陆文洲此刻的动作与言语。   从前她能沉沦第一次,现在也能沦陷第二次。   所以,让自己清醒点的唯一办法,就是堵住陆文洲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月亮啊,你为什么要逃走,沉没在那明朗的蓝天里?为什么天上要闪出晨曦?为什么…”我和恋人要别离?   冯诗懿用力的从陆文洲怀中抽出酸痛的胳膊,将他念诗时缱绻上扬的尾音,封缄在掌心之中。   世界安静了,她也清醒了,被陆文洲演技欺骗的火,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   冯诗懿挣脱了陆文洲的禁锢,反将他按在房门上,她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一手扯下松松垮垮的领带。   “陆文洲,你不去好莱坞发展怪可惜的。”   她气得咬牙切齿的,用领带反绑住陆文洲双手的动作也凶巴巴的,“今年奥斯卡影帝提名没有你,我第一个不服。”   冯诗懿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力,一把将陆文洲推倒在床上,左手钳住他的下巴,右手拍了拍他的脸。   “怎么样?陆先生,够野吗?”   陆文洲深棕色的眼睛眯了眯,危险的光从中四溢着,他借力起身,薄唇贴在她的耳廓,热气弥漫间吐出两个字:“不够!”   这两个字彻底惹火了冯诗懿,她长腿一跨,直接坐在陆文洲腰间,双手掐住他的脖颈。   她眼睛一瞪:“你再说一遍!”   “我说…”陆文洲笑的十分欠收拾,“不够!”   此刻,冯诗懿甚至可以感受到陆文洲说话时,喉结贴在她掌心上下滑动时的律动,触感比他的视线还要火热一些。   她触了电似的收回双手,慌张的不知该放在哪儿,拂过陆文洲西装裤口袋内的烟盒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抽支烟冷静一下。   冯诗懿摸出未开封的香烟,出气似的将开口处撕的破烂,她咬住香烟滤嘴,解开陆文洲捆绑着的双手。   “给我点上。”   通体冰凉的打火机落入陆文洲手中,火苗骤起的瞬间,照亮了他似笑非笑的眼眸。   冯诗懿抽烟的动作不算生涩,也算不上熟练,上腾的烟雾遮掩住了她大半张脸,那双眼眸染上了别样的色调。   她对上陆文洲失控的视线,嗤笑道:“疯子。”   陆文洲看向她因拉扯变得松松垮垮的浴袍,挑挑眉,扬唇一笑:“你还没见过更疯的。”   说话间他的喘息声重了几分,就连体温也升高几度,冯诗懿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危险旖旎的氛围蔓延着。   再不跑就玩完了,她抬眸浅笑:“我见过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陆文洲用双手按住双肩固定在原位。   陆文洲滚烫的掌心漫不经心的抚过她外露的肩膀,挑衅的意图藏匿在语气之中:“你可真怂。”   冯诗懿压根儿不吃他这套,她将剩余的半支香烟塞进陆文洲嘴中:“抽你的烟吧。”   她拢紧浴袍,跳下床,躲到离陆文洲最远的躺椅上,一瓣一瓣的剥着橘子。   香烟滤嘴上还留有冯诗懿的味道,陆文洲深吸一口,似鸢尾般芬芳馥郁,让他深深的着迷。   冯诗懿眼不见心不烦,彻底无视了他如狼似虎,情|欲蓬勃的眼神。   她安慰自己,让他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千万不要生气,要冷静,没有一条法律规定,气死人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待香烟燃尽时,陆文洲收回视线,语调暧昧而上扬:“卫生间是哪个门?”   冯诗懿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指向出入卧室的白色房门:“直走出了门左拐,下了楼梯后直走,开门右拐,出了小区大门,坐公交车直达。”   陆文洲说话时的尾音依旧上扬:“哦?是这样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接伸手开始解皮带,边解边笑着说:“不知道,冯小姐是否有兴趣观看现场直播?”   “你敢,我就敢。”   冯诗懿起身,上扬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她不相信陆文洲会现场直播给她看。   陆文洲料定冯诗懿不敢看,将西装裤猛地向下一拽,只露出一截白底黑字母的内裤边缘。   一个假动作惊得冯诗懿立刻捂住双眼,指着卫生间房门的手指轻轻颤抖:“在那!”   是她太嫩了,骚不过陆文洲这个老流氓。   “谢谢。”陆文洲笑着离开。   待脚步声殆尽,冯诗懿才缓慢的睁开眼,萦绕在她耳边的,是陆文洲愈加浓厚,高频的喘息声。   “懿…懿…懿…”   “陆文洲,你给我闭嘴!”冯诗懿捡起橘子扔向卫生间所在的方向。   她真的很想砸烂那扇不隔音的门,冲卫生间堵住陆文洲的嘴。   “懿…懿,我想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17章 十七日缱绻 三嫂   众所周知, 周一是个让人心烦气躁的日子。   凌晨五点半,二中校论坛有篇名为《论高一现代五项体育班的新班主任, 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的标红加精讨论帖。   被连夜顶上了校论坛首页热门,仅仅是留言回复就将近两千条。   平平无奇的发家致富小达人:【前排兜售瓜子毛嗑矿泉水~】   法外狂徒张三:【据说,今天是现代五项的新班主任上任的第一天,迎新仪式准备好了吗?】   专业网恋代恋:【听说是个身娇体软的漂亮姐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现代五项找虐呢。】   人间马云:【嗨,据说还是个开兰博基尼的富二代, 肯定会被气哭的。】   元气少女郭德纲:【现代五项的班主任,最长待一周,最短待一节课,我看这次得破纪录, 进门就走。】   Ihjklbm9418:【亲~有空帮硪新店唰单蚂?一单30~50快,一天800~1000快左右,详情马化腾:9四1八4一8四1八~】   二中吴彦祖:【体育楼的德育主任上周四刚被现代五项气走, 她就是下一个!】   陈奕迅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小道消息:学校正在招聘新的德育主任, 要求身高一米九以上,练过拳击散打泰拳空手道】   年轻人不讲武德:【以后教室即战场,大家耗汁尾汁】   传说中的沈放:【别这样,我们现代五项是非常尊师重道,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滴】   权峥好爸爸:【没错, 建议大家逃早自习观看迎新仪式,VIP观影席仅售9.418,好哥哥们快来玩啊~】   ……   冯诗懿今天起了个大早,准确的说,她是一夜没睡, 不知道是因为初为师表的兴奋,还是因为陆文洲。   陆文洲不仅死皮赖脸的瘫在她床上一整夜不离开,还死缠着不让她去睡客房。   如果不是冯诗懿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她现在还被陆文洲禁锢在床上无法行动。   今天她化了一个色调柔和,存在感偏低的淡妆,一身香奈儿经典黑白粗花呢套装,优雅而干练。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陆文洲将怀中等人高的白色毛绒熊随手一扔,从背后拦腰抱住冯诗懿:“穿得这么撩人,要去干嘛?”   “你管不着。”冯诗懿捂住陆文洲即将贴在她侧脸的嘴唇,语气冷冰冰的,“你再碰我,我就报警。”   陆文洲撩起了她脖颈间的短卷发,在手指上缠了两圈儿,暧昧一笑:“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他以前也不这样儿啊。   冯诗懿的好心情,被这句话磨灭的干干净净,她拎起陆文洲的衬衫领,与他贴的很近:“陆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别忘了,我随时可以把你赶出去。”   她在陆文洲的眼睫上轻吹口气,笑着抚过他的侧脸,“记得照顾好我家小谢。”   “你家小谢?”陆文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嗓音微哑,“我国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   言外之意,你不怕牢底坐穿吗?   冯诗懿笑得分外撩人:“你确实应该感谢我国拥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体系。”   她昨晚是真的很想冲进卫生间,把陆文洲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陆文洲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已经将谢吟五马分尸了,他伸手摸上冯诗懿的脸蛋儿,话音分外撩人:“告诉哥哥,你是谁家的?”   “反正不是你家的。”   冯诗懿拍掉陆文洲的手,拎起黑色的菱格方包起身离开。   她刚走出卧室,又转过头提醒陆文洲:“不许欺负我鹅子!”   陆文洲懵圈在原地,什么是鹅子?是小天鹅还是扑火的飞蛾?   ***   早六点四十分,绿色的兰博基尼稳稳停在二中的地下停车场。   教职工的停车位紧挨着学生停放自行车的区域,现在是学生入校的第一个小高峰,冯诗懿下车后,吸引了停车场内大部分人的视线。   此时的二中校论坛,已经炸了。   体育楼一霸:人在现场,震惊到了,希望现代五项的下手轻点。   慈母守中线:我敢打赌,这姐姐不到十分钟就得被气哭,十五分钟离场。   克莱因蓝:造孽啊,我估计刚进门就得被气走。   ……   四,五个身穿校服的高个子男孩,聚在一起小声谈论着。   戴眼镜的男孩,推了推镜框:“这是教育局的哪位领导?是来听课的,还是来考察的?”   “露怯了吧,哪儿有听早自习的领导。”   留着寸头的男孩,把手机拿给戴眼镜的男孩看,“这是现代五项的新班主任,论坛都讨论疯了。”   另一个眉眼深邃的男孩开口道:“你们说她是被骗来的,还是真的想不开?”   “肯定是被骗来的,陆老头儿害人功力不浅啊…”   冯诗懿将男孩们的讨论尽数全收,她微微摇头,在学生们的注视下出了地下停车场。   她是绕路离开的,从二中北门绕到了正门,她想混在入校的学生中,悄无声息的进门。   刚走几步,就被亲自上阵检查仪容仪表的陆校长当场“捉获”:“冯老师。”   冯诗懿浅浅一笑,礼貌的开口:“陆校长,早上好。”   陆校长笑的十分慈祥,连应了几声“好”,对着值周长小季点点头,带着冯诗懿往体育楼所在的方向走。   他年纪不算小,五十带四张的样子,精气神饱满,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小冯啊,你知道的英语老师是需要带行政班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冯诗懿的心头,她总觉得陆校长是特意在校门口等着她的,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话要说。   她依旧谦逊有礼:“上周五您已经跟我商定好了,我会尽力做好本职工作的。”   “不不不…”陆校长连声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停下脚步,表情像是十分为难似的:“其实,校招聘处已经谈下了一个新外教,体育楼高一组暂时不缺英语老师…”   所以,她是被开除了?   不对,她还没任教,准确的说是被溜了。   冯诗懿微微挑眉,瞬间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她十分识时务的后退一步,不卑不亢的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打扰了。”   陆校长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误会了,索性不兜圈子直说了:“冯老师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能否成为现代五项班的全职班主任。”   “毕竟,这个班级比较特殊,问题也蛮大的,校方需要一个不参与学科教学,且能力出众的全职班主任负责。”   冯诗懿听说过高一现代五项班的斑斑劣迹,她有理由怀疑二中官网的英语老师招聘是钓鱼的。   其目的,主要是给现代五项班找个全职班主任,而她就是那个上钩的鱼。   既然开始了,就没有轻易停下来的道理。   冯诗懿虽然不太认同陆校长这种“挂羊头卖狗肉”,“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的做法,但她尊重他的决定。   “我听您的安排。”她让出半个身位,跟着陆校长一起进了体育楼。   冯诗懿刚上二楼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硬核摇滚乐,从走廊左侧的班级内传出。   不用想,音乐声就是从现代五项班传出来的。   一个留着银灰色寸头的男孩蹲在现代五项班前门,见了冯诗懿急匆匆的跑进了教室。   这群孩子肯定是听到消息了,给新班主任下马威呢。   陆校长跟冯诗懿对视一眼,笑得略显勉强,他轻叹口气:“体育楼的德育主任刚被气走,新的德育主任还没找到合适的,这群孩子也不太好管…”   冯诗懿轻轻点头,这些她都懂。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班里看看。”陆校长道。   冯诗懿知道陆校长是要替她立威,她委婉的拒绝了。   一方面,她不相信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能作出多刁钻的花样儿;另一方面,她想让这群孩子心服口服,就不能借他人之威。   陆校长再三确认:“小冯啊,你确定不用我跟你一起去班里看看?”   “不用,您去忙吧。”冯诗懿的眼神格外坚定。   陆校长见她心意已决,没有执意勉强,只是望着冯诗懿的背影说了一句:“小冯啊,不用手软,必要时可以使用强硬手段。”   冯诗懿今天穿了一双米白色的方头粗跟玛丽珍鞋,鞋跟与走廊的冷白瓷砖接触,留下一串儿“当当”的响声。   她每经过一个班级,身后就会多出几个看热闹的学生,待七点钟的铃声响起时,推门而入。   “哗”的一声响,一大盆温水兜头而下,将冯诗懿从头淋到脚,突如其来的水幕遮住她的视线,让她头脑发懵。   她浑身湿漉漉的,浸水后的衣服颜色深了几度,重量也多了几分,淋在头发丝上的水大股大股的往下流。   整个教室安静了,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冯诗懿,全部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是臭骂他们一顿,还是哭着跑出教室   黑板内嵌的电子大屏幕还在播放着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却从未有感觉,我无地自容~”   冯诗懿没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低估这群小魔头了,他们烈得很呢!   她扬起唇角,眼中盈满讽刺的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是驯不服这群小野马,冯字儿倒过来写。   冯诗懿这一笑,安静的教室出现了细细窣窣讨论声。   “没哭,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是个狼人,我后背发凉。”   倏地,讨论声中掺杂了一声气势汹汹,音量颇高的怒喊声:“你们想干什么!”   方旖航早知道这群孩子得搞事情,连闯三个红灯赶过来,还是来晚了。   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眼角猩红,气的直喘长气,拿起讲台上的黑板擦,反手在黑板上猛砸三下,留下三个深浅不一的磕痕。   “你们欺人太甚了,没人管教就无法无天了!全都给我去操场跑圈,一人五十圈,跑完在走廊罚站,每一份两千字检讨,明天早自习交班主任。”   话音一落,方旖航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冯诗懿身上,翻出手帕擦干她脸上的水。   他心疼的把冯诗懿揽在怀里,柔声问:“还好吗?是不是很冷,我先带你换身衣服吧。”   冯诗懿在他胸口推了推,用腕上的黑色细发圈,扎了个低马尾:“我没事儿,就当洗了个淋浴。”   方旖航听了她的话,火气更盛,他看着一动不动的男孩儿们,指着走廊,冷冰冰的吼道:“还看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听不懂啊,操场跑圈去!”   教室内十几个男孩分成两拨,从教室后门离开。   方旖航揽着冯诗懿走在后面,经过的位置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水径。   楼梯口处,迎面走来一身工装的乐靓。   还有一个身形高挑,长相俊逸,一身潮牌,脖子上挂着个红色头戴式蓝牙耳机的男孩儿。   两人同时开口。   “诗懿!”   “三嫂!” 第18章 十八日缱绻 以后不许欺负她   “阿嚏, 阿嚏——”   短短几分钟内,冯诗懿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 握着水杯的手都在发颤。   体育楼高一组的班主任办公室内,所有的老师都对冯诗懿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她从小体弱多病,春秋冬三季里沾不得一点凉,那盆兜头而下的温水,彻底浇灭了她身体的免疫机制。   幸亏及时换上了乐靓放在车内的备用衣物。   简单的白衬衫,黑色工装裤,搭配黛紫色的机车皮衣, 雾面十二孔高筒马丁靴。   冯诗懿出于礼貌,又简单的补了个妆,半干的湿发拢在耳后,气场很足。   她站在窗前, 隔着明镜似的玻璃看向操场,校田径队穿着整齐的服装,有序的进行晨练, 整齐的口号声显得格外朝气蓬勃。   与之强烈对比的是现代五项班稀疏, 懒散的罚跑队伍,不是在打闹,就是在散步,每跑过一个弯道,罚跑队伍内就会少几个人。   方旖航看的一肚子火, 一把推开窗户,指着罚跑队伍怒喊:“现代五项的,都给我跑起来,你们以为自己是刚吃过早点,遛弯儿消食的大爷嘛!”   他这一嗓子没喊动几个, 开始逐个点名:“沈放!你怎么躺下了,草坪不是你家席梦思!”   “权峥,你还跟那吹泡泡,口香糖还能吃出个花来?也不怕整个咽下去。”   “王京尧,你一直回头看谁呢?用不用叫上双方父母进行一次友好会谈。”   “还有王语休,你那张嘴能不能休息一会儿,能不能对得起你的大名。”   方旖航把操场上现代五项班的学生名字点了个遍,才发觉少了两个人。   这个情况冯诗懿也注意到了,她记得现代五项班是十六个人,算上请假一周刚回来上学的陆文帆,还缺一个。   “少一个,是藏起来了,还是请假了?”   今天之前现代五项班的各项事务都由方旖航负责,他翻看了手机没收到请假的信息。   不见身影的人是温漾,方旖航很了解他,这孩子不是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就是赖在宿舍昏昏大睡,丢不了。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再度拉开窗户,对着操场上跑的还算整齐的罚跑队伍喊道:“最后一圈跑完进楼罚站。”   操场上传来男孩儿们参差不齐,却内容一致的喊声:“谢谢航哥!”   方旖航对着楼下摆摆手,反手关上了窗户,无奈的摇摇头道:“小树不修不直溜儿,人不修理艮啾啾,他们啊,就是欠收拾。”   冯诗懿可以看出来方旖航其实挺喜欢这群孩子,这群孩子也喜欢方旖航,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像师生般严谨,有别,更像互相乱吹牛的哥们儿。   方旖航亲密的勾住冯诗懿的肩膀,侧头在她耳边说:“你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是不是爱上我了?”   “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冯诗懿甩掉他的胳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方旖航揽住冯诗懿的腰,将她带进怀里,继续调笑道:“你是从未见过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帅哥吧。”   门外窃取情报的陆文帆鼻子都要气歪了,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敲打,在微信对话输入框打下一串字:三哥速来,你媳妇儿被人非礼了,现场情况十分焦灼!!!   三哥:正在输入中……   陆文帆见冯诗懿和方旖航有向着门外走的征兆,来不及看回信抱着手机一路跑回教室。   他靠在前门呼呼喘气时,发现温漾正在教室里浇花嘴里还哼着小曲儿,门口那一泼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地板被擦的反光。   “漾,这是你干的?”   “对啊。”   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陆文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记得昨晚洗澡时右耳进水了,转了个身将左耳对着温漾:“漾,你在说一遍。”   温漾好脾气的重复一遍:“是我干的,新班主任来了,开心嘛。”   冯诗懿和方旖航回到现代五项班时,只见陆文帆在讲台上掐着腰,对着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的温漾说:“我是真的没想到,新班主任居然是我三嫂。”   她轻飘飘的打断道:“我可不是你三嫂。”   陆文帆像是没听见似的,又叫了一声“三嫂。”   “叫老师。”   “三嫂老师。”   冯诗懿懒得搭理他,这孩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又贫又皮。   也是,天天跟晏琛一起玩,不像他才怪。   罚跑的学生们已经回来了,在走廊靠着墙站成了两横排,冯诗懿眯了眯那双上扬的凤眼,缓缓开口:“都进去吧。”   走在队伍最末端的沈放进了教室后,方旖航又贴上了冯诗懿,他试探道:“陆小四为什么叫你三嫂,分享一下你们俩不为人知的关系。”   “我跟他三哥以前是朋友。”冯诗懿的语气淡淡的,显然不太想提起这个。   方旖航秒懂,以前是心上人。   那…就是传说中的情敌喽!   他死皮赖脸问:“你觉得航嫂这个称号怎么样?”   “不怎么样。”冯诗懿笑了一下,瞬间面无变情的换脸。   她后退一步,“咣当”一声关上前门,把方旖航隔绝在外。   冯诗懿走上讲台,拿起一根白色粉笔,在黑板正中心写下自己的名字,下一行首字对齐的是手机号,微信号。   她刚抬起头就对上一道仰慕的目光,这目光来自最后一排靠窗位的温漾。   温漾双手托腮,目含远辰的样子乖巧的很,他见冯诗懿望着他,瞬间欢快了起来,该为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微微横晃,鬼迷心窍的说了声“嗨”。   冯诗懿对他印象很深,用浅笑回应他的招呼。   温漾立刻缴械投降,奶乎乎的笑出了声。   全班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他身上,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沦陷的会是温漾。   “不争气。”   “叛徒。”   “说好的目比天高呢?”   温漾就当自己没听见,乐的自在。   随即,冯诗懿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冯诗懿,毕业于巴斯大学,黑板上是我的联系方式,二十四小时开机,大家可以随时联系我。”   “接下来的日子由我担任现代五项班的全职班主任,同时兼任选修课西方艺术史的讲师。”她环视教室一周,“大家有问题可以提出来。”   “老师,我有问题。”声音是从教室后门传来的,“您婚否,有没有心上人,您看我怎么样?”   这声音冯诗懿一听就知道是方旖航的,他刚才一直躲在后门偷听,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方旖航不依不饶的:“冯老师今儿一起吃午饭吧,我肯定不像上周五那么抠门儿。”   冯诗懿不想理他,冷冷的说:“闲杂人等,请离开我的班级。”   方旖航急了,他扬了扬手上的教材和资料:“我才不是闲杂人等,第一节 是我的语文课,你已经占用了十八秒。”   冯诗懿要被方旖航烦死了,她把一不留神掰成两截儿的粉笔,丢进垃圾桶微怒道:“那你来讲好了!”   “好啊。”方旖航走上讲台,放下教材与资料后,替冯诗懿打开教室前门,做出请的手势。   冯诗懿气哼哼的离开,马丁靴的牛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也是气呼呼的。   “你走反了,办公室在左边。”   “我乐意绕远。”   方旖航掐着时间,估计冯诗懿走远了才恢复到正经的模样,环视教室四周后,颇为严肃的开口:“她特别好,以后不许欺负她了。”   全班人都看出来方旖航刚才是怕冯诗懿被他们欺负,来镇场子,也是怕她尴尬故意放松气氛的,通透如冯诗懿怎么可能不清楚。   她很快就适应了班主任这一角色,查阅《二中漫游指南·班主任版》后,唤醒第一技能之班主任の凝视。   “不用你管。”冯诗懿站在后门,深深地看了方旖航一眼,再次离开。   谁都没想到冯诗懿会杀个回马枪,方旖航都有点愣,他眨了眨,用口型询问离后门最近的王语休:走没走?   王语休起身看了一眼,只有空荡荡的走廊,他回首比了个OK的手势。   方旖航长舒一口气,边翻教材,边重复道:“以后不许欺负她,也尽量别惹她生气。”   温漾慢悠悠的开口:“那您还故意惹她生气。”   “小孩子不懂。”方旖航柔情一笑,“我那是喜欢她。”   ***   整个上午冯诗懿一直在连轴转,开完大会开小会,忙的一刻没停过,先是与方旖航这个副班主任交接了班级内的所有事务,联系了十六位家长,又把气走的任课老师哄了回来。   又被从副校长到其他班主任,校医室的校医,大大小小二十几个教职工告状,还有几位艺术楼的班主任,选修课老师,寝室宿管,正在排队等着告状。   这些孩子除了是一群小惹祸精,学习也不上心,除了语文科科全校断层倒第一。   就连校长也说:这班孩子,十个是保送清北的,剩下六个是降分,四舍五入也是保送,但是文化课的成绩也不能太难看。   冯诗懿一个头两个大,只有吃午饭时能轻松一点。   她在教职工食堂一楼靠窗处找了个四人位,与方旖航,乐靓坐在一起,她侧头望着不远处的学生二食堂恍如隔世。   从前她只能隔着玻璃窗望向教职工食堂,现在只能隔着玻璃窗望向学生二食堂。   食堂播放着匿名投稿的《安和桥》,“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冯诗懿有点上头,垂着眸,低着头,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无人能打扰。   教职工食堂外,现代五项班几个关系好的刺头聚在一起,他们蹲在冯诗懿所在位置的窗外观察(监视)。   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的温漾,也出现在这里,他今天格外严肃:“你们到底还想了什么招儿,准备欺负她?”   “这与我无关,我可一周没来上学。”陆文帆立刻撇清关系,他又小声道,“其实,我有点怵她,你们用硬核摇滚根本唬不住她。”   陆文帆摇摇头;“她听硬核摇滚时,你们还在撒尿和泥玩呢。”   “你当时不也是在撒尿和泥玩。”   “你说得对。”   陆文帆永远都忘不了八年前的清明节,他在院里踢球,足球“咻”的一下飞越了那道四米高的灰墙,降落在隔壁的冯诗懿家。   他美滋滋的去捡球,刚进侧院就看到冯诗懿在磨刀,身旁的音箱播放着AC/DC的《Highway To Hell》,她跟着音乐摇头晃脑的,突然侧头邪气一笑。   吓得陆文帆直接尿了裤子,诗懿姐姐不是平常的诗懿姐姐,他撒丫子就跑,每每回想起还是后脊背发凉,从来不敢跟任何人提起。   从此由陆家通往冯家的那条小径,就成了一条“地狱大道”,他一听到AC/DC的《Highway To Hell》就腿软。   “叮咚”一声响打断了陆文帆的思路,他打开微信,是陆文洲发过来的消息,简短的六个字:汇报实时消息。   陆文帆猛地站起来,偷瞄一眼又蹲下,短短几秒信息量却挺大,他在对话框输入:摸手了。   陆文洲几乎是秒回:把他手剁了。   小四不是小四:三哥,我估计下一步就是热吻了。   几分钟后,陆文洲发来一条让陆文帆瞠目结舌的消息:我以你三哥的身份命令你,马上闯祸,越大越好,马上找家长那种。   一周前,陆文洲还不是这个态度,如果陆文帆在学校不务正业,天天闯祸,他就把他揍的三天下不了床。   如今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   正在陆文帆考虑闯什么祸可以马上请家长时,一颗足球从九点钟方向狂奔而来,他徒手接下,后退几步,水平放置在地面,猛踢一脚。   食堂玻璃碎了…   紧接着破碎的是陆文帆的心,他亲耳听到冯诗懿说他家破产了,还递给他一张黑卡,让他赔食堂的玻璃钱,让他有困难去找她。   父母躲债,大哥,二哥携款潜逃,怪不得大家最近都不在家。   三哥,不会也跑路了吧?妻控打翻醋缸不出现,远程遥控他“犯案”就尼玛离谱。 第19章 十九日缱绻 心有灵犀   冯诗懿是先礼后兵, 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的典型人物,食堂口的陆文帆有多感激涕零, 现在就有多心惊胆战。   要知道,就算经历了“磨刀事件”,在年少的陆文帆心中,诗懿姐姐也一直是温柔,平易近人的小仙女。   她现在面无表情的模样,让陆文洲十分惊恐,其程度, 绝不亚于当年磨刀时,给陆文帆带来的心灵创伤。   “三…”陆文帆“嫂”字儿还没说出口,就生生憋了回去,他试探的说, “诗懿姐姐?”   “嗯?”   “不,冯老师。”   冯诗懿敛着情绪的眼瞳这才有了上升的温度,她轻拍椅背示意他坐下。   待陆文帆坐下后, 她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要踢碎食堂的玻璃?”   “我…我不是故意的。”陆文帆十分心虚, 说话的声音只比蚊子嗡嗡声大了一些。   冯诗懿不需要看食堂门口的监控,就知道陆文帆在说谎。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眼神飘忽,支支吾吾,掌心渗汗,都是撒谎的典型表现。   “文帆, 你长大了,也变了。”   冯诗懿对上陆文帆与陆文洲八分相似的眼睛:“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陆文帆可以听出她语气之中的失望,他不敢再涉及她的目光,低头自喃:“我错了…”   “ 你错哪儿了?”   “哪儿都错了…”   他这哪儿是认错,明摆着是敷衍。   加上他与陆文洲八分像的长相, 冯诗懿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文帆,你知道逃避责任其实是一件特不爷们儿的事吗?”   冯诗懿动了动被玻璃碎片刺伤的手臂:“你要知道故意和无意是两个性质,所幸今天你只伤了我,只伤到了手臂。”   “你有想过事态酝酿到不可控的地步,你该怎么办吗?”   陆文帆一言不发,他真的没想到这个任务难度这么大,他三哥不愧是传说的“坑弟狂魔”。   冯诗懿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语调柔和了三分:“无论从班主任的角度,还是姐姐的角度,我都希望你可以坦诚相待。”   陆文帆的眼睫轻轻煽动,油然而生的愧疚从中四溢。   冯诗懿就乘胜追击,先开了口:“文帆,只要你的理由合理,我就不找你的家长。”   毕竟,陆家出了点事,找得到的家长只有陆文洲,她被陆文洲惹起的火还没灭,暂时不想见他。   陆文帆听了冯诗懿的话立刻急了:“不找家长?”   不找家长,他不就白惹这么大祸,为了助攻他容易吗?   冯诗懿眯起眼睛,盯着陆文帆看了良久,她怎么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儿呢?   一般人听说不找家长,应该是松了口气,到他这儿怎么就是失望了。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冯诗懿想了想,突然靠近陆文帆,气势颇足的压迫感扑面而去:“是不是陆文洲让你这么做的?”   陆文帆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在权衡,到底是一个人死扛,还是卖了他三哥。   现在就是相当于在冯诗懿和陆文洲之间做出选择。   一个是待他极好,不出意外以后就是他三嫂,并且掌控家中大权的人。   另一个是待他也好,但经常坑他,揍他,让他背锅的妻控,答案已经明了。   这年头,站对队伍才有肉吃。   “是我。”清冷而富有磨砂质感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入眼的是西装革履,清贵而寡淡的陆文洲。   他身高一米九三,身形出挑,修长而瘦的精练,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清亮寡凉,无论站在哪儿都是焦点。   陆文洲在陆文帆肩头捏了捏,眼睛却是看着冯诗懿的:“小四,你先出去,我想跟冯老师谈谈。”   冯诗懿抬起头:“这位家长,我好像没通知您来学校吧?”   陆文洲弯了弯唇,笑得格外欠揍:“这不就说明,我们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冯诗懿见到他就头疼,她揉了揉额角,红唇轻启:“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位家长您可以回去了。”   她侧头看向看热闹的陆文帆:“回教室吧,明天交我一份800字检讨,下次别惹祸了,丢不丢人。”   陆文帆恭敬地鞠了一躬:“谢谢三嫂。”   “再罚你扫一周德育处。”   什么时局看不清吗?冯诗懿罚的就是陆文帆疯狂拱火这个行为。   “你不能因为孩子说了实话,就用惩罚他解气吧。”陆文洲狡黠的双眼微微眯起。   冯诗懿被调戏了,不怒反笑:“那就再加一周。”   陆文帆离开的脚步沉重了许多,凭什么,有天理吗?他们俩夫妻吵架,凭什么受牵连的是他。   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儿~(哭唧唧,闹哄哄)   陆文洲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陆文帆哭丧着脸制止:“三哥,你可闭嘴吧。”   他再说一句骚话,他就得扫一个月德育处了。   冯诗懿的左手指节敲了敲办公桌,眼神望向办公室半开的门,暗示意图很明显。   陆文洲却视而不见,十分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对着办公室内几位看热闹的老师,微微颔首:“我们家诗懿,以后麻烦大家照顾了。”   “陆先生!”冯诗懿喊得很大声,“我就不送您了。”   陆文洲毫无离开的打算,他挪了挪椅子离冯诗懿更近了一些:“冯老师,我想了解一下小四最近的学习状况,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没有。”冯诗懿毫不留情的拒绝,“如果想了解陆文帆同学的学习状况,建议出门右拐上楼梯,五楼语文组找方老师。”   陆文洲靠的更近了一些,他撩起冯诗懿鬓边垂着的发丝,轻轻别在耳后,语调上扬;“其实,我更想了解一下冯老师。”   冯诗懿解开手机屏锁,一手抵住陆文洲靠的越来越近的胸膛,一手在拨号盘上摁下110:“这位家长,您要是再耍流氓我就报警了。”   她这一动扯痛了被玻璃碎片划伤的手臂,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纱布上渗出丝丝鲜血,穿透了白衬衫,红的妖冶。   “你手臂受伤了?”陆文洲刚摸上冯诗懿的手腕,她的手臂就抽走了。   冯诗懿懒得装不认识陆文洲了,她不自然的将手臂藏在身后,咬住下唇,强忍着疼。   “我没事儿,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要忙,没空陪你玩。”   “给我看看。”陆文洲一改之前的不正经态度,“懿,别这么抵触我的靠近,好不好?”   “不好。”   她嘴上说着不好,手臂却从身后,移动至办公桌上。   陆文洲再次摸上她的手腕,解开白衬衫的袖口扣,动作轻柔的卷起衣袖。   露出一截沾血的纱布,他小心翼翼的解开缠绕在手臂上的纱布,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皱起眉,话音中有柔情万分:“伤口怎么这么深?你怎么受的伤?还疼吗?”   “别问了,我真没事儿,你别乱担心。”   陆文洲见她执意不说,像是在维护谁,瞬间猜到了答案:“是小四踢碎的玻璃划伤的吧。”   “等他周五放假回家,我非得把他小腿打断。”   门外偷听的陆文帆看向身旁的温漾:“漾,你愿意在这周五收留一个家里刚刚破产,还有可能被打断腿的好朋友吗?”   温漾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捂住陆文帆还想说些什么的嘴:“嘘,看里面。”   冯诗懿刚熄灭的火又被陆文洲的一句话勾了起来。   她拎起他打着温莎结的藏青色斜纹领带:“如果不是你,他会闲的没事儿找事儿,踢碎食堂的玻璃吗?”   她委屈的嘟起嘴,眉毛微皱:“疼死了,求你离我远点吧。”   “我错了。”陆文洲在冯诗懿的伤口处轻吻一下,舌尖卷去盈着腥气的血丝。   他歪头一笑:“还疼吗?”   冯诗懿被他气得语无伦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指着办公室的门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门外偷听的队伍已经壮大到半个现代五项班,权铮挑挑眉毛:“你们猜咱的新班主任,最后会落入哪只大灰狼手中。”   陆文帆相当自信:“你三嫂永远都是你三嫂!”   他撞了撞温漾的肩膀,疯狂使眼色:“漾,你觉得呢?”   温漾轻哼一声:“都不怎么样!”   ***   冯诗懿因为担心谢吟,在今天六点半的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就下班离校了。   回家的路上,她不是在担心谢吟,就是在担心学校里的那群小惹祸精。   她将超跑开进车库,气喘吁吁地跑进别墅,进门就喊:“小谢…谢吟…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谢吟沙沙的声音从一楼沙发处传来,身旁是翘了晚自习来看他的虞姒。   他们俩正在客厅玩PS4,经典的篮球类游戏NBA2K。   虞姒热情的打招呼:“冯老师,你回来啦。”   冯诗懿眉梢微挑,从冰箱内拿出三罐果汁,留下一罐草莓味的,其余的顺手扔给了虞姒。   “你又翘了晚自习偷跑出来,不怕艺术楼的沈主任找你家长啊?”   虞姒接过谢吟递过来的,已经拉开易拉罐拉环的蜜桃味果汁,喝下一小口,摇头道:“您放心,我是请假出来的。”   “下次你再偷跑出来,我就把你遣送回去。”   “我下次坐您的顺风车来。”   冯诗懿浅浅一笑,把客厅留给虞姒和谢吟,顺着酱牛肉的香味飘进了厨房。   陆文洲正站在案板前切酱牛肉,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冯诗懿回来了。   他侧身依靠在橱柜上,望着她,话音缱绻:“你回来了,今天有没有想哥哥。”   说的就像是他们俩今天没见过面似的。   “并没有。”冯诗懿冷淡淡的,注意力全被案板上的酱牛肉吸引了去。   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话对于冯诗懿同样适用。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案板上切好的酱牛肉片,一手细软白皙的小手蠢蠢欲动的。   “要尝尝吗?”   “要。”   陆文洲拿起一片薄厚均匀,蘸着浓郁酱汁的牛肉,送到冯诗懿嘴边。   冯诗懿吃的时候很小心,却还是蹭到了陆文洲的指腹,留下一片迷醉的玫红色。   陆文洲眼眸的温度变得炙热,他勾住冯诗懿的纤腰,戏谑一笑:“你还没吃完。”   他抬起蘸着酱汁的手指,“浪费食物可不是好习惯。”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冯诗懿碰掉他的手指,“我嫌你脏,不讲卫生。”   她在厨房内逛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炸酱面,酱牛肉都是她想吃的。   不过…陆文洲是怎么知道的。   陆文洲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笑着为她解疑:“你昨晚在我怀里说梦话时提到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晚饭刚端上一楼的餐桌,冯诗懿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今天在体育楼值班的程主任给她打电话了。   她第一时间接通电话,礼貌的问好:“程主任晚上好,您找我有事吗?”   程主任的声音不急不躁的,仿佛天塌了都与他无关似的:“小冯老师,我打这个电话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你们班的两个学生,第一节 晚自习翻/墙去网吧打游戏时,摔到腿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来学校一趟,带着两个孩子处理一下。”   “麻烦程主任帮我照看一下,我马上来。”冯诗懿放下刚拌好的炸酱面,轻叹口气。   她就知道今天不可能这么顺利。   陆文洲看她对炸酱面恋恋不舍的,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开车,你在路上吃。”   冯诗懿上了车才发现,自己把炸酱面带出来就是个错误。   她不仅担忧的吃不进去炸酱面,陆文洲这车速也让她难以下咽。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时,冯诗懿刚好赶到,她刚进现代五项的教室,教室立刻恢复了安静。   “谁受伤了?”冯诗懿的目光在教室内扫过,视线涉及到了每一个人。   最后锁定在,看起来很可疑的温漾和陆文帆身上,她大步走过去,一低头就看到了温漾高高肿起的右脚脚腕。   他身旁的陆文帆一手拿着冰棍,一手握着热毛巾,应该是简单处理过了。   “温漾,你还好吗?”冯诗懿将他扭伤的脚腕拍下照片,发给她国内的医生朋友,询问基本情况。   温漾先是奶乎乎的傻笑一声,然后受宠若惊的抬起头:“您知道我的名字啊。”   “大家的名字我都知道。”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温漾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冯诗懿关心道:“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温漾挠挠头,害羞一笑:“这个说来话长,大概就是我想翻/墙去网吧打游戏,一个不小心从墙/头摔了下去,扭到了脚。”   “就你一个人?”冯诗懿记得程主任电话中提到的是两个人。   温漾瞄了陆文帆一眼,他点点头:“对,就我一个人。”   冯诗懿看到了温漾偷瞄陆文帆的小动作,心里立刻透亮的跟明镜儿似的。   打算跟晚自习温漾一起翘课去网吧打游戏的人是陆文帆,温漾怕陆文帆挨训,打算一个人扛下来。   冯诗懿见陆文帆面色红润有光泽,连根汗毛都没伤到,就想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温漾一次机会。   她只是语重心长的教育:“下次,不许偷着跑出去玩,太危险了,明天交我一份800字检讨。”   冯诗懿又看向心虚的陆文帆,垂眸道:“你也是,别再惹祸了。”   陆文帆秒懂,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的回了句:“我知道了。”   原本以为问责环节,就这么友好的结束时,值班的程主任遛弯儿似的进了现代五项班。   他指着温漾和陆文帆说:“小冯老师,我在电话中提到翻/墙摔了的两个学生就是他们俩,眼神挺凶的那个,还有那个身边戴眼镜的。”   “你一定要好好进行思想教育,学校这边的处分,明天上午就会下达。”   眼神挺凶的就是温漾,他身边戴眼镜的就是陆文帆,冯诗懿没想到事儿会闹这么大。   冯诗懿扬唇一笑:“谢谢主任的提醒,我已经严肃的教育过了,学校方面我已经联系过了,您辛苦了。”   她从来二中面试的第一天就知道,体育楼三个年组的现代五项班是直归陆校长管辖的。   程主任一个管后勤的,还没有权利给他们下处分。   程主任尴尬一笑,眼角深深地几道皱纹,将他衬得格外凌厉。   冯诗懿给了温漾和陆文帆一个眼神:“还不快谢谢程主任的照顾。”   温漾和陆文帆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讽刺一笑,眼中厌恶满满,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谢谢主任。”   冯诗懿敏感的察觉出不对劲儿,这程主任和现代五项的孩子们,好像不太对付,见了对方都咬牙切齿的。   手机铃声适时的响起,冯诗懿对程主任微微颔首,接通了电话,打来电话的人正是刚才的医生,大冯诗懿两届的学长。   学长建议冯诗懿立刻带温漾来医院检查,而冯诗懿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挂断电话后,冯诗懿看向教室前门的程主任:“程主任,我现在要带伤员去医院,情况紧急就不亲自送您了。”   “班长。”她回头对上权铮的视线,“权铮,送程主任一程。”   “温漾你可以走路吗?”   “应该可以。”   陆文帆见缝插针:“他挺严重的,我背他吧,去医院也方便一点。”   “也行。”   陆文帆背着温漾走在前面,冯诗懿补上假条跟在后面,走到班级前门时,她特意回头叮嘱:“你们好好上自习,别再惹事了。”   剩余的十四个男孩儿,虽然没出声应答,却安安分分的回到了座位上。   待冯诗懿走远,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先开口的是银灰色寸头短发的王京尧:“你们说咱这新班主任为什么要巴着那个姓程的?”   “是想抱大腿?求升职?像李曼园似的。”   权铮勾唇一笑:“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吧,她不那么说,姓程的能轻易放过漾和小四。”   王语休也接上一句:“她一富二代,自己身价的也明晃晃的摆在那儿,她用巴结那个姓程的?”   “依我看,咱这新班主任挺好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咱别做的太过火了。”王京尧又道。   沉默已久的沈放开口了:“李曼园刚开始对咱不也特好嘛,后来不也那样了,太漂亮的女人总是危险的。”   权铮点点头:“再看看吧,毕竟日久见人心。”   “话说,漾的身手都能徒手爬二楼,一个打八个,翻个墙怎么能把腿摔了?”   “马失前蹄呗。”   学校正门外的室外停车带,陆文洲正帮着陆文帆,把受伤的温漾扶进超跑的副驾驶。   冯诗懿关上副驾驶的车门,看向陆文洲:“你开车带温漾去医院,我跟文帆打车跟在后面。”   “行,你注意安全。”   陆文洲开走超跑后,冯诗懿立刻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   上车后,陆文帆一直支支吾吾的,像是有话要说又难以启口。   还是冯诗懿主动开口问:“文帆,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三嫂,我…”   “私下里叫姐就行。”   陆文帆下了很大决定才开口:“三姐,不,诗懿姐姐,我先给您道个歉。”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当老师的第一天就闯这么大的祸,给你添麻烦,还让你不开心。”   “知道错就好,下次别这样了,太危险。”冯诗懿心头一暖,她知道陆文帆是在为他故意踢碎食堂玻璃的事儿道歉。   “而且,这件事主要的错出在陆文洲那个狗男人身上。”   陆文帆疯狂点头,没错,三嫂说的太对了!   “其实,晚自习这件事儿,漾不是冲着你来的,他其实特喜欢你。”   “我知道。”冯诗懿又不傻,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挺清楚的,“以后无论遇上多大的事儿,都要先来找我。”   陆文帆重重点头,侧身抱住冯诗懿:“三嫂,还是你靠谱儿~”   冯诗懿听了这声三嫂,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长了张嘴。   ***   处理完温漾脚腕的伤,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冯诗懿陪着他取药,陆家兄弟俩在休息区等待。   陆文洲把两盒切好的酱牛肉拿给陆文帆:“这是你三艘让我带给你的,以后少给她惹祸,别惹她生气,让你那帮朋友也收敛点。”   “我心里门儿清。”陆文帆倒是有其他的问题想问问他三哥。   他贴在陆文洲耳边小声问:“三哥,咱们家是不是真的破产了?”   陆文洲挑挑眉,侧身问;“我能相信你吗?”   “能!”陆文帆疯狂点头,“您放心,我的嘴特严。”   好嘞,不能相信他。   全二中谁不知道,陆文帆的嘴,骗人的鬼。   “行,那我就相信你一回。”陆文洲特别严肃,郑重的贴在陆文帆耳边说,“我们家确实遇上了点财政危机。”   “财政危机?”   “就是破产了”,非让他说的这么明白吗?   陆文洲再三强调:“这件事儿千万不要告诉你三嫂,我怕她嫌我穷。”   “怎么可能,我三嫂才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   陆文帆眉飞色舞的,他邪气一笑:“我三嫂可是个小富婆,你可以让她包养你,反正你的脸挺白挺俊俏。”   陆文洲在陆文帆头后拍了一掌:“嘿!你怎么这么会说话,找揍呢吧。”   陆文帆嘿嘿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把你三嫂给你的黑卡,还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啊?那是我三嫂心疼我没钱花,特意接济我的。”   陆文洲一把抢过陆文帆视若珍宝的黑卡:“笑话,我媳妇儿的钱凭什么给你一外人花。”   “我是外人?”陆文帆一脸受伤。   “难不成,你是内人?”   陆文洲偷瞄冯诗懿一眼,把从西装裤右侧口袋里掏出的黑卡塞进他手中。   “最近这阵子,你先花这里的钱。”   陆文帆十分好奇的问:“三哥,家里不是破产了吗?你居然还有一张黑卡?”   “私房钱。” 第20章 二十日缱绻 窦娥冤   翌日清晨, 冯诗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顶着一头凌乱慵懒的卷发, 从床上猛地坐起,上扬的凤眼眯成一条细缝。   打来电话的是二中男生宿舍的宿管:“你好,是现代五项体育班的班主任冯老师吗?我是男生宿舍的夜班宿管。”   “你们班有两名从校外归来的醉酒学生,想翻窗进宿舍被我当场抓获,一个叫温漾,一个叫陆文帆,希望你可以尽快前来处理。”   怎么又是他们俩, 昨晚她是亲眼看着温漾和陆文帆走进宿舍门的。   温漾的脚腕都肿成馒头了,还能半夜翻/墙出去作妖,现在是五点一刻,这俩孩子是玩了个通宵才回来。   这也…太叛逆了吧!   冯诗懿也顾不上化妆, 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戴上银丝框平光眼镜,拿上一顶黑色渔夫帽, 就开车前往二中。   去二中的路上, 冯诗懿接到了陆文洲打过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带着睡梦被搅醒时沙哑,磨砂般粗粝的质感:“懿,你去哪儿了?”   “我去学校一趟,一会儿买早点回来。”冯诗懿的声音疲软, 无力,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她昨晚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洗漱后,又忙着设计熟悉家长会流程, 忙到凌晨四点才睡下,还没睡熟就被电话吵醒了。   昨天那盆迎头而下,将她淋成落汤鸡的温水,彻底把她浇感冒了,她现在头痛欲裂,脑海里就像有一排容嬷嬷,排着队给她扎小针似的。   陆文洲注意到她的声线变化,关心的问:“你感冒了?发没发烧,有没有吃药?”   “我挺好的。”冯诗懿其实不太习惯陆文洲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让她浑身发麻。   陆文洲的声音低落了几分:“你这么早去学校,是不是小四又惹祸了?”   他太了解陆文帆了,这孩子一会儿不惹祸就心痒。   一个陆文帆的杀伤力就如此之大,现代五项班是十六个陆文帆啊,杀伤力只会更惊人。   冯诗懿的感冒肯定也是他们折腾出来的,这群孩子有些玩过火了。   冯诗懿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的说:“我正在开车,先挂了,有事儿回来再说吧。”   二十分钟后,冯诗懿到达二中正门,她刷卡进了学校,一路小跑到男生宿舍楼。   进了宿管扣人的一楼传达室,冯诗懿才发现不仅数量不对,货也不对版。   说好的两个变四个,喝得小脸通红,身体乱晃的也不是温漾和陆文帆。   真正的温漾和陆文帆穿着睡衣,正倚靠在墙上打瞌睡,两人手里还握着烟盒和打火机。   宿管现在的表情和冯诗懿的表情一模一样,很懵,一头雾水。   稍缓片刻,他才将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冯诗懿。   今天值夜班的宿管是新来的,男生宿舍内的人还没认全。   他抓到两个从校外归来的醉酒学生,询问后得知两人都是高一现代五项班的,一个叫温漾,一个叫陆文帆。   随后,他出去逛了一圈,又抓到两个起大早偷着抽烟的,他一问,嘿!这俩也叫温漾和陆文帆,同样也是高一现代五项班的。   四个人见了面一句话不说,无论宿管怎么问也不搭茬,只能等冯诗懿来。   冯诗懿没见过喝醉的这两个学生,但她认识真正的温漾和陆文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俩不是答应我,以后不惹祸吗”   陆文帆低下头小声嘀咕:“三嫂,我们俩就是偷着抽支烟,也没闯祸啊。”   “你的意思是把学校炸了才是闯祸?”冯诗懿语气不善,看着陆文帆强词夺理的样子,火冒三丈高。   “不是。”陆文帆偷偷瞄了冯诗懿一眼,软乎乎的说,“对不起嘛,我错了,你别生气啊。”   其实,二中的男生宿舍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一位宿管对学生抽烟这件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认状态。   陆文帆这才觉得偷偷抽烟被抓这件事不算闯祸。   一直沉默的温漾开了口,他背靠在墙上,对冯诗懿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抽烟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俩愿意接受全部的惩罚。”   “但是。”他话锋一转,犀利难测的双眼看向冒名顶替的两个醉鬼,“他们俩犯事儿栽赃我和小四这件事儿,我们俩需要一个合理的交代。”   温漾危险的眼眸眯了眯,从口中冷冷吐出一句话:“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背锅双侠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称号皆因他们而起,幸亏生在一个科技发达,监控天网密布的年代,要不然早就被冤死了。   “我比窦娥还冤啊。”陆文帆委屈极了。   身旁的温漾挑挑眉,望着陆文帆的目光颇具玩味:“帆,你知道窦娥是谁吗?”   “窦娥是我国历史上…”,陆文帆颇为自信的扬起下巴,“最冤的一位妇女。”   “嗨。”温漾就知道从他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说着说着,陆文帆又咿咿呀呀的唱起了京剧名段《窦娥冤》:   “没来由遭刑宪受此大难,   看来世间人不辨忠贤,   良善家为什么反遭天谴,   作恶的为什么反增永年,   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   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温漾还来了一段阿卡贝拉,与国粹融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冯诗懿一个头两个大,被这俩孩子的臭贫气得笑出了声,她侧头问:“你们俩这么能贫,怎么不去天桥说相声?”   陆文帆挠挠头,害羞一笑:“毕竟地域特色,传统艺能,天生的搞笑因子。”   “嘿!你当我是真的在夸你呢。”   虽然温漾和陆文帆在尽力调节气氛,冯诗懿还是察觉到这件事儿是积怨已久,应该尽早解决了,不能委屈了她的学生。   她起身走到那两个夜不归宿的醉酒学生面前,问道:“小朋友,你们是哪个班级的?班主任是哪位?能不能正常沟通?”   两个男孩无动于衷,无论冯诗懿问些什么,都只是点头,摇头,不是真的醉了,就是在装傻。   冯诗懿问不出什么,便看向温漾和陆文帆,他们肯定知道,那两个醉酒的男孩是谁,哪个班级的,班主任是谁?   温漾和陆文帆二脸嫌弃,通过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了谁开口。   输了的陆文帆像是即将去战场英勇就义般壮烈,说出他们的名字时,满满的不屑。   “左边的叫许戈,右边的叫何则,主楼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叫李曼园,宿管老师有她的手机号。”   冯诗懿看向宿管,唇边漾起礼貌的浅笑:“麻烦您联系一下李老师,让她务必尽快赶来。”   宿管翻开紧急通讯录,拨通了李曼园的手机,说话的态度与跟冯诗懿说话的态度是两个极端。   冯诗懿可以感受到这个宿管似乎不太喜欢体育班的孩子。   不,也许用“看不起”这个词更准确一些。   冯诗懿不想笑,只是觉得他可怜,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会出现这种狭隘的思想。   抛去想走捷径的,大家都是站在自己或热爱,或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何必分出个三六九等。   宿管挂断电话后,只是告诉冯诗懿:“李老师在来的路上了,你稍等片刻。”   这一等就等到了七点整,期间冯诗懿洗了个漱,化了个淡妆,问清了温漾和陆文帆成为背锅双侠的历史经过。   能暂时维护了她为人师表的形象,多亏了虞姒给她从家里带来的化妆品。   陆文帆见到虞姒时眼睛都直了,追着人家要联系方式。   可惜,虞姒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早自习铃声响起后,李曼园才姗姗来迟,跟她的浮夸相比,冯诗懿觉得自己开绿色超跑上班也没那么招摇。   李曼园全身上下,细枝末节的装扮,只传递给了冯诗懿一个信息:她很有钱。   满身堆砌的奢侈品,工艺繁复,体量大,数量多的珠宝,清纯妩媚型的高配网红脸,白,瘦,皮相上乘,骨相偏差,每一处五官都精致的过分完美。   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   冯诗懿可以在她身上感受到,隐隐散发着的敌意。   这敌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冯诗懿对这个李老师的好感连降八度。   李曼园晃着蛮腰越走越近,直到走到冯诗懿面前时,才缓慢地发觉自己比她矮了半头,气势上也输了半头。   “哎呀,冯老师,我住的比较远,所以来的比较迟,你别放在心上哈。”   她操着一口苏杭方言,声音细腻软媚,是大部分男人,小部分女人都无法抵抗的类型。   可惜,冯.钢铁直女.诗懿完全不吃她这套,她浅浅一笑:“李老师,燕郊的空气一定很好吧?”   冯诗懿话里的讽刺意味颇足,李曼园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她撩起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风韵萦绕:“这个我不晓得的呀,我住通州运河畔的。”   说着说着,双方对线的战场就从男生宿舍楼转移到体育楼的班主任办公室。   毕竟是主场作战,冯诗懿也占理,饶是李曼园再摆着前辈的谱儿,也不太合适。   “小朋友,犯了错应该勇于承担,祸水东引不是好习惯啊。”冯诗懿看向李曼园,“您说对吧,李老师?”   “是的呀。”   李曼园看向清醒了不少的何则与许戈:“快给现代五项体育班的温漾和陆文帆道个歉。”   何则和许戈无动于衷,李曼园不急不慢的开口:“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的呀。”   “惺惺作态。”温漾眼瞳中的温度已经降至冰点。“我晚饭都要吐出来了。”只要给陆文帆一个垃圾桶,他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冯诗懿没从李曼园眼里看到一丝认真和责怪,何则和许戈死不认错道歉的行为,让她非常不满意。   “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交给陆校长处理吧,毕竟温漾和陆文帆也犯了错,陆校长会一视同仁,秉公处理的。”   反正温漾和陆文帆也不是第一次替何则和许戈背黑锅,不如这一次彻底清算了。   这事儿要是闹到陆校长那就小不了,李曼园正处于评职称的考察期,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影响了她的仕途。   她自知理亏,用眼神示意何则和许戈道歉,这次她的眼神染上七分愠怒,何则和许戈只得乖乖道歉。   他们俩的道歉毫无诚意,不仅声音像微风吹过般轻,态度咬字也含糊不清的。   温漾轻哼一声:“没听见,蚊子放屁声儿都比这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替他们背锅了,也该去校长室讨回公道了。”   陆文帆化身葫芦小金刚,赖唧唧的说:“今天他们俩如果不公开给我们俩道歉,这事儿就没完!”   “你们俩怎么跟李老师说话的。”冯诗懿佯装生气。   “抱歉啊,李老师,这俩孩子气傻了,您别介意。”她又笑吟吟的看向李曼园,“这件事儿您觉得该怎么处理,是去校长室,还是…”   理亏的李曼园尬笑一声,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   中午十二点,主楼的教务处与体育楼的教育处同时下达了通告批评处分通知。   体育楼一楼大厅的电子大屏幕,滚动播放着起大早抽烟被抓的温漾和陆文帆被通报批评的消息。   等待温漾和陆文帆的不仅仅是一份800字的检讨,打扫德育一个月的惩罚,还有公之于众的羞耻心。   这次制作通报批评的老师,换了一种风格,截取了温漾和陆文帆被监控的照片,制作成表情包式教育海报,二十四小时循环放映。   看热闹的王语休“噗”一声笑出来:“谁干的呀,这么有创意,当之无愧的体育楼第一人才。”   “还能是谁,咱的新班主任呗。”权铮笑得都快喘不过来气了,“我亲眼看着她发给教务处的王主任的。”   陆文帆有种底裤被扒干净的羞耻感,不行他要找他三嫂去,他要求撤下这套PPT,还他隐私权和人权。   为什么?   因为这套PPT完全没有体现出他的帅气,监控把他拍丑了!   “走,漾,上楼找我三嫂去,忒丢人了。”   “不去。”学校监控把温漾拍的特帅,他很满意。   更重要是,他要亲耳听到何则和许戈当着全校的面,给他道歉。   “漾,你还是不是好哥们儿?”陆文帆质问道。   温漾抿了一口热茶,十分淡定;“是,也不是。”   ……   体育楼三楼的班主任办公室内,冯诗懿正笑着送走李曼园,她的脸已经要笑僵了。   李曼园变脸速度之快是让冯诗懿想象不到的,她昂着头,晃着腰,夹杂在细腻软媚的声音中的是恶毒的话。   “不就是个被富二代包养的小傍家儿,有什么可豪横的。”   说曹操,曹操到。   “富二代”乐靓端着一盒巧克力,进了冯诗懿所在的办公室,刚好与李曼园擦肩而过,把话听了个尽。   乐靓把巧克力放在办公桌上,玩笑道:“听说你被富二代包了,是不是陆三少?”   “别开玩笑了,就他,我包他还差不多。”冯诗懿剥开巧克力的包装,塞了一块酒心的入嘴,“你听谁造的谣。”   乐靓侧过身,指向办公室的门:“就刚才在走廊,李曼园说的,你们俩有仇吗?”   冯诗懿摇摇头,把今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一个细节都不落的说给乐靓听。   乐靓听后只有一个想法:冯诗懿太钢了,葫芦小金刚本刚。   办公室内只有冯诗懿和乐靓两个人,谈起的话艶自然的私密了一些,多了一些。   冯诗懿问;“现代五项的孩子似乎跟李曼园颇具渊源,你来的早,有没有听说一些奇闻轶事。”   “我就比你早来一个月。”   乐靓话锋一转,“不过,李曼园和现代五项体育班的事,我倒是略有耳闻。”   其实,这都是乐靓无意间听到的。   李曼园以前教过高一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在她任教期间,现代五项班出过事,一个学击剑的女孩自杀了。   女孩死得不明不白,从市教育局到学校大小领导,都把真相压了下来,处理的结果模棱两可。   李曼园一个双非师范本科毕业的化学老师,来到二中这种人杰地灵,国内数一数二的全国示范性重点高中,只能在体育楼教学。   涉及这件事的所有教职工,学生,除了她全部辞职转学,她却借此平步青云。   不仅拿了京城户口,学校配备给外地引进人才教师的学区公寓,还进入了教学楼主楼教重点班。   “据说,那女孩是被人欺负了不堪受辱才自杀的,李曼园是做了假口供保了人,才平步青云。”   无风不起浪,冯诗懿一脸凝重,冷冰冰的开口:“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乐靓耸耸肩:“不算完,还有知道真相的人坚持着要破案,要还这世间清白与正义。”   “知道真相谁?”   “你带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啊。”   这些都是乐靓在学校附近的网吧打游戏时听到的,那天场面很壮观,十几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男孩一起进了网吧。   她刚好坐在他们旁边,这群孩子一边打副本,一边商讨破案大计,为首的就是温漾和沈放,“真相”就是从温漾口中说出的。   乐靓颇为正式的站好:“如果你想查下去,我可以帮你,那女孩的家长报过警,这片区的刑侦支队接的案,我有熟人,可以拿到一手资料。”   冯诗懿脑海里很多疑问,她总感觉乐靓对这件事过于关注了,一个想法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来卧底调查的吧。”   “是,也不是。”乐靓说的模棱两可,冯诗懿就当她默认了。   冯诗懿还有一个问题:“温漾是怎么知道事实真相的。”   乐靓丝毫没有瞒着冯诗懿的意思:“他姐叫温缱,我大学同班同学,出身公检法世家,现在在特种部队,人脉极广,也特疼她那个弟弟。”   “这家世背景,案子应该早就破了,怎么拖了这么久?”冯诗懿十分不解。   “你是不是傻?”乐靓在冯诗懿额头点了一下,“温缱人在部队,这事儿不小,家里和他姐的朋友们都不想让他掺和。”   温漾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你是想拉我入伙?”冯诗懿眉梢微挑,“可是我帮不了你什么。”   冯诗懿出身书香艺术世家,全家上下三代都是搞艺术,搞建筑的,跟政法完全不沾边,她能搭上的公检法人脉,乐靓也能搭上。   况且京城公检法双龙头之一的都不想插手,还怎么查。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乐靓看透了冯诗懿的想法,神秘一笑:“其实你能帮上忙,温家又不是一家独大,还有黎家。”   黎家与冯诗懿年龄相仿的只有三个,两女一男,冯诗懿一个都不熟。   “你不熟,你家三少陆文洲熟。”乐靓眉飞色舞的,“他跟傅太子特熟。”   傅太子傅朝安京圈内谁不知道,宇宙级别的妻奴,黎暮说一他不敢说二,谁要是敢说二,上来就是一顿暴揍。   冯诗懿皱着眉;“你确定妻奴靠得住”   “能,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是一家人了。”乐靓补充道,“而且黎暮人很好的,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小天使。”   冯诗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跟陆文洲说,或者让文帆去说,为什么非要拉我下水?”   乐靓微微一笑:“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是暂住你家嘛。”   人以类聚,妻奴以群分,姓陆的会听除了冯诗懿以外的人的话吗   答:不会   “行吧。”冯诗懿考虑了一下,最后应了下来。   办公室门口传来一声响,冯诗懿和乐靓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急着逃跑的陆文帆和直直愣在原地的温漾。   温漾终究耐不过陆文帆的磨人功力,陪着他来了班主任办公室,刚到门口就看到冯诗懿跟乐靓特认真的谈话。   心生了偷听的心思后,就拉不回来了,他把两人的谈话听了大半,心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漾,你傻站着干嘛,偷听被发现了,还不快跑。陆文帆拉着温漾拔腿就跑。   乐靓对着两人的背影喊道:“你们俩怎么这么不讲礼貌呢?”   陆文帆听了这话特意转过头道别:“三嫂再见,靓靓再见,我们改日再叙旧。”   “臭小子,你叫我什么!”   “靓靓~” 第21章 二十一日缱绻 我想吃你   “冯老师, 你的班级我真的教不了!”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地理老师哭着说完这句话,破门而出。   截止到周五上午十点二十分, 现代五项班的九名任课老师已经气走了四个。   冯诗懿放下手上关于下午家长会的准备工作,回到二楼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她倒要看看这群孩子在搞什么鬼。   刚下楼梯她就被从班级内传来的电吉他声炸得头疼,不,这不是电吉他声,这是堵夹杂着效果器的噪音墙。   冯诗懿在心中默念:不能生气,气大伤身, 气死了没人偿命。   她刚勾起的嘴角,被走廊内噼里啪啦的摔门声,和迎面走来的隔壁班主任。   隔壁的杜老师是年组内出了名的难缠,爱说教, 被她缠上至少被训上半个小时,如果你不低到尘埃里的认错,她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   冯诗懿主动迎上杜老师赔笑脸, 她抢占了先机, 一气呵成:“杜老师好,抱歉,我马上回去狠狠教训他们,您放心,他们肯定不敢再扰民。”   说完冯诗懿就踩着马丁靴的牛筋底走进了现代五项体育班的教室, 留着杜老师在原地一脸懵。   她进了教室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抱着电吉他的沈放,歪头一笑:“沈大少爷,玩的开心吗?”   沈放丝毫不慌,颇为骄傲的甩了甩他蓬松的层次狼尾短发, 颔首道:“还行,献丑了。”   冯诗懿嗤笑一声,小小年纪还挺狂,就这水平还敢自称“还行”。   “指甲打弦,和弦转换不顺滑,节奏不稳,揉弦卡顿,击勾弦不响…”她失望的看向沈放,“这都是你的问题。”   沈放当着全班的面儿,被冯诗懿贬的一无是处,羞得无地自容,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你…你,你,你行你上。”   他就不信冯诗懿会弹电吉他,估计她琴都不会拿,她这张脸顶多会听个邓丽君,他甚至怀疑小四说她爱听摇滚的真实性。   权铮转过头,对陆文帆抛去了个媚眼,轻声问:“四儿,你三嫂到底会不会弹电吉他?”   陆文帆记忆中的三嫂是个乖巧,知书达礼,优雅贵气的古典美人,说她会弹古筝,他信,会弹电吉他真悬了点儿,他三嫂的路子没那么野。   他想完还坚定的点点头,回了句:“怎么可能,不会。”   权铮对沈放摇摇头,沈放瞬间化身张狂少年郎:“您该不会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吧?”   话音刚落,哄堂大笑,除了温漾和陆文帆都在大声起哄着:“弹一个,弹一个,弹一个…”   冯诗懿抬起手腕向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可以给大家弹一个,但是…”   “我有什么好处呢?”她双手撑在讲台上,身体前倾微微下压,颇具压迫感,“毕竟,我是老师不能无条件听你们的话。”   沈放依旧张狂,他以为冯诗懿在垂死挣扎,一时间得意忘形:“您要是会弹,我就随您处置,要杀要剐还是杀鸡儆猴,皆可。”   冯诗懿等的就是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见证人,她对沈放招招手:“吉他递我。”   沈放把他刚刚弹的那把Fender Strat 递给冯诗懿,她没接过,反摇头,看向角落里的另一把纯黑色的Gibson SG:“我比较习惯用Gibson的琴。”   “行。”还能分出Fender和Gibson,可以。   冯诗懿持琴姿势比沈放专业的不只一星半点儿,开始前她看向沈放,衷心提醒:“你推弦费力,其实与你刚才用的吉他有关,Fender的有效弦更长一些,张力更大,建议你换一个牌子。”   她看向讲台下看热闹的学生们:“给大家来一小段经典的RIFF,Ozzy Osbourne的《Crazy Train》。”   琴声响起的一瞬间,沈放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冯诗懿只弹了短短一分钟,这一分钟将沈放的小脸,抽的高高肿起。   正在隔壁班上课的电吉他专业选手方旖航,听着隔壁传来的电吉他声,突然捏断了一根粉笔,他微微摇头。   不对啊,这吉他甩刚才的一百八十条街,现代五项哪儿来的神人,金属乐玩得很有水平啊。   这一段又燃又炸,技巧娴熟,控场能力堪比全球风暴,充满金属乐的野性与叛逆的经典RIFF,让整个现代五项班鸦雀无声。   沈放已经吓晕在原地,这个女人好可怕。   其他学生的嘴长得一个比一个大,“啪”的一声响,陆文帆的可乐瓶摔倒在地,他不敢置信的摇摇头。   不,这个A爆全场的女人不是他乖巧可爱的三嫂,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路子变得这么野吗?   沉默后是一阵喧嚣。   “卧槽,牛批!   “冯姐,永远滴神!”   “新班主任A炸了好吗!”   冯诗懿将琴放回原位,看向脸颊红红的沈放,语重心长的开口:“我其实不太想压抑你的本性,但是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   她视线扫过沈放涂着黑色磨砂指甲油的双手,又摸了摸沈放挑染青草绿的狼尾,指尖拂过他戴着耳钉的耳垂。   “指甲上的颜色卸掉,头发剪短一些,再把颜色染回来,耳钉也要摘下来。”   冯诗懿在沈放肩头拍了拍:“回去吧,下课后哪儿借的设备还哪儿去,以后别犯浑了。”   她转头看向留着银灰色寸头的王京尧:“王京尧同学,如果不介意,吃过午饭后,你就跟沈放同学一起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黑色。”   “还有王语休同学,我知道你是枪花死忠粉,但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仅仅是留着Slash 同款发型,跟他们俩一起剪了吧。”   沈放回到座位后,狠狠瞪了陆文帆一眼,凶巴巴的问:“你不是说她不会弹吉他吗?”   陆文帆一脸委屈:“她以前也不这样啊!”   几分钟后,全班联名血书冯诗懿再弹一段电吉他SOLO,被冯诗懿用影响其他班级上课拒绝了。   沈放带头起哄:“别啊,您就弹一段,以后我们肯定不犯浑,好好学习。”   众人看向沈放露出一个鄙视的眼神,谁能想到抵制最狠的沈放是第二个沦陷的。   “叛徒。”   “不争气。”   “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奚落完沈放,一群人闹哄哄的连哄带骗的说:“您就弹一段,我们保证以后好好学习。”   “是吗?”冯诗懿不太相信的样子。   “是的!!!”   冯诗懿勉强信了他们的话,拿起电吉他,摆好姿势,抬头问:“你想听哪一首的SOLO随便点。”   一群摇滚爱好者,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建议枪花的《November Rain》,吉他SOLO的间奏巨磅礴。”   “齐柏林飞艇永远的神,《Stairway To Heaven》永远的神之子。”   “Eagles的加州旅馆尾奏巨迷人。”   “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   “不如就范海伦的《Eruption》。”   “其实刚才《疯狂小火车》的SOLO Part也经典。”   冯诗懿在他们的争吵之中已经决定了要弹什么,电吉他失真的声音响起时,现代五项教室安静了。   隔壁长跑二班却炸了。   “这不Pink Floyd的《Comfortably Numb》的电吉他SOLO吗?”   “隔壁那群小疯子,居然这么有品味。”   “这也太带劲儿了,到底是谁在弹吉他,我得去看看。”   Pink Floyd第一大粉头方旖航,按下了蠢蠢欲动的肩膀,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可看的,肯定是放的音频,都乖乖默写,错一个字罚抄十遍。”、   口嫌体直正说的就是方旖航,她偷偷溜到后门,一溜烟儿就晃到了现代五项班的前门。   从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冯诗懿弹琴的指法技巧,这可不像学了一两年的样子,至少十年打底。   这人真的是一直在给他惊喜。   方旖航清了清嗓子,推门进去时,就听到现代五项班在全体合唱:“I have become comfourtably numb…”   这就是摇滚乐的魅力吧。   尾奏结束,冯诗懿才看向门口的方旖航:“怎么了,方老师找我有事儿吗?”   方旖航被她的笑容晃到了眼,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我”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冯诗懿让他在原地想想,话题又带到了讲台下的学生身上:“SOLO也听完了,谁把地理老师气走的,就要负责把老师哄回来。”   她环视教室一周,眼神和语气变得凶巴巴的:“你们这群小破孩儿,想要气走我,还得在修炼一百年。”   说着她就被方旖航拉出了教室。   方旖航难得正经的教育道:“哪有老师叫自己学生小破孩儿的。”   冯诗懿眨了眨眼,十分无辜:“那他们是不是小破孩儿。”   “是…”   ***   下午三点整,二中全校同步进行的家长会准时召开。   一头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的沈放把家长签到簿,送到讲台上,垂着头说了句“老师,我先走了”,便乖乖离开了教室。   全程无顶嘴,无耍宝,甚至看上去乖巧多了。   坐在沈放座位上的沈黎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吧,刚才那个看起来很正常,很乖巧的,真是他的叛逆又朋克的弟弟?   他头上叛逆的青草绿哪去了,不羁的耳钉也不见了,甚至连那朋克中透着非主流的黑色指甲也不见了。   这新班主任真的是个神人,就是长得眼熟。   冯诗懿低头扫过家长签到簿的签名处,原本十六个空白格,如今只剩下一个。   她顺着黑色加粗的横线,向前看去,写着陆文帆大名对应的家长签名处空了下来。   陆文洲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守时,他还是迟到了。   可怜了陆文帆眼巴巴的盼望着,他拍了拍身旁温漾的肩膀:“哎,漾,你说我三哥是不是不来了,是不是最近债主追得紧,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温漾在他建邦捏了两下,让他放松一点:“你就盼他点好儿吧,万一是路上堵车呢。”   “咚咚咚”一阵有力,利落的敲门声响起。   来人身形高挑,眉目清冷,身穿焦糖棕西装外套,内搭藏蓝色暗花纹vintage衬衫,坠感黑色西装长裤,看着清贵,挺拔。   一副银丝框眼镜,衬得这人斯文,闷骚,腹黑的斯文败类感颇足。   才来!   冯诗懿微微眯起眼,佯装陌生:“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陆文帆家长。”陆文洲笑得宠溺,这丫头又在表演陌生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巴斯大学好像没有喜剧表演这个专业。   冯诗懿不动声色地微笑,指了指教室内唯一空位:“陆先生,先签到。”   陆文洲淡淡颔首,弯腰在签到簿签到。   依兰与古典檀木,麝香糅杂的味道侵扰着冯诗懿,随着体温的升高,这股温润干净的味道,反而越发缠绵,像蔓延着的绵绵情|欲。   冯诗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喉咙动了动,握着成绩单的右手微微用力,成绩单的边角皱了大片。   这人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勾引她,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冯诗懿气得咬紧后槽牙,看着他写下名字,直起腰,笑盈盈的望着她,顺手将手中发皱的成绩单递给他;“陆先生,请去空位等待。”   “谢谢。”陆文洲呼出的热气,全部喷溅在冯诗懿面上,弥漫着独属于男性的侵略感。   陆文洲没看成绩单一眼,径直走去,坐在陆文帆的椅子上,望着讲台上的冯诗懿,依旧笑眼弯弯。   冯诗懿懒得理他,正式开始了家长会。   黑板上写着她的名字,苍劲有力,笔锋尖锐,与她的长相不太相衬,更飒一些。   冯诗懿身高一米七三,穿了双厚底的马丁靴,声音刻意压低,少了些温软,更多的是清亮与自信,站在讲台上颇具睥睨傲视的气场。   她今天将短卷发低扎了起来,露出巴掌大的小脸,颇具威严的丹凤眼细长上扬,高鼻深廓,不笑时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笑起来人畜无害。   在现代五项班,家长会的本质就是告状与训话,特别是考试后,各科老师都憋着气,有着不把家长训吐半升血不罢休的架势。   冯诗懿其实压力更大,她私下观察,研究过这群还孩子,他们是吃软不吃硬的典型。   和他们胃口的,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管,方旖航就是最好的例子。   面对这群孩子,冯诗懿只能用爱感化,但她又深知这群深处叛逆期,难管且容易蹬鼻子上脸,恩威并施,给一甜枣打一巴掌正是她擅长的。   告状往往出现在客套话之前。   其他班级开家长会,全部都是正襟危坐,聚精会神,生怕错过老师的每一句话,现代五项班却是个例外。   家长们个个是有头有脸的社会精英,国家栋梁,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家孩子的行为作风。   从前的家长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已经有经验了,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图个清静。   教室内趴倒一大片,其余的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放空大脑。   只有一个人例外。   陆文洲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冯诗懿身上,紧紧握着冯诗懿握皱的成绩单边角,像是握着她的手一般眷念。   她对上陆文洲灼灼的视线后,倏地别过头,再看就把他含情的桃花眼挖下来。   一个身穿高定黑西装,戴着金丝框眼镜,三十几岁的男人,起了身:“冯老师,我这边还有一笔重要生意要谈,要不然您先从我们家的权铮说起。”   一般是从班级第一降次说起,权铮这次确实是第一,理应从他说起。   ……   孤零的钟不停的冲刷,时间细细流淌着。   临近六点,这场家长会才结束。   家长们陆续离开,前门后门各一半,十几个人格外有秩序,只有陆文洲静静倚靠在桌角,歪头看着冯诗懿。   “冯老师,聊聊吗?”   冯诗懿背对着他倚靠在讲台上,看他一眼,没动。   待教室空了,她才转过身,迎上陆文洲的灼热视线,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他缓步走上讲台,气息贴的很近,“我帮你那么大一忙,你还没谢谢哥哥呢。”   冯诗懿知道陆文洲说的是他帮她跟黎暮牵线认识的事儿,确实是挺大一忙。   “明儿周六,请你吃饭。”冯诗懿动了动疲惫的脖子。   陆文洲上前一大步,揽住她的纤腰,指尖拂过她滚烫香软的唇,喉头一紧:“哥哥,更想吃你。”   冯诗懿眯起危险的眼眸,在陆文洲脸上拍了拍:“清醒点,不要白日做梦。”   还没挣脱他的束缚,沈黎就半路而返:“冯老师,我想起来了,你给我纹过身。”   “就是七年前,在后海附近的【刺】,我一直想找你补色,却一直找不到你。”   陆文洲嘴上说着“你以前居然给别人纹过身,好啊,小小年纪不学好”,眼中的表情却是风平浪静,意料之中的。   显然他七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黎十分懂眼色,只留下一句“改日去找您重新设计一个满背,家弟今后要受您照顾了。”,便转身离开。   教室内又空了下来,气氛在香水的加持下,逐渐暧昧升温。   陆文洲揽着冯诗懿的手臂紧了紧,靠的更紧了一些,他的嘴唇擦过了她的耳廓,呼吸流转间,耳尖染上了旖旎的潮红。   “懿,你欠的人情用纹身还吧。”   也行,只要能还人情,冯诗懿无所谓的:“纹什么,纹在哪儿?我回家准备设计图。”   “纹在这里…”陆文洲握住冯诗懿的手放在想纹身的地方,看着她耳上氤氲的红,愈发绮丽妖艳。   冯诗懿触电似的抽回手,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够大,换一地儿。”   陆文洲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唇,心生旖念,上扬的语调盈满了情|欲:“你亲亲哥哥,就够大了。”   “你想死吗?”   冯诗懿狠狠瞪了他一眼,拿起讲台工具箱内的美工刀,在空中胡乱比划两下:“再说我就剁了它。”   “你想守活寡吗?” 第22章 二十二日缱绻 男女授受不亲   二十二日缱绻   全校家长会结束后, 所有学生都跟着家长离校回家,度过即将到来的双休日。   陆文洲昨晚就跟陆文帆约好了, 家长会结束后,在室外篮球场看台第一排06号位等着他。   等陆文洲和冯诗懿赶到看台时,才发现篮球场空空如也。   这小子早就跑了,连个纸条都没留下。   冯诗懿每天都要被陆文洲气个半死,今天比昨天还要多一点点:“文帆肯定是被你吓跑的。”   如果不是陆文洲说周六放假,要打断他的小腿,这孩子至于拿着一大箱行李躲起来吗?   别人不了解陆文帆, 陆文洲了解他。   这孩子一个心十个大,能把打断腿的气话放在心上吗?   现在陆文帆肯定在哪个朋友家疯玩呢!   “甭管他,玩累了就回家了。”陆文洲道。   冯诗懿眼睛一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哪儿还有家, 不管他,你让他睡公园吗?”   陆文洲一时被怼的说不出话,只得低头给陆文帆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陆文帆毫不留情的挂断了。   “你给他打, 他能接吗?”冯诗懿叹了口气, “打草惊蛇,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关机了。”   冯诗懿接过陆文洲递过来的手机,将陆文帆的手机号输入拨号盘,打过去时,已经关机了。   看, 她说什么了!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跟陆文洲生气,而是冷静的想一想,陆文帆会跟哪个同学离开。   据冯诗懿这一周的观察,现代五项班的团结,凝聚力是一般班级比不了的。   陆文帆这种傻白甜富二代, 人缘极好,听说他家财务出现了问题,他们还发起了一场班级内部的募捐。   跟他玩得最好的应该是温漾,两人天天黏在一起,恨不得好到穿一条内裤。   一口一个“漾”,“我儿狗漾”,“温哥~”   冯诗懿手机里没存学生们的手机号,她得回办公室找联系册,上面有温漾的手机号。   她起身就要回办公室,手腕却被陆文洲抓住了。   陆文洲像是能看透冯诗懿内心所想似的:“我有温漾的手机号。”   为了防止找不到陆文帆,陆文洲把跟他玩得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全留了一份。   冯诗懿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了温漾,温漾几乎是秒接。   他的声音清亮,少年感十足:“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是冯诗懿,能让陆文帆接下电话吗?”   电话那头的温漾沉默了片刻,无视了疯狂暗示的陆文帆:“您稍等,他就在旁边。”   陆文帆见瞒不下去了,才不情不愿的接了电话:“喂,三嫂,您找我有事吗?”   冯诗懿不喜欢在电话里算账,直接切入正题:“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回家。”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陆文帆咽下嘴里的牛排,哭唧唧的说:“三嫂,等我适应了,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巨大反差感,我再回家。”   说完,他就挂断电话,再打过去时是一阵忙音。   陆文洲比谁都清楚,陆小四这个臭小子是在装可怜,黑卡又不是没给他。   《陆小四の惹祸指南》又添上浓墨厚彩的一笔。   就在冯诗懿原地犯愁时,一则消息从温漾的手机发了过来。   【新国贸酒店2006】   陆小四真的没有一点身为破产富二代的自知性。   冯诗懿和陆文洲心灵相通的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一会儿把他带回我家。”   “你能把小四也收留了吗?”   进了二中的地下车库,冯诗懿靠在车身上问:“你今天是怎么来的?”   陆文洲动了动喉结:“坐公交车。”   曾经的京城阔少,一车库超跑的陆文洲,如今只能沦落到坐公交车。   冯诗懿想让他坐公交车,去酒店接陆文帆回家的念头,瞬间打消了。   她就是个心里软,装可怜对她太管用了。   “上车吧。”冯诗懿一歪头,示意他坐进副驾驶。   “我开吧。”   陆文洲主动拿起冯诗懿放在车前盖的车钥匙,细心的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护住她的头:“小心,别撞到头。”   冯诗懿轻哼一声,算他识相,连带着关车门的动作,都娇的不行。   陆文洲轻笑一声,满目星光。   ***   现在是下班的第一个小高峰,冯诗懿和陆文洲在路上堵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新国贸酒店。   2006号门前,冯诗懿刚按响门铃,房门就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是一身浅灰色运动服的温漾。   他刚洗完澡,半干的直发,湿漉漉的双眼,显得他乖巧,纯良。   房间内的音响播放着Rich Brian的《Love In My Pocket》。   趴床上的陆文帆正戴着豹纹框椭圆形小墨镜,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摇晃着他的小翘臀,跟唱着歌曲的Rap part。   “Only taking me a second to see if I'm gonna vibe with her,She said when you gonna finish I said like in 5 minutes。”   等他反应过来时,刚好对上门口三人情绪不同的脸庞。   面对要杀人的三哥,憋着笑的三嫂,嫌丢人的温漾,陆文帆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质问温漾:“漾,你出卖我!”   他立刻接上一句:“出卖我的爱,你的良心债~”   温漾请冯诗懿和陆文洲进门后,拿了两瓶三得利的无糖乌龙茶招待:“冯老师,三哥,我这儿只有这个,别介意。”   陆文洲微微摇头,将乌龙茶随手放在桌上,他主要的目的是抓陆文帆回家。   这房间像是被人长期租住的样子,她记得给温漾开家长会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气度不凡,他怎么会…   冯诗懿延续了班主任的职能关心道:“温漾,你怎么没跟爸爸回家,一个人住酒店啊?”   温漾的浅茶色眼眸中,闪过点点失落:“他是我家的管家,我爸死了…”   换好衣服的陆文洲默默补充:“别听他乱说,没死,就是关系不好,他几个月没回过家了。”   虽然,冯诗懿是在幸福的原生家庭长大的,但她可以理解温漾的心情。   出生在一个百年公检法望族,总有一些身不由己,他年纪还小,正值青春期,叛逆一些,深感孤独也算正常。   站在墙边罚站似的陆文帆,看了眼温漾,小声提议:“三哥,能不能让漾跟我一起回家玩两天。”   他知道温漾这个享受孤独的人,其实也会害怕孤独。   “我没意见。”陆文洲看向冯诗懿,“我跟你三嫂一起住,你得再问问她。”   冯诗懿非常不满陆文洲的称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孩子不懂事乱叫就算了,他也蹬鼻子上脸了。   她转过头,瞬间变脸,笑眯眯且慈祥的看着温漾和陆文帆:“快收拾行李吧,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仔呢。”   收拾好行李后,陆文帆一拳打在温漾肩头,笑着挑挑眉:“走吧,漾仔小牛奶。”   温漾随手关上房门,拖着行李箱在故意很慢的陆文帆的小翘臀上踢了一脚:“快点儿走,帆仔小馒头。   ***   到了大厦停车场,冯诗懿才注意到一个问题,她的兰博基尼是两座的,四个人坐不下。   “你带小漾走吧,我和小四打车回去。”   陆文洲在陆文帆肩头捏了一把,侧头望着他,发出来自地狱的低语:“顺便跟他谈谈人生。”   众所周知,算算账等于谈谈人生。   冯诗懿却不知道,她带上温漾扬长而去,徒留陆文帆在原地吼叫:“三嫂,后备箱能加个座儿吗?”   “下次记得买一个四座的车!”   回颐和原著的路上依旧很堵,等待期间冯诗懿接了个电话,是虞姒打过来的。   今天放学后,她没等冯诗懿,直接打车去颐和原著看谢吟。   两个不会做饭,又被冯诗懿命令禁止叫外卖的仔,正在家里苦等。   冯诗懿特别喜欢这个朋克小玫瑰,跟她通话时嘴角都带着笑。   “我在回家路上堵着呢,冰箱里有便利店的饭团,先简单吃一点吧。”   虞姒娇嗔道:“不是饿了,我和谢吟要去散散心,顺便去超市买菜,今晚吃什么啊”   冯诗懿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处在一个舒服的位置上:“你知道流水素面吗?就是日剧里那种。”   虞姒想了想,不假思索的回答:“就是《蜡笔小新》里那个呗,我昨天看到了。”   “对。”   不对啊,这个小虞儿有两副面孔啊。   谁能想到摇滚巨星,私底下会看《蜡笔小新》,在床上边滚边笑:“啊啊啊啊,新酱卡哇伊。”   虞姒半晌没说话,一开口就磕磕巴巴的:“你…不许告诉别人!”   冯诗懿突然坏坏一笑,恶趣味的说:“求求姐姐,姐姐就替你保密。”   等了约两分钟,手机内传来虞姒音量超小,还带着点嗲的声音:“求…求姐姐。”   冯诗懿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了句“乖~”。   她想到车内不止她一个人,立刻恢复正经,看向低头发呆的温漾:“弟弟,晚上想吃点什么?”   弟弟吗   温漾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一些,奶里奶气的说了句“都行”。   冯诗懿又给陆文帆发了个消息:今晚想吃点什么?   陆文帆丝毫不跟自家三嫂客气:肉!很多肉!烤肉![抱大腿.jpg]   冯诗懿回了个OK,接着回复虞姒:“今晚就吃流水素面和烤肉,我马上把采买钱和购物清单发给你。”   虞姒颇为骄傲的说:“今天我请客,本摇滚巨星很Rich。”   “可以,记得买七人份,一会儿有两个仔一起回来。”   还有一个提供道具的怪蜀黍。   虞姒在电话那头打趣道:“诗懿姐姐,你是不是又给谢吟捡了两个弟弟回来。”   “算是吧。”   ***   一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冯诗懿的别墅,只有晏琛还在扛着竹子赶来的路上。   一楼厨房内,传来“咣咣咣”,“当当当”的剁东西声和Guns N' Roses的《November Rain》的歌声。   冯诗懿心头一跳和温漾顺着声音小跑到了厨房。   最让她担心的谢吟,正乖乖站在水池前洗菜,小声跟唱着。   反倒是虞姒,穿着一件透明雨衣,戴着橡胶手套,护目镜,不像做饭的打扮。   她拿着一把大菜刀站在案板前,面无表情的跟着音乐节奏,剁着生鸡腿。   看起来可怕得很,诡异的像一帧恐怖电影的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杀人分尸。   陆文帆接着赶到,目瞪口呆在原地,他一手扶住温漾的肩膀,一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这画面给他带来的恐怖,震惊,不亚于当年冯诗懿的诡笑。   只能闭眼求活命。   冯诗懿挤进了厨房,喊道:“你别剁了,我来吧。”   虞姒乖乖放下菜刀,指向墙角倒扣的盆,娇娇的告状:“冯老师,内群螃蟹刚才追着我跑,还咬我手指,吓死我了。”   那群螃蟹没被她吓死就是万幸了。   冯诗懿又对谢吟招招手:“小谢,你也别洗了,去客厅休息吧,我还带了两个小朋友回来。”   就在一瞬间,四个孩子对视了,现场状态十分混乱,冯诗懿都不知道看谁好了。   大家好像都很熟的样子。   厨房战场只留了陆文洲一个人,冯诗懿带着四个孩子去了客厅,搬好小板凳,端好饮料,准备一探究竟。   虞姒一个人坐在冯诗懿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温漾,陆文帆,谢吟依次坐在长沙发上。   陆文帆一手揽着温漾,一手揽着谢吟,笑得像地主家傻儿子似的:“我的两个好哥们儿都在,妙啊,妙。”   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妙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冯诗懿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人物关系。   陆文帆和谢吟是认识十年的好朋友,兼同桌,上了高中分开后,也经常在一起玩。   他跟温漾是中考时认识,后来成了好朋友,一起去了二中的现代五项体育班,感情也越来越深。   虞姒和温漾是在克莱因蓝乐队巡演上认识的,一个是顶红乐队的鼓手,一个是台下的狂热摇滚粉丝。   开学后才发现是一个学校的,一起参加了摇滚社,吉他社,学生会,慢慢熟悉起来,她是温漾唯一一个异性朋友。   谢吟和虞姒就是纯发小革命友谊,互相扶持,相依为命,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压根儿不是冯诗懿脑补的恋爱关系,他们俩太熟了,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反观毫无关联的谢吟和温漾,冯诗懿总觉得他们俩应该认识。   她注意到了温漾见到谢吟后,狠狠咬起的后槽牙。   这个虞姒应该知道,她贴在虞姒耳边轻声问:“小谢和温漾是不是认识?”   “算是吧。”虞姒看了谢吟一眼,见他没阻止才开口,“他们俩一年前结了梁子,见面就掐,没打起来是给您面子。”   冯诗懿又问:“矛盾可调节吗?”   “应该可以。”虞姒补充一句,“问题其实不大,就是少年心气。”   ***   一个小时后,晏琛才扛着竹子姗姗来迟。   晚饭前的准备工作,他是一点没帮上忙,吃饭倒是第一名,积极的很。   同样积极的还有陆文帆,他坐在虞姒旁边嘘寒问暖的,伺候的十分到位:“姒,你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烤。”   虞姒连忙摆手,看向谢吟求助,她被五个人轮流投喂,已经一点儿也吃不进去了。   谢吟早就看不下去了,他沙沙的嗓音,在夜晚格外撩人:“帆,别献殷勤了,她都要吐了。”   虞姒逃跑似的离开长桌,一个人在烧烤的小花园慢悠悠的逛了起来,运动消食。   建在池塘之上的四角凉亭内,有三个人影,走的近了,才能看清。   凉亭内的人是冯诗懿和陆文洲,还有一个千瓦的电灯泡晏琛。   他们正在小声谈论二中的自杀案,也是结在现代五项班的死案。   这案子虞姒也知道,自杀的是她朋友,同样也是谢吟的朋友。   “这案子我知道,死的是我朋友鹿听夏,我知道一些未公开的细节。”   冯诗懿闻声回头,见来人是虞姒,请她坐在身旁,十分正式开口:“我和艺术楼的乐靓老师,准备重新收集这个案子的相关资料,时机成熟时,翻案重侦。”   “我知道,她找我聊过,我没信她。”   事发后,有太多相关人员,警察,审问她,试探她,让她闭嘴。   时间久了,虞姒谁都不敢相信了。   其实,她跟温漾的友谊,就是因为鹿听夏自杀,顺藤摸瓜查线索时建立起的。   虞姒对上冯诗懿含情而略显威严的丹凤眼:“我可以相信你吗?”   冯诗懿可以感受到虞姒的慎重,试探之情,她郑重的点头:“可以。”   毕竟,她是个有信仰且爱多管闲事的人   虞姒知道冯诗懿是值得信任的人,就凭她救下谢吟,还一直尽心照顾他。   “她不是自杀,是红果果的被谋杀。”她抱着冯诗懿的腰,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们都知道。”冯诗懿捏了捏虞姒的脸蛋,“要相信我们,相信这世间还有正义与清白在。”   晏琛见气氛压抑,笑眯眯的调节气氛:“今晚先不谈这些了,说些开心的。”   他喝下一口龙舌兰酒,看看冯诗懿,又看看陆文洲:“下个月虞镜和明睿回国,他们俩在国外领了证,孩子都三个月了。”   言外之意就是看看人家的速度,你们俩手还没拉上呢!   陆文洲倒是丝毫不慌,他们俩的进展神着呢,晏琛什么也不知道。   晏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看向虞姒,玩笑似的说:“你也姓虞,你该不会跟虞镜是亲戚吧?”   “如果她也有个叫虞宁的哥哥,那就是。”虞姒说出来的话,自己都震惊。   如果是真的,也太巧了吧!   看陆文洲运筹帷幄的样子,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晏琛想了想,突然张大了嘴:“你,你是虞烟的亲妹妹?”   “对啊。”虞姒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估计下一句就是,说她跟虞烟长得像。   “你跟虞烟长得很像,能给我要个签名吗?”   果然,她说中了。   ……   月上梢头时,正是休息时。   别墅一楼正热火朝天的唱着家庭KTV,在二楼一楼之间徘徊,分配房间的冯诗懿却犯了难。   别看她的别墅四,五百平,其实只有四间客房。   健身房,棋牌室,电竞房,音乐室,地下电影院,倒是应有尽有。   六个人睡四间客房,不太好分配。   虞姒是女孩子必须单独睡一间,晏琛睡觉时呼噜打的比雷还响,单独睡一间。   剩下两间客房四个人,两人睡一间,是让谢吟跟陆文帆睡一间房,还是跟陆文洲睡一间房?   冯诗懿考虑后,做出了一个改变了谢吟人生轨迹的决定,让他跟温漾睡一个房间。   和事佬小冯希望他们俩的梁子可以借着今晚的“同床共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准备好房间,下楼时,虞姒正在唱歌,Dua Lipa的《Boys Will Be Boys》.   虞姒唱英文歌的声音跟Dua Lipa的声音有九成九的像,一口英语流利的跟母语似的。   如果不是冯诗懿离得很近,亲耳听到声音从虞姒口中传出,她就要怀疑,这是放的原曲。   事实证明,虞姒不仅鼓打得好,唱歌也很绝。   就在大家沉浸在虞姒的歌声中时,冯诗懿扔下了一个重磅消息:“因为客房不够的原因,今晚部分人将同住一个房间。”   她把制定好的计划公之于众,换来了陆文洲的哀嚎声:“啊,我不要跟我三哥睡。”   他溜到虞姒身边,抓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声抗议:“我要跟虞姒睡一间房。”   冯诗懿眯了眯眼,果然是祖传的不要脸。   虞姒抽出了自己的手腕:“男女授受不亲,你在做梦吗?”   啧,呛口!   “哎呀,大家都是小四(姒),别这么见外嘛。”   陆文帆这死皮赖脸的模样跟陆文洲如出一辙。   冯诗懿立刻将两人隔开,护送虞姒上楼,看着她进了客房才放心。   谢吟和温漾对视一眼,同时尬笑一声,十分客气的请对方进房间。   等冯诗懿回来时,陆文帆已经被陆文洲关进了房间,一楼客厅只有冯诗懿,陆文洲,晏琛三人。   晏琛撞了撞陆文洲肩膀,视冯诗懿不存在似的打趣:“文洲,你也不行啊,这么久了还没拿下小冯妹妹。”   “早晚是我的。”陆文洲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与掌控欲。   冯诗懿轻咳一声,刷了刷存在感:“两位,我还在呢,你们这么说我,不太好吧?”   “是吗?”晏琛微微一笑,“就是说给你听的。”   陆文洲倏地转身捧住冯诗懿的脸,在她唇角轻吻一下:“晚安,一会儿见。”   “不见!”   冯诗懿对着陆文洲远去的背影,空踢一脚:“你别来找我,男女授受不亲。”   陆文洲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不用你开,我知道进门的密码。” 第23章 二十三日缱绻 诈尸   二十三日缱绻   “什么?梵星诈尸了?”   冯诗懿握着三明治的手微微颤抖, 咬一下一口后,缓缓开口:“你肯定是太想他了。”   “不是!他真的诈尸了!”乐靓几乎是吼出来的, 情绪十分激动。   不是冯诗懿不相信乐靓,而是梵星诈尸这件事太过荒诞,离谱。   冯诗懿受过的教育很难让她相信有死而复生这种事,除非拿出证据。   乐靓情绪平复后,也觉得空口无凭,要拿出证据才能证明,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梵星能悄无声息的死, 也能一声不吭的复活。   “你等一下。”乐靓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冯诗懿将手机随手放在一边,一抬头就对上了陆文洲的视线:“看我干嘛?吃饭啊。”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四个仔齐齐看向陆文洲,将他全身上下看了遍, 又整齐的看向冯诗懿。   冯诗懿战术性后仰,在五道灼热,探究的视线下, 抿了一口热橙汁, 不自然地问:“怎么都看我?”   她不就是没化妆吗?很奇怪吗?   陆文帆磕磕巴巴的问:“三…三嫂,你和我三哥昨晚挺激烈的哈?”   他的脸颊浮上一层可疑又暧昧的红晕。   “咳咳咳,什么?”冯诗懿被陆文帆的话惊到了,呛得连咳几声。   陆文洲的手刚碰上冯诗懿的后背,她就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   “你, 别碰我。”   冯诗懿不动声色的挪远了,她侧头看向陆文帆:“你再乱说,我就罚你抄古文。”   “没乱说,我就住你楼下,昨晚楼上声音可大了。”   陆文帆又说, “而且,你的脖子上全是小草莓,我三哥也是,他腰上还有牙印。”   “你怎么知道不是外面的女人咬的?”冯诗懿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陆文洲哑然一笑:“外面的女人?所以,你是家里的。”   冯诗懿眯起眼睛,干笑一声:“你想得美。”   她越说声音越大:“总之,我跟他很清白,什么也没发生过,今天不会,以后不会,死也不会!”   “你是在用音量粉饰心虚吗?”   陆文洲单手撑住餐桌,身体前倾,与她紧贴着,撩起垂在颈间的发丝缠绕在指间:“你可以不承认,但事情就是发生了。”   没等冯诗懿反驳,乐靓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给你发了照片,刚拍的。”   冯诗懿点进乐靓发过来照片一看,还真的是梵星,就连他眼角那颗泪痣,也一模一样。   “妈呀。”   她的手机“咣当”一声摔在了餐桌上,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陆文洲,梵星真的诈尸了。”冯诗懿满脸都写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她重新捡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乐靓叮嘱道:“我和姓陆的马上来,你别让他回家。”   陆文洲看着冯诗懿急匆匆跑上楼的身影,摇摇头,他应该说她天真,还是想象力丰富。   梵星诈尸,要么是乐靓逗她开心,要么他就是假死。   冯诗懿洗漱梳妆后,几乎是从二楼冲下来的,差一个重心不稳扑在陆文洲身上。   陆文洲扶着她的手腕,“还没到晚上你就急着投怀送抱。”   冯诗懿反手在陆文洲右手虎口处,狠掐一把,让他当着孩子们的面口无遮拦。   更口无遮拦的还在后面。   陆文洲侧低着头在冯诗懿唇角轻吻一下:“你温柔一点嘛,我又不是不同意。”   “滚!”冯诗懿头上燃起熊熊烈火。   四个吃瓜群众捂住对方的双眼,从指缝偷看这场大戏。   冯诗懿犀利的眼神扫过他们,严师上身:“今天谁都不能出去野,都在家好好学习。”   等她气呼呼的走出家门才想起一件事,昨晚睡在陆文帆楼上的是谢吟和温漾。   细思极恐。   ***   冯诗懿按下乐靓家的门铃后,等了三分钟才有人来开门,来人正是梵星。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梵星这句话让冯诗懿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这眼神,这语气,明显是不认识她了。   “梵星,你吃错药了你不认识我了?”冯诗懿眯起了眼睛。   “你是在叫我吗?”   梵星顿了顿,语气疏离:“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吧。”   啊?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吗?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冯诗懿拉住陆文洲的衣袖,将他拉到梵星面前:“他,你还认识吗?”   梵星轻轻摇头:“第一次见,好凶啊。”   陆文洲挑挑眉,对上梵星那双狡黠,尖锐的狐狸眼:“真巧,我也是第一次见你。”   眼神交涉了两三分钟,梵星礼貌的笑笑,再次询问:“你们找哪位?”   “找你媳妇儿。”陆文洲主动出招。   梵星不吃这套,他害羞一笑:“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你是没有女朋友,你有媳妇儿。”陆文洲面不改色,眼神犀利,“领过证的。”   梵星和善,礼貌的笑容凝结了。声音微怒:“先生,您再乱说我就生气了,您到底找谁?”   恼羞成怒了。   陆文洲的语气轻飘飘的:“我找你媳妇儿。”   梵星抿了抿唇,右手摸进上衣口袋:“先生,您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了!”   “你不就是警察吗?”陆文洲微微一笑,“准确地说,缉毒卧底警察。”   气氛僵持不下,梵星骂了一句“有病”,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别墅大门。   再来开门的是乐靓,冯诗懿刚进别墅,就被她拉进一楼走廊末端的房间私聊。   “你是不是觉得梵星很奇怪?”   冯诗懿点头,眉梢染上了愁结:“他好像谁都不认识了。”   “岂止啊,他连我都不认识了。”   乐靓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住哪里。”   冯诗懿闻声挂断了打给梵夜的电话,抬头问:“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   “我昨晚在家门口捡的。”乐靓把她昨晚出门倒垃圾,顺便捡回梵星的经过,一字不落的讲给冯诗懿。   这么狗血吗莫名的很带感啊。   冯诗懿只想感叹一句:“你怎么什么都要捡回家。”   乐靓一句话堵住了冯诗懿;“你不也是吗?年下小狼狗和青梅竹马你都有,人生赢家啊。”   冯诗懿无言以对。   谢吟真的只是她鹅子啊,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   等等,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冯诗懿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找了个刁钻的角度,瞄了一眼客厅的梵星。   确认梵星真的是活的后,又回到房间,满脸凝重的开口:“梵星不是牺牲了吗?”   据说是被炸弹炸断了双腿,又被机关/枪扫成了筛子,血肉模糊,死不见尸。   怎么又健健康康的回来了,就算他没死,但那双腿完全不像假肢,从表面看更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这同样也是乐靓的疑惑。   昨天她捡回梵星时,他满身伤痕,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但是毫无中弹过的痕迹。   乐靓怀疑过他的身份,但又很快否定了,梵星左脚脚踝有道疤,是小时候救她被狗咬的。   他的脚腕上也有,世界上不会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不会出现两个相同的人。   除了超自然现象,那就只有一种合理的可能了。   当初死的人不是梵星,他是假死。   冯诗懿和乐靓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眼中的话。   他都能假死,失忆的真假也有待商榷。   冯诗懿红唇轻启:“我试探一下?”   “我回避一下吧。”乐靓深知梵星的脾性。   如果他真的是假失忆,她在场,梵星肯定满嘴跑火车,嘴里没一句真话。   ***   冯诗懿独自回到一楼休闲区时,梵星正在和陆文洲聊天,其实主要是陆文洲提问,梵星敷衍他。   很明显陆文洲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冯诗懿坐在梵星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可乐拉开拉环,陆续喝了几口。   片刻,她的目光转向对面的梵星,浅浅一笑,人畜无害:“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是靓儿的朋友吗?怎么没见过啊。”   梵星放下手中把玩的橙子,抬头一笑:“乐靓姐姐叫我梵星,你也可以叫我梵星,我是昨晚被她捡回来的。”   姐姐吗?有点意思。   冯诗懿面上的笑容更盛,主动对梵星伸过手:“是这样啊,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靓儿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冯41。”   冯41是梵星对她的特定称呼,几个朋友中,只有他这么叫她,不会过分亲密,疏离,还很特别。   梵星对这个称呼毫无反应,伸出右手握上冯诗懿的手,“你好。”   冯诗懿又拿起另一罐未开罐的可乐,递给梵星,梵星是用右手接过的。   右手吗?梵星是左撇子,失忆总不会改了下意识的习惯吧,用右手总觉得有些刻意。   “对了。”冯诗懿接着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和靓儿一样吗?”   梵星害羞的低下头:“我可能没有工作,她做什么工作我也不清楚。”   冯诗懿随口胡诌:“靓儿是个年轻有为的建筑师。”   梵星的情绪控制的很好,只是点点头,笑着问:“你也是建筑师吗?”   “我不是。”   冯诗懿摆摆手,身体前倾,死死盯住梵星的狐狸眼,一字一句说:“我是警察,公安大学毕业,学侦查的。”   她眯了眯眼睛,眼波流转间,嘴角缓缓勾起:“说来巧合,我有个同班同学,也叫梵星,几个月前在缉毒前线牺牲了。”   “你们俩长得特像,像一个人似的。”   “是吗?”梵星抿了抿唇,眼中尽是惋惜,“那他挺伟大的。”   假死是挺伟大的。   试探了几个来回,梵星就是不上套,冯诗懿有些急,加大了力度。   “梵星,你住哪儿我开车来的,一会儿离开时,可以捎你一段。”   梵星见招拆招,再次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忘记我住在哪儿了。”   “是吗?”冯诗懿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她写下乐靓的手机号,推到梵星面前:“这是我医生朋友的电话,哈佛大学医学院毕业的,神经内科的专家,提我的名字免预约。”   “失忆症很麻烦的,我们家靓儿已经结婚了,今晚恐怕不能再收留你了。”   梵星无话可说,盯着乐靓的手机号看了半晌,才回过神。   冯诗懿看了陆文洲一眼。陆文洲像是跟她心灵相通似的,立刻起身离开了。   休闲区只有梵星和冯诗懿,她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演技不错,失忆症演得很像,明年奥斯卡提名没有你,我是不服气的。”   她话锋一转:“但是,你回来晚了,乐靓身边已经有了新人,她啊,不要你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梵星的表情毫无波动。   冯诗懿挑挑眉,双手环胸,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懒懒的开口:“我知道你不信,但你比我清楚,你不辞而别的‘骗婚’行为,让她多生气。”   “同样你也清楚,你的假死给了靓儿多大的打击,她的魅力你比我清楚,多少比你优秀的男人在追求她,这些年你也清楚。”   “所以,她凭什么等你这个‘死人’,为你守一辈子活寡。”   梵星的情绪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果然,所有的试探,都不如乐靓有用。   冯诗懿的语气软了些:“我是靓儿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希望你们俩好,但你有考虑过,你装失忆被她发现的后果吗?”   梵星装失忆就是怕乐靓跟他算‘骗婚’的账,如果装失忆被发现了就是罪加一等。   逃避责任加欺骗是乐靓最雷的点,发现后就不是追妻火葬场,是直接打包送进火化场,来世再见了。   梵星也清楚,但覆水难收,他死里逃生,从西南边境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也知道自己再见到她肯定扛不住。   他太知道乐靓的脾气了,不哄上仨月好不了。   三个月啊,时间太长了,他太想她了,忍受不了一秒钟,没有她的日子。   失忆了,就能死赖在她身边,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温柔,她的爱。   就算她有了新欢又怎么样,他会把她抢回来的。   所以,梵星准备死磕,没有证据他就死不承认。   “冯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很好,死不松口。   冯诗懿缓缓起身,在梵星肩膀重重排了一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待在她身边,就会露出马脚,到时,你会死的很惨。”   她弯腰,贴在梵星耳边,轻声说:“我劝你,尽早‘自首’越早越容易收场,晚了就直接火化场了。”   “你考虑一下,早摊牌,我会帮你劝她的,摊牌晚了,我会添油加醋的。”   冯诗懿扬了扬手中开着录音的手机:“毕竟,我有证据,虽然它不能证明你装失忆,但这会让靓儿更生气。”   “听到一次,记一次,你以后甭想有好日子过。”   梵星紧握住拳头,对着冯诗懿的背影说了一句:“冯41,你好恶毒。”   冯诗懿浅浅一笑:“彼此彼此。” 第24章 二十四日缱绻 车门焊死   冯诗懿几经考虑, 还是换掉了乐靓送她那辆骚包的绿色兰博基尼大牛。   用程主任的话说,年轻人有个性是好的, 但太过张扬骄奢,特立独行,不像个老师的样子。   年轻人还是低调,质朴一点比较好。   冯诗懿仔细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虽然自从她跟李曼园‘大战’后,他就一直在针对她和现代五项班。   毕竟,当时陆校长也在场, 她就当给陆校长个面子。   一大早陆文帆就得知冯诗懿换车的消息,拉着温漾等在别墅车库口,准备坐个顺风车。   虞姒跟着克莱因蓝乐队,参加Young Blood厂牌全国巡演, 周六晚上走的。   谢吟在家休养。   为学业早出晚归,奔波的可怜人儿,只有他们俩。   川崎H2轰鸣炸裂的殷勤声, 打破了晨间的悠然与宁寂, 陆文帆总觉得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一个不得了的画面。   只见骑着全黑色川崎H2,戴着一个巨炫酷,太空感十足的头盔,身穿黑色翻领皮衣,黑色破洞紧身裤, 高筒马丁靴的人出现在面前。   “靓靓?”   陆文帆双眼发亮,面含羞色,“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我不是。”冯诗懿摘下头盔,微微眯起眼睛,“下次看清楚一点。”   “三…三嫂。”陆文帆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陆文帆的印象里,搞摇滚,弹电吉他,骑重机车,飒到起飞,A到爆炸的人,应该是乐靓。   冯诗懿应该是穿着古董衣,化着复古妆容,优雅富贵,端坐在窗前画着中国画,岁月静好的人。   现在冯诗懿和乐靓像是灵魂倒置了似的,又飒又野的变成了冯诗懿,岁月静好的人成了乐靓。   冯诗懿其实也没怪陆文帆认错人,她跟乐靓身形很像,身高只差一厘米,头盔一戴,确实不好认。   她浅浅一笑:“我一直这样,只是你不太了解我。”   陆文帆绕着冯诗懿转了一圈,诧异的问:“那,我三哥知道吗?”   冯诗懿对着头盔哈了口气,用衣袖漫不经心的擦拭:“他知不知道不重要。”   这时,陆文洲推着一辆破旧的凤凰牌老式二八自行车,出现在冯诗懿身后。   “怎么不重要?我在你心中一点位置没有吗?”   这话他也敢说出口,忘了当初怎么虐她的吗?   冯诗懿戴上头盔,闷闷的回了句:“没有。”   那就是有。   陆文洲太了解冯诗懿了,她要是心里空荡荡的,对他早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他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看向陆文帆和温漾:“我要去上班,可以带走一个,谁来?”   陆文帆嫌弃的摇摇头,他才不要坐这个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   多活几年不香吗?   温漾倒是挺感兴趣的,骑这个自行车上学,一定很拉风,他蠢蠢欲动的手被冯诗懿一嗓子吓了回去。   “陆文洲,你有病啊!”   冯诗懿下车,在陆文洲的破自行车踢了一脚,车身发出了“爱护自行车人人有责”的声音。   “你至于吗?”骑个破自行车,在那膈应谁呢?   陆文洲颇为无辜的眨眨眼:“没办法,能省则省,我还得供小四上学,看着他结婚生子。”   这不就是典型的扶弟魔吗?陆文帆又不是残疾人,他可以自力更生。   陆文帆一头大问号,他记得他三哥以前不是这个态度,家里最多管到他成年。   他三哥是个随便改变态度的人吗?   很明显,不是。   这事儿有诈!   冯诗懿看了眼手机屏幕,发现时间不早了,催促道:“你们俩打车去上学,车费我报销。”   待陆文帆和温漾离开,冯诗懿的态度才稍有缓和,她拉了拉陆文洲的衣袖:“你有摩托车驾驶证吗?”   陆文洲瞬间明白冯诗懿的小心思,敢情她刚才那么大反应,是看上了他。   他的自行车。   “我没有证。”他反握住冯诗懿的手,笑得暧昧,邪气,“但是我可以无证驾驶。”   性感三少在线发车。   车门焊死了,今天谁也不许下车。   没证飙车是违法行为,冯诗懿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那算了。”她长腿一迈,打算离开。   陆文洲按住了她的手腕:“无证驾驶可以的,你以前不是经常这么做吗?”   关于他发现冯诗懿无证驾驶这件事,最早是在高二的暑假。   他无意间发现,她每天凌晨都会推着一辆杜卡迪出门,疯玩到天刚亮才回来。   冯诗懿扔下一句“不用你管”,飞速离开,留给陆文洲的只有川崎H2的引擎轰鸣声。   ***   早自习二中的校论坛再次爆炸了,满屏都是冯诗懿骑着川崎H2进校时,英姿飒爽的身影。   每个班级都有一个不带班主任玩的群,现代五项班也不例外。   欢迎光临红浪漫(16)   权铮好爸爸:@全体成员好哥哥们,出来接客了~   传说中的沈放:看到校论坛了吗?我们小冯独领风骚,实火!   京尧JingYao:川崎H2是真的馋!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新班主任跟传说的判若两人。   第一猛男:她超猛的诶!   小四一米九:我都要爱上她了。   正在擦桌子的温漾看了消息后,回头看了一眼,摸鱼的陆文帆。   “四儿,那可是你三嫂,你想死吗?”   陆文帆一屁股坐在德育处主任的椅子上:“谁让我就是喜欢,那种又A又飒的。”   “你敢!”一声清冷不失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德育处。   “我有什么不敢的。”   陆文帆感受到一道犀利,危险,恨不得把他扒筋抽骨的视线,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三分。   他转过头,一看到来人,立刻软了:“我不敢,我错了,三哥。”   小小少年,胆子还不小,都敢惦记到他头上了,陆文洲谅他也不敢造次。   陆文帆讨好一笑,小跑到陆文洲身边,边给他垂肩边道:“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我还没犯事儿呢。”   陆文洲摆摆手,顺手关上了德育处的门,抬眸道:“我回我的办公室,还得通知你一声?”   “你的办公室?”陆文帆和温漾异口同声,“你是新来的德育主任?”   “不行吗?”陆文洲上扬的语调有一种让人臣服的威慑。   “行,当然行。”   陆文洲十分满意的点点头,颇有老干部作风的背着手,离开办公室。   温漾看向惊魂未定的陆文帆:“你三哥,是真的…”   陆文洲为了追媳妇儿无手段不用,这一点他是真的服气。   “丧心病狂。”陆文帆给他曾经‘为非作歹’,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上香。   他真的很想高歌一曲:“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ve,相见不知哪一天…”   世界上最惨的人儿…   对此,冯诗懿也有几句话想说。   班主任办公室内,冯诗懿泡好茶正准备下楼去班里看看,刚出门就迎面遇上陆校长和陆文洲。   她真的不想看到他,这人就像是冤死鬼似的缠着她。   在家要见到他,在学校也要见到他,躲都躲不掉。   陆校长见了冯诗懿,热情的给她介绍:“小冯啊,给你介绍一下新来的德育主任陆文洲,陆主任。”   他慈祥一笑,看向陆文洲:“以后你要多多照顾冯老师和现代五项班。”   陆文洲微微颔首,话是对着陆校长,眼睛却是死盯着冯诗懿的:“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疼爱)她的。”   他对冯诗懿伸出右手:“冯老师,今后多多指教。”   “哼。”冯诗懿没握上他的手,对陆校长礼貌一笑,“陆校长,我先回班级了。”   陆文洲回头看着她,待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回过神。   对着陆校长微微欠身:“抱歉陆校长,我家诗懿就是这个脾气,您别介意,这段时间要打扰您了。”   陆校长爽朗一笑:“是我麻烦你们了,毕竟,这群孩子是真的不好管。”   再优厚的条件都挡不住的不好管。招聘启事挂了很久,才出现了两个勇者。   冯诗懿来的时候,陆校长估计她最多坚持一天,这都一周了,还乐在其中的。   陆文洲不用说,站那就是权威,陆校长很满意。   现代五项班的整个早自习都悬着一层乌云,黑压压的,闷沉沉的。   大家新来的德育主任陆文洲闻风丧胆的,都是亲眼见识过他整治陆文帆。   那叫一个痛不欲生,苦不堪言,他对亲生弟弟都能下死手,他们会死的更惨的。   大家都很反常,要么沉默的发呆,要么沉默的学习。   只有陆文帆和冯诗懿,一替一声的叹气。   唉,从今天起,每个白昼,夜晚都要跟陆文洲待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   唉,从今天起,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都要被三哥掌控,他就是杀鸡儆猴的鸡,再也不能快乐的闯祸了。   “唉,命苦啊!”   临近早自习下课,陆文洲开始在二楼走廊巡查,主要是现代五项的早自习情况。   短短几分钟,他在现代五项班门口,来回走了十几遍,冯诗懿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一回头就看到了陆文洲。   她被看得不耐烦了,直接开门,叫住了陆文洲:“陆主任,您在看什么?要不进来看。”   所有人搬好小板凳,准备看戏,个别胆儿大的,可乐瓜子都准备好了。   只见陆文洲倚靠在门框上,歪头一笑:“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收费,一眼一百,看三眼给你打个折,收你二百五,微信还是支付宝”   冯诗懿对陆文洲伸出手:“或者是现金?”   “没钱。”   陆文洲握住冯诗懿的手,用力将她带进怀里,将她的手放在腰间:“肉偿你。”   全班同学:有被秀到,真是靴靴惹。   冯诗懿一把抽出手,用力推开陆文洲:“不用,麻烦您圆润的离开。”   说完,她不管程主任铁青的脸色,直接关上教室门,将陆文洲隔绝在外,气呼呼的说了一句。   “臭流氓,以后别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冯诗懿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学生面前失了态,她转过身,面带微笑的解释:“抱歉,老师失态了,老师是个和平主义者,以德服人,从不使用暴力。”   全班同学:我觉得你在威胁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   午休时,陆文帆在校广播站面向体育楼,正式宣读了他的就职演讲。   在此之前,他已经整治了一遍体育楼,据冯诗懿观察初见成效,特别是他与几个学拳击,搏击的学生友好交流过后。   别看他瘦,但他真的精通各类格斗术,拳击,搏击,跆拳道,以及泰拳。   想要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陆文洲深谙此道。   面对最棘手的现代五项班,陆文洲只是笑着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这是红果果的威胁啊,这是活生生的笑面虎啊!   从此,站在二中体育楼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易主。   陆文洲给体育楼几百名体育生集体上的第一节 课就是----尊重女性。   与其教育女孩子们要如何保护自己,防范坏人,不如教男孩子们要尊重女性,从源头解决问题。   受害者有害论,在陆文洲这儿行不通。   集体训话时,他若有似无的提起了“鹿听夏跳楼自杀”的相关细节,相关案件,甚至还请到了北大法律高材生晏琛现身说法。   现代五项班的十六个孩子默契的全体沉默,有种风雨欲来前诡异的沉寂。   冯诗懿远远望着他,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他好像总是在让她失望透顶后,又给她一丝生机。   算了,就当他是在积德吧。   下午两点,冯诗懿跟乐靓一起请假离校,她们约了黎暮下午三点见面,地点在黎暮的独立音乐厂牌Young Blood。   在此之前,乐靓要跟冯诗懿去见她的线人,像乐靓这种家世好,能力强,毕业就进市刑侦大队。   半年参与七起大案的侦破,独立办案两年多,荣获多次集体,个人功的刑警,黑白两道的线人都结交了不少。   这次要见的是刚从西南边境回来的,已经金盆洗手转做白道生意,人称“裘三爷”的裘战。   裘战身穿一身月白色唐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儒雅随和,气质温润。   三人是在裘战开的茶楼见面的,因为时间问题,一会儿乐靓还要去警队拿相关资料,就直接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裘三爷,我这次来是来跟您打听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幽灵,原本死了又复活了。”   乐靓救过裘战一命,裘战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您但说无妨,我裘三儿一定竭尽所能。”   乐靓抿了抿嘴唇,长舒口气道:“那个幽灵叫梵星,死前是个警察。”   裘战挑眉一笑,他想过事情会很棘手,但没想到是找个“幽灵警察”,这让他很难办。   “公事儿还是私事儿?”   “私事儿,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裘战点点头,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乐靓沉着声音:“因为他是死在西南边境的,你是从西南边境回来的,就算洗白了,也有根生长在西南的土壤之中。”   裘战爽朗大气的笑了一声,又看了看冯诗懿:“这位小姐是同行?”   乐靓没回答,转身看向冯诗懿:“诗懿,你去隔壁喝口茶,一会儿我去找你。”   冯诗懿知道乐靓是在保护她,从西南边境回来洗白的,洗白之前是做什么的,用脑子想想就知道。   这里门路很多,外行人能不接触就不接触,避免狗急跳墙杀红眼的可能。   十分钟后,乐靓才去到隔壁找冯诗懿。   冯诗懿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儿。   但她不敢多问,只是抱抱乐靓,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我在呢。” 第25章 二十五日缱绻 沉溺   二十五日缱绻   冯诗懿见完黎暮回到二中时,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她拿着案件的复印卷宗,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内, 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重的喘不上来气。   回来的路上她只是简单地看过尸检报告,就意识到了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虽然尸检报告写得模糊,但却可以提取到有用信息,造成鹿听夏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氰化钾中毒。   氰化钾在她跳楼前已经毒发,足以证明事发现场不只有她一个人,她是中毒后被推下楼的。   尸检时,她的肺部还残留着大量含致死量氰化钾的牛奶, 足以证明她是被人强灌下含有氰化钾的牛奶,她是被谋杀的。   被谋杀的证据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却被硬生生的扭曲成自杀,把黑的强说成白的, 真正该受到法律审判的人,仍旧因投机取巧而逍遥法外。   冯诗懿不知道该说,这世界可笑, 还是可悲, 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法律,相信正义,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维护天道正义的利刃,正悬在每一个人头上, 罪恶终将迎来审判。   陆文洲已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她不动,他也不愿打扰她。   他能感受到她沉郁的情绪,便从背后将她圈在怀里,温热的, 柔软的,重复着,轻抚着她的耳垂。   冯诗懿倚靠在他怀中,萦绕在她鼻腔中的仍是那股沉稳,温暖的古典檀木香。   耳边是他鲜活,有力的心跳声,头顶盈着他均匀,浓郁的气息,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像从前一般。   “懿,和好吧。”陆文洲的语气柔得不行,像潭深邃皎柔的温泉,让人沉溺。   冯诗懿是清醒的,她不会再陷入他的温柔陷阱第二次,“不,我从来就没跟你在一起过。”   陆文洲眸色一沉,连带着嗓音也低哑了:“你还在因为那晚的事生气吗?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冯诗懿捂住自己的双耳,她不想再受到第二次侮辱:“我不想听你解释,请你离我远一点。”   “我不。”陆文洲是铁了心要把从前的误会澄清。   他的双手握住冯诗懿捂住双耳的手腕,双眼紧盯着她的双眼:“我都亲了你,怎么会不喜欢你。”   冯诗懿受不了他深情而委屈的眼神,干脆闭上眼,用自己的声音,压过他的声音:“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王八就王八吧!   陆文洲知道她能听到,他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轻声细语的解释:“其实,我知道你在听我跟明睿聊天,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在赌气,他在吃醋,白天冯诗懿在泳池跟晏琛玩得那么开心,那么暧昧,看起来就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明明他才是正宫,晏琛充其量是个小三儿牌电灯泡。   另一方面,陆文洲是想故意逗冯诗懿炸毛,她炸毛时娇俏又可爱,让他上头,心里痒痒的。   连明睿都能听出这是一句玩笑话,问了一句“你在开玩笑吧。”   冯诗懿却当了真,连陆文洲那句“对啊,只要是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都没听见,就跑出了酒吧。   她这一跑,谁也没能把她找回来,一跑就是杳无音讯的六,七年。   “你撒谎!”   冯诗懿双眼通红,她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你不信可以问明睿,问虞镜,问乐靓和梵星。”   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去吧台要漂亮姐姐联系方式的晏琛,都能给陆文洲作证。   冯诗懿别过头,轻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串通好的。”   陆文洲急了:“虞镜和乐靓怎么可能跟我串通好骗你。”   当初他把冯诗懿气走了,这两人追着他打了两条街,两三年没理过他。   冯诗懿眼睛更红了一些:“反正,你就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我没有!”陆文洲的音量不自觉的高了两度。   冯诗懿以为他在吼她,她可是收留他的人,他居然恩将仇报!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冯诗懿与陆文洲,令人发指!   “你就有,我很讨厌你这副故作深情的嘴脸。”   什么叫故作深情?   陆文洲的心都被伤成了碎片,他听着冯诗懿话音里的颤抖和委屈,深深地叹了口气。   “懿,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   冯诗懿憋了一肚子的火,越说声音越大:“喜欢我你还不承认,喜欢我你还躲着我,你有表现出一点点喜欢我的样子吗?”   “是你先说不知道的,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陆文洲的声音越来越小。   冯诗懿这个人形火药桶被彻底点燃了,她站起身,一把抓住陆文洲的领带:“如果不是你先躲着我,我会说出那种话吗?”   “我也不想躲着你,但是我…害羞。”陆文洲的脸颊泛着微醺的红。   他能害羞?活生生的老流氓能害羞,冯诗懿是不信的。   她抓着陆文洲领带的手紧了紧:“你害羞什么,给我说清楚!”   这要是七年前,陆文洲肯定羞得脸颊通红,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   但现在却不一样,这是让冯诗懿回心转意的机会。   他身体前倾,贴在冯诗懿耳边,柔声道:“那晚,亲过你后,你连着十几天出现在我的梦里。”   冯诗懿后退一步,上扬的凤眼微微眯起:“什么梦?”   “春梦。”虽然陆文洲不想承认,但他当时确实因为这些梦,羞得不敢见她。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呗!”   冯诗懿触电似的收回手,那晚暧昧旖旎的画面涌上她的脑海,脸颊涨得通红。   她磕磕巴巴的说:“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陆文洲看着她红红的脸颊,宠溺一笑:“懿,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冯诗懿拿起手包和卷宗,转身就走。   陆文洲大步跟上,笑眯眯的问:“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冯诗懿背对着他跑了起来。   陆文洲将她横抱起,扛在肩头:“我跟你一起走。”   “我不,你放我下来。”冯诗懿在陆文洲肩头乱拍一通。   “我不走了,救命啊…”   ***   晚六点半,第一节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各楼层查晚自习出勤的值周生,集体出动。   检查现代五项班晚自习出勤的是值周长季然,他跟现代五项班太熟了,一进门就收到了权铮的热情拥抱。   “缺人吗?”   “暂时不缺,一会儿就不知道了。”   季然轻笑一声,在教室内环视一圈,见坐无空位,便在全勤框打了个勾。   他好心提醒:“你们是陆主任的重点看护对象,他来势汹汹的,你们最近别太过火。”   权铮对着季然挤眉弄眼,眉飞色舞的:“季哥能问您个问题吗?”   “问。”季然被权铮的眼神弄得后背发麻。   权铮将教室前门管的紧紧的,疑神疑鬼的隔着门玻璃盯着走廊看了几眼,才开口:“你们头儿,就是陆主任,他回家了吧?”   季然挑挑眉,这个不太方便告诉他们,毕竟,他们出了事儿,陆文洲第一个找他这个值周长算账。   “这个嘛…”   权铮秒懂,立刻送上一张折成长条的A4纸:“孝敬您老人家的。”   季然打开纸条,发现纸上写了三串数字,还没来得及问,权铮就主动替他解疑。   “这是虞美人的联系方式,手机号,微信号,QQ号都有,你能从哪个渠道联系到她,我就不知道了。”   季然将纸条收在文件夹内,说了句“第二节 晚自习上课前必须回来”,就离开了现代五项班。   也就是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   权铮早就摸清了规律,他举起手比了个‘4’的手势,意思是老计划,四个人一批,隔四分钟一走,一共走四批。   一场有组织,有纪律的翘课,悄无声息的开始了,不到二十分钟,现代五项班已经空空如也。   二中附近的一家网吧,突然涌进十几个身穿二中校服的男孩儿,个个高挑,挺拔,一看就是练体育的。   为首的权铮看向网管:“我是网上定位的‘权铮好爸爸’,请问我的十六个连号位的在哪里?”   网管指向上二楼的楼梯,语调懒懒的:“二楼靠窗第一排的十个,第二排后六个。”   “谢谢。”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上楼梯,走在末尾的温漾突然回头看向网管:“麻烦再来十六瓶可乐,要冰的,谢谢。”   十几个人上了二楼后的动作十分整齐,找位置,坐下,开机,登录游戏,就连拧瓶盖的动作也分外整齐。   众所周知,网吧的绝大部分作用是打游戏,但对于现代五项班还有另一个作用--开会。   有些人表面上大喊“为了部落,为了联盟,为了艾泽拉斯”,其实背地里正在讨论该怎么破案   ,就差插个写着‘现代五项专案组’的牌子。   有的电脑明面上是在进行公会战,实际上是在记录会议内容。   公会战临近结束,会议内容也将近结束,沈放摘下耳机,看向正在低头玩手机的温漾。   “漾,最近发现了什么新证据吗?”   温漾摇摇头,他们手头上只有证词,和学校的监控资料,加上他和虞姒打听到的线索,只能把案件复原出来。   想要翻案,不仅要有足够的证据行成证据链,还得需要一个打老虎的人,那人必须在京城政法界说得上话。   他姐在特种部队,家里人,他姐的朋友们,都不想让他插手。   他只在他姐的前男友那里,问到了一些关于尸检的蛛丝马迹,正是这些蛛丝马迹让他盘清了案件。   现在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找另外的人帮忙。   别看温漾年纪小,其实他比谁都能审清时事。   在他那个家庭长大,对年轻一辈的京圈,也就是他姐所在的交际圈的了解不可能只是一星半点。   能帮鹿听夏翻案的人就在眼前。   温漾灌下一口可乐,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也许,冯老师和陆主任能帮上忙。”   “能吗?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害我们,像李曼园一样。”沈放更谨慎一些。   毕竟鹿听夏是他很重要的人,她的案子一天不能翻案,他就睡不安稳,梦里都是她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沈放,救救我…”   温漾坐正了身子侧看沈放,反问道:“你觉得她是李曼园那样的人吗?”   “她不是。”陆文帆抢答道,“我三哥不会看走眼的,她很好,我愿意相信她。”   “李曼园想要的那些东西,她根本不缺,也看不上。”   一直旁观的王语休插了一句:“其实吧,我觉得可以试试,陆主任下午的训话,大家都听到了,他明显是有备而来的。”   “最重要的是,她能帮咱们吗?咱可把她整挺惨。”王京尧道。   “她没那么小心眼。”陆文帆又说,“给她道个歉,以后少惹祸就行。”   权铮又道:“我的建议是再观察一阵,至少得等虞美人回来。”   温漾若有所思的,以他这些天的观察,冯诗懿确实跟李曼园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双商在线,有原则有底线,三观正,人品好,出身好,手握京圈人脉与案件信息。   最重要的是,她想查这个案子。   “那就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温漾提议道,“同意的举手,反之亦然。”   话音一落,稀稀拉拉举起几只手,算上温漾的,正好一半。   决定权在虞姒手上,温漾看了眼时间,这时她应该在厂牌巡演的现场,就是不知道上没上场。   他在Young Blood的官方微博,翻看了今晚巡演的节目表,确定虞姒所在的克莱因蓝乐队,还没上场,才拨通她的电话。   虞姒几乎是秒接的:“温漾,怎么了?”   温漾长话短说,快速的把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只听虞姒笑了一声:“我当然是同意,她人很好的,你们还不知道吗,她跟艺术楼的乐靓老师时发小儿。”   “乐靓老师是刑警,她就是来查夏夏的案子,她们俩手上有第一手的证据。”   剩下的话她是说给温漾听的:“我以为昨天我们俩聊过后,你已经去找她摊牌了,她已经和我老板聊过了,最次是个公安厅厅长。”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相会浮出水面的,相信我,相信她,相信法律和正义。”   所有人都听到了虞姒的话,温漾挂断电话后,又问了一次:“同意投靠她的请举手。”   全票通过。 第26章 二十六日缱绻 招惹   二十六日缱绻   京城晨报头条:危情救援!网吧燃起大火, 少年徒手爬二楼,救出睡梦中的婴儿。   与此同时, 一段路拍视频飚上了微博热搜,视频拍摄的背景正是一家燃起大火,黑烟滚滚的网吧。   一个身穿京城二中校服,身形高挑清瘦的少年,徒手爬上了二楼,几分钟后,背着一个婴儿, 徒手下了二楼。   视频拍摄于夜晚,少年的脸被黑烟熏花了,却难掩眉宇间的清隽精致,一双耀石般黝黑, 澈亮的眼睛,格外的有神。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网吧老板抱着他失而复得女儿哭的稀里哗啦的。   少年的声音在喧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热心市民红领巾。”   全网都在寻找这位‘红领巾’的资料,就连今天的晨间新闻也在报导这件事。   其他人认不出视频里的少年是谁, 冯诗懿倒是清楚的很, 这不就是温漾嘛,这孩子又翘掉了晚自习。   而她身旁的这位德育处主任,直管体育楼全楼纪律的陆文洲先生竟然一无所知。   甚至站在她身旁嘿嘿傻笑,冯诗懿被他气得一个头两个大。   温漾逃课去网吧打游戏,偶遇网吧起火, 见义勇为的事儿,已经满城皆知,校门口围了好几圈记者,陆校长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毕竟,见义勇为是件好事儿, 舆论当道,不能让做了好事儿的人寒心,陆校长特意交代冯诗懿要‘张弛有度,奖罚分明’。   翻译成人话就是,毕竟那么双眼睛看着呢,功过相抵,差不多就可以了。   可冯诗懿不吃他那套,她这个人泾渭分明,该奖励就奖励,该惩罚就惩罚,不搞功过相抵这一套。   温漾的见义勇为表彰大会刚结束,直接无缝对接,原地召开了逃课批评大会。   他拿着见义勇为的锦旗,捧着荣誉的鲜花,声情并茂读检讨的场面,让人终生难忘,对比很强烈。   批评大会结束后,在现代五项体育班门口,冯诗懿只对温漾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庆幸今天晨报的标题不是,网吧燃起大火,少年徒手爬二楼,救出睡梦中的婴儿后,手滑坠楼。”   温漾低下头奶声奶气的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冯诗懿心里的火让他的小奶音浇灭了大半,该罚的都罚了,该奖励的也奖励了。   这事儿就暂时翻篇儿吧。   她在温漾头上轻拍一下:“以后要乖一点。”   “好。”温漾垂着头,嘴唇合了启,启了又合,像是有话想说。   冯诗懿以为温漾是在内疚,语气更柔了几分:“回去上课吧,下次再惹祸就不仅仅是通报批评,罚你打扫德育处了。”   “我…我,其实吧,我…”温漾欲言又止的,透过门玻璃看了眼今天格外安静的教室。   算了,他一人扛着吧。   温漾的手握上门把手时,陆文洲轻咳了一声,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一道清冷,犀利的视线。   他的心猛地一沉,进门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陆文洲的死亡凝视就像是在审判他似的,等着他乖乖坦白从宽。   温漾开始同情陆文帆了,他的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骇人,能在修罗场里安全长大,真的不容易。   教室外,陆文洲面无表情说出了昨晚逃晚自习的不只是温漾,而是整个现代五项体育班的事实。   “你说什么?”冯诗懿上扬的尾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这翻篇儿算是翻不过去了。   陆文洲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指了指二楼的监控室:“我可以带你去看监控,他们昨天是从消防楼梯走的。”   他给过温漾机会的,可他也不中用啊。   冯诗懿自然下垂的右手,不自觉的握成拳,怪不得这群孩子今天这么乖,这么殷勤,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   她的脸上凝上一层浅笑,直接开门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双手扶着讲桌,身体前倾,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各位,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教室安静的连根头发落地都能听得到,权铮长臂一捞,关上了教室的前门。   沈放“唰”的一下冲上讲台,抱住冯诗懿的大腿死死不撒手:“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他这一嚎,气氛就起来了,全班人都跟着烘托气氛,仿佛他们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冯诗懿头都快炸了,强忍着想把抹布塞进沈放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的冲动,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沈放起身后,她拍了拍裤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我…”沈放还没说完,就被冯诗懿打断了。   “在此之前,各位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昨晚那场蓄谋已久,有组织有纪律的集体逃课。”   她眼睛一眯,面上多了几分愠怒,声音也高了几度:“谁是主谋,给我站出来。”   话音一落,全体起立。   还挺团结。   冯诗懿面对十几个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练体育的男孩,一点都不怯。   她举起手颇为讽刺的鼓了鼓掌:“这就是你们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想让我帮忙,要看你们每一个人的表现。”   以权峥为首,连同讲台上的沈放,全班十六个人对着冯诗懿深深鞠了一躬,整整齐齐的说了句:“老师,对不起。”   权铮作为现代五项班的固定发言人,开始总结陈词:“老师,今天正式给您道个歉,对您的恶作剧是我们不对,不守规矩给您添麻烦也是我们不对。”   “希望您可以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许这个改正的过程会略显漫长,但我们是真心诚意的,请您监督。”   冯诗懿挑眉一笑:“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但是,你们还是要供出逃课的主谋。”   温漾想一个人承担下所有责任,毕竟昨晚他们离开时网吧还没起火,是他把外套忘在网吧了。   如果不是他逞英雄,出风头的见义勇为,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乱糟糟的事。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冯诗懿的视线,话还没说就被冯诗懿的话堵住了。   “温漾,你见义勇为是对的,换了我,我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你做错的是逃课,是想替他们扛下他们应该承担的惩罚。”   冯诗懿看透了温漾的内心所想,她坚定的眼神沉稳的语气,让温漾心里百味杂陈的。   “对不起。”温漾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冯诗懿坐在椅子上,看了沈放一看,示意他回到座位上:“我不想听对不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看你们以后的表现。”   她知道,昨天那场有计划的集体逃课,每一个人都是主谋,所以她暂且不追究了。   但是该受的惩罚一样不能少。   “一人一篇八百字检讨,打扫一个月全楼的男卫生间,学过的高考必备古诗词,文言文一篇抄五十遍。”   冯诗懿侧头瞄了一眼门外看默戏的陆文洲,微不见闻的嘟起嘴,满脸写着不情愿:“下课后,记得去德育处谢谢陆主任。”   如果不是陆文洲放水,这事儿早就闹大了。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冯诗懿回身看了眼课表,是最容易被欺负的地理老师的课。   她严肃的叮嘱:“都认真听讲,再把老师气走,考全校倒数第一,我就真的翻脸了。”   “老师,鹿听夏的事儿,您管吗?”沈放小心翼翼的试探。   “管。”   冯诗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沈放:“但,不是因为你们而管,是要还这个世界清白和正义。”   沈放心里沉甸甸的,眼圈慢慢的红了,对着冯诗懿又是深深一躬:“我替她谢谢您,谢谢…”   “谢谢。”这声道谢是全班人说的,又是深深的一躬。   冯诗懿受不了这个场面,背对着他们摆摆手:“以后你们惹祸一次,我就消极怠工一次,考试成绩倒数第一一科,我就休息一天。”   “都给我好之为之。”   “Yes,Sir.”   ***   午休的下课铃一响,现代五项班的少年们,三五成群向着食堂移动。   他们最常去的就是主打北方菜的一食堂,二楼靠窗的五到八号桌就是现代五项班的常驻席位。   六号桌是温漾,权铮,沈放常坐的位置,加上姗姗来迟的陆文帆刚好坐满。   六号桌又名现代五项专案组专用桌。   温漾面前是一碗玉米鲜肉馅的馄饨,他坐在餐桌的外侧,眼神一直飘向窗外,像是有心事似的。   “漾儿,怎么了?”   对面的陆文帆伸手在温漾眼前晃了晃,他拉开罐装可乐的拉环,推到他面前:“先吃饭吧。”   温漾收回视线,在调料盒内挖了一大勺红彤彤,油亮亮的辣椒油,放进馄饨汤内,用筷子漫不经心的搅动着。   “哟,世界冠军。”   老阴阳人来了。   一个身穿头戴黑色宽发带,身穿校田径队的训练服,高高瘦瘦的男孩停在温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任远辰顺手拿起装着陈醋的调料瓶,照着温漾的馄饨碗直直浇下去,瓶内的陈醋瞬间少了大半。   原本清汤的馄饨变得黑乎乎的,一股刺鼻的酸味直冲温漾的鼻腔。   他抬起头看向任远辰,虽然面上看不清神色,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是锐利而充满攻击性的。   “滚,今儿没心情陪你闹。”   任远辰轻蔑一笑,自顾自的鼓起掌,讽刺意味颇深:“这就是世界冠军嘛,不仅当得了逃兵,还当得了懦夫。”   “哦,对了,还能当见义勇为,火场救人的英雄。”英雄这两个字任远辰咬的音特别重。   他这句话不仅成功的踩在了温漾的雷点上,还在雷区反复蹦迪。   “三天不虐你,你他妈就皮痒。”   温漾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奶乎乎的小包子,真的以为‘温恶犬’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只见他轻放下筷子,动了动有点僵的手腕,刚想一计冲拳打在任远辰脸上,就被陆文帆抱住了。   “漾儿,特殊时期忍忍吧。”   温漾已经忍了很久了,这人偏偏在特殊时期,在他心情欠佳的时候,招惹他。   “甭理他。”沈放不屑的说,“就一事儿逼。”   权铮把自己的馄饨推到温漾面前:“你吃我的,甭理那个疯子。”   他对隔壁桌的人,使了个眼神,强行把剑拔弩张的两人分开。   陆文帆拽着温漾的腰,强行让他坐下,往他嘴里塞了个馄饨,边摸头顺毛,边柔声劝道:“等这阵子过去,哥们儿帮你揍他丫的,套上麻袋揍得他爹妈不认。”   温漾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含着馄饨的两颊圆鼓鼓的,举起拳头对着任远辰的背影猛冲一拳,含糊不清的说:“再拱火,老子打死你哦。”   他咽下馄饨,极其认真的看着陆文帆:“四儿,一定要替我报仇嗷。”   陆文帆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怎么觉得温漾有点不对劲儿呢。   他好像变可爱了,这要是以前,温漾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把任远辰打得叫爸爸,他就不姓温。   这该不会是他的错觉吧。 第27章 二十七日缱绻 醋精   二十七日缱绻   冯诗懿出了教师食堂, 就接到了谢吟打过来的电话。   最近几天,谢吟病情好转的速度是肉眼可见的快, 他看起来像是已经走出了郁期。   乐靓认识一个在治疗躁郁症领域,极富盛名的专家,今天上午她带着梵星去医院检查时,顺便带上了谢吟。   谢吟打这个电话,一方面是想把见医生的结果告诉冯诗懿,一方面是有事找她商量。   他沉默了片刻,组织语言后才开口, 声音不似从前般脆弱:“真的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现在我已经走出了郁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不想也不便再打扰您,我打算回学校上课了,所以今晚能请您吃个饭吗?”   冯诗懿对谢吟这番话没感到意外, 她早就看出他有这个打算。   只是她不太放心, 他的病痊愈率很低,更需要有个人陪在身边。   “你一个人可以吗?”她将手机换到左手,“等你病情再稳定点再回去吧。”   谢吟顿了顿,颤声回了句:“我爸妈明天回来。”   “是吗?”冯诗懿早就跟虞姒详细了解谢吟的情况,这话她是不信的。   他们能在谢吟病情最严重的时期离开他, 几年没有主动联系过,怎么会轻易回来。   “不是。”谢吟的声音闷闷的。   其实,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讨厌欺骗,就算是个善意的谎言, 也不忍心骗冯诗懿。   冯诗懿眨眨眼,嘎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小谢,你最近不太乖哦。”   “我…”不乖吗?   谢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才轻声开口:“我想上学。”   这样吗?   冯诗懿其实可以理解谢吟的心情,她知道他月初在学校请了一个月的病假。   “你是走读还是住校?”   “住校。”   就算谢吟自控力,自知力很强,但他刚走出郁期,不太适合一个人回到京大附中的高压学习环境,应该给他一个缓和的过渡期。   冯诗懿很喜欢谢吟这个小朋友,她不太放心:“我帮你办个走读吧,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跟我们一起住。”   “我真的怕你再出事儿。”   “可我不想麻烦你…”谢吟叹了口气,声音越来越小,“我是累赘,不能再拖着你…”   他现在已经走出郁期了,凭什么心安理得的享受冯诗懿的照顾,况且,他只是个‘碰瓷’的陌生人而已。   冯诗懿一听这话,立刻急了,说话的语气强硬了几分:“你不是!谁说你是累赘的,别听陆文洲乱说。”   除了陆文洲,冯诗懿想不到第二个醋精。   “不是他,是我自己。”   陆文洲只是表现的不太喜欢谢吟,说他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头子,一出现就抢走了冯诗懿的爱,让他成了个小心眼的醋精。   其实,在冯诗懿不在的时候,他很照顾谢吟,嘘寒问暖,陪玩陪聊天,全身心照顾。   亲弟弟陆文帆都没有这个待遇,说白了他就是两幅面孔,想争宠罢了。   冯诗懿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从谢吟那双湿漉漉的双眼中透出的可怜,她一咬牙心一横:“反正,你就是不许搬走,回去上学可以答应你。”   “为什么?”谢吟道。   冯诗懿单手环胸,颇为傲娇的哼了一声:“你去问虞镜好了,你是我带过最倔强的孩子。”   虞镜是冯诗懿的多年好友,谢吟是虞镜的亲表弟,虞镜和谢吟都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冯诗懿得知后,自然而然的担起了照顾谢吟的责任,同时也她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虞姒是虞镜很宠爱的堂妹,谢吟和虞姒不是她想象的情侣关系,严格的说,他们俩算是远亲。   如果虞姒客气些,她还得叫谢吟一声哥哥,他们俩的认识也是通过虞镜,怪不得他们俩关系这么好,有一种天然的宿命感。   谢吟还是死倔死倔的:“就算这样,我也不能麻烦你。”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冯诗懿二话不说,再次搬出了虞镜,“你再不听话,我跟虞镜告状。”   谢吟沉默了,这世界上有一种名为‘全世界谁都不怕,就怕我姐’的症状,他就是那个重度患者。   同样患有此症的还有温漾,患有变异‘全世界谁都不怕,就怕我哥’的陆文帆。   冯诗懿希望能再出现一个变异症状:全世界谁都不怕,就怕我班主任。   谢吟还想说些什么,被冯诗懿当场制止:“再问为什么就把你转来二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你。”   “好啊。”谢吟像是早就在等冯诗懿这句话一般。   这孩子该不会是个切开黑吧。   冯诗懿想了想,其实让谢吟转来二中是个好主意,虞姒,陆文帆在二中,她和陆文洲也在二中,白天可以陪着他,照顾他。   她浅笑一声,看了看下午的安排后说:“我马上回家接你,先去京大附中,再回二中办入学,你提前准备一下。”   “好。”   冯诗懿并不在意谢吟为什么突然想上学,也不在意谢吟为什么要转到二中,她尊重且支持他的决定。   ***   冯诗懿刚挂断谢吟的电话,温景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如果她没记错,温景华就是温漾的父亲。   京城公检法双龙头之一的温家长子,权势赫赫,不怒而威的温家掌权人。   留在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家长微信就是温景华的,冯诗懿跟他聊过温漾的情况,父子关系真的不是一般的紧张。   冯诗懿的父亲冯颐宽与他是故交,她以前见过温景华几次,第一时间礼貌的问好:“温叔叔好,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温景华的声音透着两个字‘威严’,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我很好,你父亲在英国还好吗?”   “谢谢温叔叔关心,他很好,一直嚷着要回国呢。”冯诗懿依旧礼貌而谦逊。   “是吗?回来一定要来温家小酌一番。”温景华爽朗一笑后,直接说了正事。   “我想给小漾请一晚的假,家里人很想他,下午的课结束后,我会派司机来接他。”   冯诗懿边写假条边说:“可以的,我一会儿把假条交给他,明天八点前到校就可以。”   “谢谢小冯了。”温景华轻叹口气,“我们家小漾脾气不好,爱闯祸,给你添麻烦了。”   脾气不好没看出来,爱闯祸倒是真的,但是孩子嘛,介意接受。   冯诗懿莞尔一笑:“您甭客气,我是他的班主任,照顾他的学习,生活是应该的。”   温景华又道:“以后也要麻烦你了,他犯了错务必狠狠教育,不必手下留情,有时间一定要来家里吃一顿饭。”   “不用客气的,有时间会去叨扰您的。”冯诗懿礼貌的说。   临近挂断,温景华杀了个回马枪:“我听说,你跟乐家的小靓正在查以前的旧案子。”   他口中的旧案子就是鹿听夏自杀案,冯诗懿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葫芦小金刚·诗懿重出江湖:“是的,毕竟孩子的世界的是纯碎,洁白的,脏的是那些游走在法网外,欲盖拟彰的大人物。”   这脾气跟她爹一模一样,又刚又直。   电话那头的温景华点点头,将文件袋从门缝塞进温漾的房间:“既然你找了黎家帮忙,我就不插手了,祝你们早日破案。”   “谢谢温叔叔。”   ……   下午四点十分,面孔乐队的《2020》前奏声,从教室内的音响中缓缓流淌而出。第八节 课在学生的自定义铃声中缓缓结束,温漾拿起书桌内的无糖乌龙茶灌了一大口。   原来认真听讲这么累,他快要原地爆炸了。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和教室内略显嘈杂的环境音糅杂在一起。   过了几秒,屏幕又暗了。   温漾拿起手机点开消息瞥了一眼,就俩字【回家】。   他自嘲的笑笑,删除消息后,又锁了屏,整个动作流畅熟练,像是重复过了无数次。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的光景却是波澜不惊的。   温漾无声的掏出校园一卡通放在桌上,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王语休:“我得回家一趟,中午吃了你的馄饨,晚饭我请。”   王语休嘴上说着“害,都是好哥们儿,这也太客气了”,手拿校园一卡通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   王京尧拿起中性笔在王语休拿着一卡通的卡的右手上打了两下,边打边说:“不要脸(干得漂亮),不要脸(干得漂亮),不要脸(干得漂亮)。”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个时间,温漾估计接他回家的人,也该来了。   他整理好外套,拿上手机往体育楼外,是陆文帆送他离开的,刚出大厅,就看到从宿舍楼小跑过来的冯诗懿。   冯诗口小喘着气,伸手把刚刚写好,油墨还未干的请假条递给温漾,请假日期截止到明天上午八点整。   温漾这个孩子的情况冯诗懿是了解的,她有点不放心,叮咛道:“要理智一点,有话好好说,别跟爸爸吵架,到家给老师发个消息。”   “好”   这个世界上能被温漾温柔以待的除了抹茶红豆鲷鱼烧,还有冯诗懿。   他垂着头,看起来分外乖巧,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好啦,乖”   冯诗懿踮起脚,伸出手在温漾头上轻拍两下:“你寝室的爆炸的热水器已经找人修好了,今晚如果不想在家里住,就早点回来。”   “好。”   日光是温柔的暖橙色,光降落在冯诗懿的曼妙的身影上,勾勒出一条柔和的线,她唇角勾起的弧度,让温漾心间暖暖的。   她一笑,他的心就融化了。   他目送着冯诗懿离开,半晌才缓过神,耳旁是陆文帆贱嗖嗖的声音。   “漾儿,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三嫂永远是你三嫂。”   温漾白了陆文帆一眼,“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是吗?”   “是!”   陆文帆勾上温漾的肩膀,在他后脑勺揉了两下:“漾儿,我们俩相爱多年的事儿,也该公之于众了,要不趁着今天带我回家见家长吧。”   温漾知道陆文帆是怕他一个人回家,会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想去调节气氛,帮他控制情绪。   他的好意,心领了,温家那摊死水,他不想让他去淌。   温漾挑挑眉,反手钳住陆文帆的下巴,调笑道:“也行,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吧。”   陆文帆故作娇羞,在温漾胸口轻砸一拳:“讨厌~温大官人真坏~”   此后,时间像是静止了似的,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弯下腰,捂住嘴。   “淦,想吐吐。”   “呕,叠词词,恶心心。”   一声整齐傻笑接踵而至,温漾看着陆文帆的眼神格外严肃:“四儿,谢谢。”   “甭客气。”   两人肩搭着肩,从二食堂门口向着校门口的门卫室走去,步伐默契的一致。   “漾儿,我看你最近是缺爱了,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   “别,我年纪还小,不谈恋爱。” 第28章 二十八日缱绻 温柔   二十八日缱绻   四月一日, 周二,天气晴。   早五点, 二中论坛有篇名为《论谢吟转学到二中究竟为什么?》的匿名加精爆料帖,被连夜顶上了热门。   仅回复就有将近三千条,这全部归功于帖子中三张镇楼照,座机画质也掩不住谢吟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脸。   六点三十分时,已经累计了将近五千条评论。   九亿少女的春梦:【谢吟?京大附中的校草?他脑子抽了才来二中!保送北大不香吗?】   你要跳舞吗?:【啊啊啊啊!谢吟!好帅!我爱上他了!】   陈奕迅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可能是因为他的好基友陆小四在二中。】   元气少女郭德纲:【楼上的,谢吟的好基友不是体育班的温漾吗?】   取你项上狗头:【姐妹怕是忘了大明湖畔抖M的任远辰,他和温漾才是真爱!相爱相杀苏的一批。】   人间马云:【楼上的几位, 一定要捂好自己的小马甲,要不然,温漾会杀了你们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种鬼话连篇的造谣帖子是怎么加精的!】   冯诗懿门下走狗:【今天是愚人节吧!】   ……   《论谢吟转学到二中究竟为什么?》的回复量不断攀升,已经刷新了校论坛的最高历史记录, 一举夺下年度MVP的称号。   这个匿名爆料帖历经了巅峰后,活跃了不到五分钟,就跌下了神坛。   帖子被管理员删了。   置顶帖:   为了维护学习氛围及校园文明, 防止同学们沉迷于网络, 无心学习,特将《论谢吟转学到二中究竟为什么?》删除,如有类似煽动人心的帖子,一律删除处理。   我爹是马化腾:【这个叫“诗懿就是我的全世界”的是什么玩意?怎么能如此随意的剥夺我们的娱乐权?】   平平无奇的挣钱小天才:【楼上的,很明显, 这是陆主任呀!除了他没人敢叫冯老师“诗懿”的。】   范范没吃早餐:【大清早还没吃早餐,就被妻控的陆主任秀到了,十分可以!】   我正在看着你目不转睛:【这件事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老师不会逛论坛吗?错了, 他不仅逛论坛,还有管理员权限。】   管理员002:【发帖不规范,吃瓜两行泪。】   造成删帖的罪恶之源,其实是冯诗懿,准确的说是恼羞成怒的陆文洲。   餐桌上,冯诗懿像个老母亲一般叮嘱着谢吟,从学习生活到与同学相处,大大小小面面俱到。   无论陆文洲弄出多大的声响,都打断不了冯诗懿,他重重摔下牛奶杯:“懿,你能不能理理我?”   冯诗懿回头看了陆文洲一眼,便毫不留情的转回头,继续跟谢吟交谈。   “你一个人住校可以吗?”她在谢吟新剪的寸头上摸了摸,“你最近真的很不乖。”   冯诗懿也是今早才知道,谢吟打算住校的事儿,怪不得昨天谢吟来二中办入学手续时,一直不让她插手,跟校长聊天时还把她关在门外。   他是早有预谋。   谢吟难得的笑了笑:“我自己可以,你放心。”   “这么大的人还能出什么事儿。”陆文洲低头哝咕道,“我最近很乖,怎么没见你摸摸我的头。”   冯诗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陆文洲这种高岭之花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她以前真的是小瞧他了。   这人脸皮厚起来八达岭长城都甘拜下风。   冯诗懿淡定的瞥了陆文洲一眼,继续跟谢吟聊天:“周五放学跟文帆一起回来,我买了Young Blood厂牌巡演京城站的票,我们一起去看虞姒的演出。”   “好。”谢吟对此很感兴趣,脸上的笑容更盛。   陆文洲被彻底无视了,他很怒:“懿,你真的要当我不存在吗?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   冯诗懿对着怒刷存在感的陆文洲挑挑眉:“亲,这边建议您搬到学校的教师公寓呢。”   谢吟搬到学校住后,家里只有她跟陆文洲,陆文洲一定会得寸进尺的,他们俩身高体重差距很大,她一定会吃亏的。   冯诗懿已经开始后悔让陆文洲搬进来了,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搬出去,以保清白。   可惜,陆文洲不吃她这套,他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看手机,点进了校论坛热门第一那篇《论谢吟转学到二中究竟为什么?》。   他越看越生气,什么时候冯诗懿对他能像对谢吟那样上心,在这个家里,他就是个边缘人。   谢吟抢走了冯诗懿的关注和喜欢,就很嫉妒。   系统通知:《论谢吟转学到二中究竟为什么?》已删除。   哎呀,手滑了。   ***   六点四十五分,陆文洲准时出现在二中校门口,进行仪容仪表检查,与他同行的还有冯诗懿。   当冯诗懿跟主楼高一组的主任聊起谢吟,让他多多照顾谢吟时,气氛紧张了起来。   几个打扫室外卫生的学生,看着陆文洲头上燃起的火焰,小声聊了起来。   “今天气氛不对,小心为妙。”   “欲求不满的男人就是这么阴晴不定。”   “据说,陆主任跟冯老师以前有一腿来着。”   “站在体育楼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也迷失在爱情的火葬场之中吗?”   值周长季燃晃晃悠悠的走出体育楼,站在陆文洲身边,不知死活的嘟囔了一句:“食堂的醋缸翻了吗?怎么这么酸。”   他深吸一口气,嫌弃的捂住鼻子:“啧,忒刺鼻了。”   陆文洲杀了季燃的心都有了,他狠狠地瞥了季燃一眼:“小季,作业写完了吗?”   “写…写完了。”季燃很无辜,他也没做错事儿啊。   为什么陆文洲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嗡嗡嗡——”   手机在衬衫的口袋里震动着,陆文洲一看来电显示是【陆校长】,立即接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途中,陆文洲的脸色越来越来青,这孩子还阴魂不散上了。   陆文洲挂断电话后,打断了冯诗懿的谈话:“懿,你们班一会儿来个新学生。”   “不会是谢吟吧?”冯诗懿试探的说出个不太可能的人选。   陆文洲的脸色极差:“是他。”   “什么?怎么可能?”这话是冯诗懿和主楼高一组主任同时说出的。   冯诗懿昨天带着谢吟回京大附中办理转学手续时,才知道谢吟这个小朋友是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三冠王。   初二就进了数赛国家队被清北预录取,他踏进京大附中时,就被保送北大了。   他是傻了吗?转学到二中就算了,还到体育楼学体育,这不是开玩笑吗?   冯诗懿蹩着眉,思考着到底是陆文洲在整她的可能性大,还是谢吟头脑发热的可能性大。   季燃听了个遍,他也不信,小声提醒道:“今天是愚人节。”   陆文洲看向德育处的办公室:“人已经等在德育处了。”   冯诗懿还是不信,她仰头看着陆文洲:“他怎么可能会来现代五项班,他是游泳,击剑,还是马术冠军?”   “都不是。”季燃再次提醒,“他是上届青奥赛的射箭世界冠军。”   季燃是高二现代五项体育班的,他学的是击剑,刚巧参加过上一届的青奥会,见证了谢吟的夺冠。   冯诗懿还是不相信,她看着季燃眯起眼睛,“你确定吗?”   “确定,您可以问温漾,他一定知道的,半决赛他就是折在谢吟手上,才没三连冠的。”   谢吟还真是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好少年呢!   冯诗懿无话可说,转身进了体育楼。   季燃拿起手机,就要在论坛发帖,将谢吟转来体育楼的消息公之于众。   原本大家对谢吟的印象只局限于:   温漾的死对头   打断温漾青奥赛三冠王的男人   京大附中的数学疯批天才   长着一张欧美男模脸的国际奥林匹克数赛国家选手。   因为《论谢吟转学到育才究竟为什么?》的匿名加精爆料帖。   谢吟一夜之间,成了二中的校园红人。   ***   高一组现代五项体育班教室内。   陆文洲带着一个脖上挂着BeatsStudio3红色款,身穿三叶草经典款黑色运动服,脚穿Vans经典款黑色高帮板鞋的男孩,走进了教室。   这人又高又瘦,腿长宽肩窄腰,身形出挑,从身体的肌肉线条可以看来是精炼的瘦,平常没少锻炼。   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标准的欧美男模身材,一身运动服穿的像时装周款。   看清来人的长相后,全班一阵哗然。   “那个爆料帖居然说的是真的!”   “谢吟真来二中了,还他妈来现代五项班了!”   “这谢吟怎么看着比照片上更精神,更帅一点。”   “完了,体育班永无安宁之日了。”   “一会儿打起来不会误伤我吧。”   “打起来是拉温漾合适,还是拉谢吟合适。”   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温漾身上。   只见,脖子上挂着和谢吟同款耳机的温漾,眯起他那双危险的黑色眼瞳,隔着镜片和空气与谢吟对视着。   谢吟这人的长相偏西化,属于浓颜系长相,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鼻梁高挺,是天生的深邃轮廓,高眉骨,深眼窝,就连双眼皮也是深深的一道。   一双形状狭长微上扬的眼睛,黑白分明,清亮坚定,泛着柔和的水光,晨光映入他眼中时,眼白部分接近透明状态,更显澄澈。   他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势,但那双眼睛却是温柔的,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很有欧美高定秀场上高级脸男模的味道,气场很足。   与温漾完全相反,看着清隽斯文,实则犀利危险,一身反骨。   温漾微眯着眼,像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充满了危险的攻击力,不仅尖锐且难以捉摸,像深不可测的渊海。   两人的目光碰撞着,僵持着,针尖对麦芒,火花四溅,势均力敌,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最后是陆文洲看不下去了,他在谢吟肩膀上拍了拍:“新来的,自我介绍一下吧。”   谢吟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上“谢吟”这两个字,棱角分明,笔锋凌厉。   字如其人,也不如其人。   他的自我介绍很简短,就俩字儿“谢吟”。   班级内的空位只剩温漾身旁的空位,冯诗懿指向空位,目光放在谢吟身上,“谢吟,你坐在那里。”   “好。”谢吟心虚一笑。   温漾只是挑挑眉,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冯诗懿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就算是安置好了谢吟。   谢吟这个孩子基本上不用她操心,除了过于倔强就是个完美的人。   离开教室时,冯诗懿特意看向温漾,她了解到了他跟谢吟之间的恩恩怨怨。   这俩人一见面就掐,很容易把体育楼房顶掀了,只能先打一剂预防针。   她抿起唇,浅笑道:“温漾,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哟。”   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哟…   好好相处哟…   温漾满脑子都是“好好相处”这四个字,他迎上冯诗懿的柔和的目光,乖巧的点点头。   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对了,不仅是新同学,也是新室友。”   二中是双人寝,同班级的住在一起,分配给高一组现代五项班的寝室,只有温漾所在的202是一个人住的。   谢吟理所当然的成了温漾的新室友。   “下课后,记得带着你的新室友到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冯诗懿道。   “好。”温漾是从牙缝挤出这句话的。   冯诗懿走后教室一片宁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与诡异的尴尬。   只有陆文帆没心没肺的,哥仨好似的揽住温漾和谢吟的肩膀,笑得十分张狂:“我的好哥们儿可算是到齐了。”   有谢吟和温漾罩着他,他以后就能在学校横着走了。   我上面有人!   下课后,温漾难得的没有进入梦乡,乖乖带着集新同学,新同桌,新室友,三位一体的谢吟,逛了大半个校园。   全程微笑相迎,礼貌对话。   天知道,吃瓜群众看到这样的场景时,是什么样的心态,完全被两人“相亲相爱”的模样吓到了。   只有陆文帆一脸欣慰,我的好哥们儿和我的另一个好哥们儿相亲相爱的,真真是极好。   校论坛炸了。   一篇名为《今天晚自习恶战,谢小装逼犯VS温恶犬》的帖子飙上了热门,五分钟时间,回复量过千。   平平无奇的发家致富小达人:【前排兜售瓜子毛嗑矿泉水~】   元气少女郭德纲:【不会吧,不会吧,早自习居然没打起来!】   橘子汽水:【班主任在,漾哥是不可能动手的,蹲一个晚自习动手!】   传说中的沈放:【体育班VIP观影席仅售99.8】   权铮好爸爸:【今晚入体育班收门票钱!】   语不惊人死不休:【看热闹不嫌事大!】   JingYao:【楼上说的对!】   陈奕迅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开局了!我赌温漾赢,押100块!】   魔法少女孟鹤堂:【我要做公证人!!!】   iophjklnm:【谢吟看起来比温漾高一点,我押谢吟!二百块!】   ……   奖池不断累积着,最新评论的楼层,已经累积到三千。   温漾看着帖子的回复若有所思的,一分钟后一条评论浮出水面,又毫不起眼的沉入大海。   谢吟他爹:【我赌打不起来,押三千一百块。】   ***   吃过晚餐后,谢吟一个人上了体育楼的天台,手里还握着一罐维他柠檬茶。   天台上烟味很重,像是十几个老烟鬼在这儿安过家似的,呛得谢吟猛咳一声。   他倚靠在围栏上,一罐空啤酒罐滚到他脚下,他顺手捡起,精准的扔进门旁的垃圾箱。   谢吟没把啤酒罐放在心上,天台有人也无所谓,他就是来打个电话而已。   他解开手机屏锁,点进通讯录,目光停在虞姒的名字上,温软柔和。   电话那头的虞姒几乎是秒接,她的声音柔柔的:“你终于想起我了,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谢吟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我转来二中了,在现代五项体育班。”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明天回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谢吟轻轻笑了一声,语调柔得像团奶油:“我给你带了小熊软糖和旺仔牛奶。”   彩色的小熊软糖,原味的旺仔牛奶是虞姒的最爱,只有谢吟记得,记了十年。   “谢哥你真好。”虞姒嘟起唇,软软一笑。   谢吟喝下一口维他柠檬茶,反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我在酒店,七点有演出,吃饱了就打不动鼓了。”   虞姒随手打开了套房内的音响,播放了Blur的《Tender》,歌声通过手机话筒,萦绕在谢吟耳边。   温柔,脆弱,像筷子夹豆腐。   “济慈”   “《夜莺颂》”   谢吟跟虞姒再次默契的开口,浑然天成,他们俩不像陷入爱河的情侣,更像灵魂相通的Soulmate。   两个自由无畏的灵魂相遇,永远纯粹,真诚,富有反叛性。   听筒里传来虞姒的哼唱声,谢吟温柔而默契的跟唱着:“Oh my baby,Oh my baby, Oh why,Oh my…”   拐角处的温漾将这个画面收于眼中,将手中的酒罐随手一扔。   啧,恋爱的酸臭味。   他这一扔,谢吟就注意到了他。   温漾戴上眼镜大大方方的走出来,顺手扔给谢吟一罐酒,眉梢微挑。   他靠在谢吟身旁,喝下一口烈酒,任由灼热的触感划过喉咙,良久才转过头,开口道:“你跟她在一起了?”   “没有。”谢吟的声音哑哑的。   “你是为她而来的?”   “百分之八十。”   温漾点点头,又猛灌了一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鹿听夏的案子。”   谢吟低头看着手上的酒罐,微不见闻的嗯了一声。   温漾仰起头自顾自的说:“真相快要浮出水面了。”   谢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了一句:“怎么不跟我吵架了?”   “累了。”   温漾转头瞥了他一眼,“就当给四儿和小虞儿一个面子。”   气氛更尴尬了,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温漾解开屏锁,点进校论坛名为《今天晚自习恶战,谢小装逼犯VS温恶犬》的热门帖。   他侧头看向谢吟:“论坛的帖子你看到了吧。”   “嗯。”谢吟惜字如金。   “要不,我们俩打一手配合。”温漾提议,“我主攻,你配合,五五分成。”   “可以。”谢吟起身,拍了拍肩上的灰,打算离开天台。   温漾对着离开的谢吟背影喊了一句:“你真的不喜欢她啊?”   言外之意就是,他打算追虞姒。   谢吟转身瞪了他一眼:“你们俩不合适,她也不喜欢你这款。”   在虞姒心里,这世间所有的好男孩儿都比不上摇滚乐。   谈恋爱不如搞音乐。   温漾轻哼一声:“不喜欢人家,还给人家唱Oh my baby,Oh my baby…”   谢吟十分不满意他的态度:“我唱歌哄我女鹅开心,有问题吗?”第一节 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刚刚响起体育楼就炸了。   ……   二楼走廊挤满了人,个个拿着手机,还有抱着瓜子可乐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前后门前摆满了吃瓜群众的小板凳。   谢吟跟温漾积怨已久是两个学校公知的事,所有人都想围观这场世纪大战。   权铮和沈放分别打开紧关着的教室前后门,用身体堵住门口,对着围观人群大喊一声:“现代五项专属观影席位99.8/位,走过路过别错过,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席位有限,先到先得嗷~”   “好哥哥们,快来玩啊~”   教室内的人开起了直播,大家把讲台留给温漾和谢吟,希望开始打架前看可以看到一场惊彩绝伦的唇枪舌战。   所有人都在劝架,只有陆文帆在认真的劝架,他在谢吟肩头捏了捏:“谢哥,要理智一点,大家都是好哥们儿,有话好好说嘛,打架不是好习惯。”   谢吟塞给他两根棒棒糖,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边儿玩去。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打岔。   陆文帆将又跑到温漾身后,替他翻好衣领,苦口婆心的劝道:“漾儿,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好哥们儿,动手伤和气还让人看笑话,好好说嘛。”   温漾从书桌里拿出一罐可乐,一袋薯片,分别塞进陆文帆的左右手,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陆文帆双手握住简单地快乐,却开心不起来。   “谢哥,卡几嘛~”   “漾儿,卡几嘛~”   谢吟和温漾在全班同学的起哄声中一前一后的走上讲台,并肩而站。   温漾清了清嗓子,望向身旁的谢吟,严肃且认真开口:“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谢吟。”   谢吟眼睛一亮,挑挑眉,配合的将温漾揽在怀里,微微“嗯”了一声。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沉寂片刻后,整个体育楼炸了。   学校论坛彻底崩溃了,整齐的刷着同一条消息:就尼玛离谱,他们俩居然真的有一腿。   谢吟他爹:今天是愚人节,大家都忘了吗?   陆文帆迟迟未从震惊中走出,说好不打死对方不罢休呢?怎么还谈上恋爱了?   说好做彼此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在一起了!敢情他们俩相亲相爱的,他是个多余的电灯泡。   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第29章 二十九日缱绻 失宠   二十九日缱绻   介于陆小四最近一周的表现, 温漾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变心了。   “四儿,我跟他只能选一个, 你选谁?”   温漾倚靠在沙发上,双手环胸,一双眼瞳犀利的盯着不远处的谢吟。   谢吟正在给电吉他调音,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陆文帆,似乎是对这件事儿不感兴趣。   反倒是刚回到休息室的虞姒竖起了小耳朵,她拉开罐装旺仔的拉环,半靠在谢吟身上看戏。   陆文帆一时语塞, 他是无辜的好吗?   小狗勾能有什么坏心眼呢.jpg   好不容易有机会来Young Blood厂牌参观,好好的一个周六,全被温漾的怪问题毁了。   他急了:“你这问题不就是在问,我媳妇儿跟我爸同时掉在水里我救谁吗?”   虞姒的眼睛亮晶晶的, 随手拿起话筒问道:“那么请问陆先生,这两位先生谁是媳妇儿,谁又是爸爸呢?”   她将话筒伸到陆文帆面前:“请您正面回答。”   “我…我。”陆文帆磕巴了半天, 只说出了一个‘我’字儿。   谢吟挑挑眉, 默默补了一句:“我是爸爸。”   “那我就是…”温漾从沙发上坐起,模模糊糊的嘟囔一句,“媳妇儿喽”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谢吟似笑非笑的。   虞姒见状,在谢吟肩头拍了拍:“谢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是男女通杀型的长相, 明艳而英气,是富有攻击性的美,眉眼间汇聚了世间所有的灵气,反叛而魅惑。   人送外号‘人间蛊王’,‘朋克玫瑰’, ‘滚圈大总攻’,A飒稳场,旖艳撩人,能把直女掰弯,非直男掰直,滚圈老婆粉最多的乐手。   但笑起来却是奶乎乎的,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两个深邃的小梨涡荡漾着,反差感十足。   陆文帆被她转瞬即逝的笑容晃了眼,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我决定了,我媳妇儿就是你。”   话刚说完,他就被电吉他连接线绊倒了,“扑通”一声跪倒在虞姒面前。   “这还没过年呢,别这么客气。”虞姒眯眼一笑,眼角的泪痣为她平添几分媚态。   这份大礼她可承受不起。   她把奶罐递给谢吟,弯下腰伸手去扶摔倒的陆文帆,反被陆文帆抓住双腕,拉到身边,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你干嘛!”   虞姒推了陆文帆一把,躲到谢吟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谢哥,你看他。”   夭寿啦,虞姒撒娇啦!   您的老父亲谢吟已上线。   谢吟瞪了陆文帆一眼,将虞姒护在身后:“你以后离她远点。”   陆文帆一脸受伤,双手抱住谢吟的小腿:“谢哥,你不爱我了吗?”   “对。”   谢吟双手环住膝盖,小心的抽出自己的腿,“你失宠了。”   陆文帆又去投靠温漾。   温漾只是傲娇的别过头:“我也不要你了,你刚才没选我。”   陆文帆沉沉的坐在温漾身边,抽出他怀中的文件夹,将他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   “啧,有点晕。”   他像模像样的打开文件夹,拿出一小叠A4纸,眯着眼睛,语调上扬:“尸检报告?死因氰/化/钾中毒,全身粉碎性骨折…”   陆文帆翻看着现场照片,脸色越来越难看,照片被他捏起皱,“畜生。”   “别侮辱畜生这个词。”温漾面无表情。   陆文帆将尸检报告从头看到尾,抬头看向温漾:“漾儿,这不是原版尸检报告吗?你哪儿来的?”   他们以前费尽心思打探到的只是修改过结果为自杀的尸检报告。   温漾摇摇头:“不清楚,我上次回家在房间里找到的。”   陆文帆将文件随手递给谢吟,瘫靠在沙发上,语气之中尽是崇拜之情:“是不是你姐回来了。”   能让景倦冒着风险,堵上前途拿出原版尸检报告的,也就是温缱了。   温漾难得的弯了弯嘴角:“应该是她。”   他瞥了一眼陆文帆:“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他们俩早晚复合。”   “我只是敬仰特种部队的第一狙神罢了。”陆文帆心虚的瞄了一眼虞姒。   虞姒正伸着脖子从各个角度偷看谢吟手上的尸检报告。   奈何谢吟捂得过分严实,虞姒一个字儿也看不到,就连现场照片的边缘都没摸到。   “为什么不给我看?”   “我不想看你难过。”   谢吟把照片和尸检报告装进文件袋,原封不动的还给陆文帆,再三强调:“别给她看,她胆小。”   虞姒炸毛了:“我才不胆小!”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冯诗懿出现在练习室门口,身旁的陆文洲盯着她的侧脸   她的目光扫过四人的脸:“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回来,不要乱跑哦。”   “好。”   冯诗懿离开后,休息室一阵哄笑声。   陆文帆眉飞色舞的,他要当四叔了!   ***   【刺】刺青店内播放着Guns N\' Roses的《Knockin\' on Heaven\'s Door》。   陆文洲一进门就换成了他最爱的那首《Sweet Child o\' Mine》。   他跟店内的刺青师打过招呼后,熟练地穿过休息室,来到东厢房,就像不是第一次来似的。   冯诗懿眯起眼睛,侧头打量着陆文洲的侧脸,她还没问出口,陆文洲先开了口。   “你看着我干嘛?爱上我了?”   冯诗懿扬唇一笑,一把拎起陆文洲的衣领:“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晏琛和梵星已经等在了东厢房内,正伸着脑袋吃瓜,动作十分整齐。   冯诗懿瞄了梵星一眼,威胁意味颇浓:“看什么看。”   梵星见了冯诗懿,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压根儿不敢跟她对视,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陆文洲对晏琛使了个眼色,房间内只剩冯诗懿和梵星。   冯诗懿开门见山的问:“你装失忆的事儿还没说呢。”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依乐靓的性格,梵星要是开了口,他就不会完完整整的坐在这儿了。   别看乐靓瘦瘦高高的,揍起人来力气大得很,对谁都不手软,大学时期梵星已经见识过了。   梵星看了眼站在门口背对房间闲聊的陆文洲和晏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冯诗懿晃了晃手机,时刻提醒着:“我有录音。”   梵星悄悄挪到冯诗懿身边,贴在她耳边道:“冯41,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不能。”冯诗懿毫不留情的拒绝,她对梵星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贴过来。   “我有录音,劝您坦白从宽。”   陆文洲回过头,刚巧看到冯诗懿和梵星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是脸颊贴着脸颊。   他冷情的双眼紧盯着梵星:“你跟她有什么话,需要贴得这么近说?”   “你们俩很熟吗?”陆文洲的语气带着威胁。   梵星默默后退一步,在冯诗懿肩头戳了戳:“你男朋友好凶哦!”   “你男朋友才凶!”冯诗懿气得语无伦次,起身就要出门。   陆文洲撩起她的发梢,扫过她的鼻尖,连话语中的气音都在撩人:“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你想得美。”   冯诗懿从他手中抢回自己的头发,吹去落在发丝上的‘灰尘’,顺手别在耳后。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陆文洲一眼,便出了东厢房,直奔刺青工作室。   晏琛四下观望发觉气氛不对,快步跟上了冯诗懿,边对陆文洲摆手让他跟上来,边道:“小冯,我想纹个小猪佩奇。”   “好啊。”冯诗懿只是看了晏琛一眼。   进了工作室,就将他介绍给另一位空闲,正在打游戏的刺青师:“Machine,这是我朋友,他想纹一个小猪佩奇,你帮他参考一下。”   晏琛就这样稀里糊涂被Machine带走了,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着设计稿,眼睛却一直盯着冯诗懿和陆文洲。   冯诗懿知道自己今天是来还债的,她对陆文洲招招手:“过来,看图。”   陆文洲直接脱掉了上衣,露出精练瘦削的上半身,直愣愣的站在冯诗懿面前。   “我让你过来,你脱衣服干嘛?”   冯诗懿垂着眸,无视陆文洲身上正在跟她招手的六块腹肌,将存有画稿的iPad递给他。   他向前走了一步,随便看了一眼画稿就将iPad还给冯诗懿,“不用看稿,你随意发挥,我照单全收。”   “不行,你必须指定一个”冯诗懿最怕陆文洲来这套。   万一随意发挥的效果,他不满意,他赖上她了怎么办。   陆文洲默不作声。   冯诗懿抬头看了他一眼,无意间瞥见他心口上的花体英文刺青,好像是个名字。   如果她没看错,这应该是她的名字,冯诗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无法假装自己没看见。   冯诗懿的指尖划过陆文洲心口处的刺青:“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收版权费的。”   陆文洲握住她的指尖,低头轻语:“你离开的太久了,我太想你了,就把你的名字纹在心口,只要心在跳动,你就一直在。”   “少说酸话。”   冯诗懿将iPad拍在陆文洲胸口,指着晏琛所在的沙发,“去那选,离我远点。”   陆文洲的嘴角微微上扬,拿着iPad走向沙发,在他转身的瞬间,冯诗懿看到了他背上的刺青。   这人居然把她的半身人像纹在后背上,还是写实风的,看样子是纹了四五年。   冯诗懿拿起陆文洲的上衣随手一扔,上衣斜斜的搭在他肩头。   她面无表情,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悄声进了休息室。   两分钟后,冯诗懿又气呼呼的冲了出来,她拽住陆文洲的胳膊,强硬的将他拉进自习室。   休息室的门“咣当”一声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晏琛放下选稿的iPad,悄声来到门前偷听。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从休息室内传来冯诗懿的声音:“陆文洲,能不能别来招惹我了!”   冯诗懿将陆文洲按在休息室床上,单腿跪在他胸口,死死捏住他的下巴。   “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又主动贴上来,死死缠着我,你是不是犯贱?”   陆文洲反身将冯诗懿牢牢压在身下,低头吻住她旖艳的红唇。   “我就是犯贱,你能奈我何。” 第30章 三十日缱绻 民间装鬼大全   三十日缱绻   系统通知:权铮好爸爸已将群名修改为:冯诗懿全国粉丝后援会   冯诗懿全国粉丝后援会(17)   权铮好爸爸:听说, 顾占秋回来了。   张东升摄影工作室:人家现在叫顾谨行。   猪是的念过来倒:呸,风头过了就想像个没事人似的, 心安理得的逍遥法外。   语不惊人死不休:据说他家老爷子嫌他丢人,一直关在家里闭门思过,二中国际竞赛的环境是全国最好的,躲过风头再回来也正常。   传说中的沈放:他配吗?滚进监狱反省吧!   小四一米八八:人在现场,内个疯批为了逃避法律责任,居然整了容。   陆文帆将他在二中北门正大光明‘偷拍’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照片上的人乌发红唇,腰细腿长, 奔涌的灵气从那双浅茶色的眼瞳中四溢着。   传说中的沈放:四儿,你偷拍虞美人干嘛?   小四一米八八:发错了,已撤回。   陆文帆再三检查,才将顾占秋整容后的照片发到班级群里。   顾占秋的长相与陆文帆是一种类型的, 清朗丰俊,身形窄瘦、少年感满分。   不同的是陆文帆纯粹明快,像热血漫画里带点奶气, 又有点中二的清冽少年。   而顾占秋阴冷偏执, 像深岭寒山中的一渊深潭,诡秘而颓靡。   整容后,他的五官轮廓发生了不小的改变改变,更偏混血的欧美感,比从前消瘦了很多。   少了通透的少年感, 多了些尖锐的凌厉。   权铮好爸爸:一脸凶相,坏事做多了的亚子。   二中吴彦祖:建议打印几万份张贴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以此警告二中所有女孩儿。   珍爱生命,远离顾占秋。   网恋代恋请找我:谈恋爱吗?分手推你跳楼内种[手动狗头]   Jing Yao:话说,漾儿和他谢哥怎么还没来, 早自习都要下课了。   小四一米八八:我们在主楼的广播站,虞美人正在磨刀,只等下课冲进三班教室。[狗头.jpg]   主楼广播站内,虞姒面露严肃,端坐在沙发上,方桌上的iPad播放着晨间新闻。   她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扶起鼻梁上的眼镜,十分淡定。   谢吟和温漾坐在她两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生怕她火气上头,提着刀下楼去三班教室取顾占秋狗头。   “虞儿,你没事儿吧?”温漾问道。   虞姒侧过头,浅浅一笑:“我很好。”   陆文帆接了一句:“姓顾的孙子回来了,你不去制裁他?”   虞姒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制裁他是法律的事。”   “而且…”她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他太脏了。”   脏到与他呼吸同一片的空气,都让她觉得窒息。   谢吟伸手在虞姒齐脖的黑色短发上揉了揉:“证据链齐了,他跑不了。”   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虞姒一行人出了广播站,直奔一楼大厅。   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冤家路窄,刚下楼梯就正面遇上了顾占秋。   准确地说是遇上了顾谨行。   擦肩而过时,温漾叫住了顾谨行:“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温漾贴在顾谨行耳廓,轻声道:“我亲眼看到你把她推下了楼。”   “你以为你整了容,毁了监控,破坏了证据链,买通老师,对办案人员一层层的施压,就是抹去了所有罪恶的痕迹吗?”   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手机,在顾谨行面前晃了晃:“我不仅看到了,还拍下了证据,足以推翻之前所有虚假证词和谎言。”   顾谨行挑挑眉,显然不相信温漾的话。   “晚自习看看你的邮箱就知道真假了。”   温漾的笑容十分友好:“哦!我差点忘了,十六周岁生日快乐,祝您早日入狱。”   陆文帆傲娇的“哼”了一声,揽着温漾肩膀直奔教学楼正门。   虞姒和谢吟只是面无表情的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出了教学楼主楼,温漾身上嚣张的气焰熄灭了三分。   陆文帆兴奋的问:“漾儿,你真的有照片吗?”   “没有。”   温漾叹了口气:“就是吓吓他,如果有证据链早就齐了,他早就在监狱里数砖了。”   陆文帆气得牙痒痒:“靠!总感觉太便宜内个畜生了!”   “今天几号?”温漾回头偷看了眼虞姒。   陆文帆看了眼手机,回复道:“7号啊,周一嘛。”   温漾揽着陆文帆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低头问:“今天晚自习季燃是不是在教学楼主楼值周?”   “对。”   季燃是学生会的纪检部部长,周一周三在教学楼主楼值班,周二周四在体育楼值班,周五在艺术楼值班。   温漾点点头,笑容逐渐变态。   ***   民间装鬼大法(18)   权铮好爸爸:好哥哥们~小冯和三少已经携手奔赴美好家园了!   传说中的沈放:那就搞他丫的,我负责拉电闸。   系统通知:谢吟他爹上传了群文件《干完这一票,请大家吃海底捞外卖》。   谢吟他爹:请点击群文件领取任务。   虞姒就知道温漾把她拉进现代五项的班级群没有好事儿。   根据这个群名可知,他们是想让她扮‘女鬼’。   有点兴奋.jpg   点进温漾上传的群文件,虞姒看到自己名字后的四个字后一脸问号。   【色/诱季燃】   虞美人:我除了这张脸,一点用处没有吗?季燃又是谁?   权铮好爸爸:季大值周长可喜欢你了,你叫声好哥哥,他肯定魂儿都没了。   京西第一狠人:你是蛊王,谁比你会撩人呢?季燃就交给你了。   谢吟他爹:季燃今晚在主楼值班,我们需要你拖住他,给我们争取时间。   虞美人:我好像没见过他,这么多值周生哪个是季燃?   权铮好爸爸:长得挺帅,戴眼镜,白衬衫,大长腿,有点傲,胸口别个钢笔。第一节 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响起时,参与行动的人已经在各自的岗位站好。   ……   教学楼主楼东门口。   本次行动总指挥温漾踢了踢陆文帆脚下的平衡车:“他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你现在去排练的位置等信号。”   陆文帆撩起垂在脸颊两侧的黑长直假发,拿起一缕在温漾的眼睫上扫来扫去:“漾儿,漾儿,漾儿~”   “你跟那叫魂儿呢!”   温漾转头看了陆文帆一眼,立即吓得转回头:“别用那你张鬼脸跟我撒娇,我今晚肯定做噩梦。”   “是你让我扮鬼的!”   陆文帆扳过温漾的头,强行与他对视,语气十分委屈:“也是你给我化成这个死鬼样儿的。”   他瞄了一眼‘肤白貌美’的谢吟,小声嘟囔:“明明有更适合的人。”   “你长得更俊。”   温漾瞥了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谢吟,他在月光的映射下,白的发灰,唇红齿白的透着病娇的美感。   “下次扮吸血鬼找他。”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虞姒现在应该来了,怎么还没见人影。   温漾刚想打给她打电话,虞姒就静悄悄的出现在他身后。   “我来了,速战速决吧。”她的声音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十分不情愿。   谢吟闻声仰头仔细端详虞姒的表情,关心的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你们不让我装鬼!”   虞姒看向陆文帆的眼神复杂,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明明她更适合装鬼来着。   温漾大手一挥:“下次一定让你装个够。”   虞姒的手搭上温漾的肩膀幽幽的开口:“你确定还有下次吗?”   她说话时字词间的停顿,语调的上扬顿挫,让温漾后脖颈冒凉气。   好凶哦。   温漾缓缓抬起胳膊,左手握拳伸出一只手指:“一箱旺仔牛仔。”   “我可不是为了一箱旺仔牛奶,就出卖灵魂的人。”虞姒说完,便扬起下巴双手环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懂了,不够。   温漾默默伸出第二根手指:“两箱。”   虞姒面不改色:“旺仔诚可贵,尊严价更高。”   “五箱。”温漾举起五根手指,眉梢微扬,“外加两大包小熊软糖。”   “成交!”   虞姒心满意足的走进教学楼主楼后,陆文帆也前往任务地点等信号。   温漾一直躲在主楼东门门后观察着现场情况,夜风拂过耳畔的一瞬间,他听到了谢吟的声音。   沉默是今晚的谢吟。   谢吟对装鬼吓唬顾占秋这事儿一直是不咸不淡的,询问他的意见时,他只说了一句别太过火。   让他参与时,他又觉得无聊,幼稚,行动时他默默的跟了过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直正吗?   谢吟向楼内瞄了一眼,虞姒已经跟一个身穿白衬衫,身形高挑的男孩搭上了话。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她知道了会生气的。”   温漾知道他说的是冯诗懿,以冯诗懿的脾气,她明天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起初,温漾也考虑过,但他已经被一种莫名的冲动蒙住了眼,一心只想装鬼捉弄顾占秋,出出堵在胸口的恶气。   他看了一眼虞姒,见她正在跟一个身形很像季燃的男孩交谈,没等看清楚正脸,直接在群里释放了行动信号。   沈放拉下电闸的一瞬间,整个二中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宁寂片刻,人声鼎沸。   教学楼主楼高一三班的教室,显得格外嘈杂。   字正腔圆,普通话极其标准的“顾占秋,还我命来”,从班级内的音响内传来。   飒飒的风声与环绕的空灵混响萦绕了整个光线黑暗的教室,几缕冷白的光照亮了教室。   顾占秋摘下耳机,动了动僵直的脖子,一侧头就对上了在窗外飘动的‘死鬼’装扮的陆文帆。   陆文帆的装扮相当考究,温漾托私人关系联系上的艺术楼绘画大神,倾心打造的坠亡妆。   大神是个年少成名的特效化妆师,假期时常去灵异恐怖片剧组赚外快,很有经验。   顾占秋刚跟满脸是血,五官错位的陆文帆对视时挑了挑眉,一瞬间又变得面无表情,像是早就预料会出现这个场景似的。   他反手将写满文字的信纸折好收在上衣口袋里,侧头凝望着陆文帆。   陆文帆可以透过顾占秋的眼神看出,他是在透过自己怀念鹿听夏。   这种偏执眷念中,透着一丝变态的眼神,他只在陆文洲看着冯诗懿时见过。   “他也配?”   陆文帆一大口番茄酱喷在玻璃上,他咧开残缺的嘴唇,露出渗出猩红番茄酱的牙齿,眼神犀利,狰狞。   他双手扒在窗上,指甲深深划过玻璃,发出诡异刺耳的咯吱声,口型正是教室内循环播放的那句“顾占秋,还我命来”。   倏地,整个二中恢复了灯火通明的状态,顾占秋盯着陆文帆看了几眼后,直直的向后倒去,脸色惨白,双眼紧闭。   这下玩大了… 第31章 三十一日缱绻 温柔刀,刀刀致命……   三十一日缱绻   医院走廊内。   陆文洲从背后握住冯诗懿沾着湿汗的左手, 指腹在她掌心有规律的抚动,暂时压制住了她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冯诗懿不断地调整呼吸, 让自己冷静下来,否则下一个躺进医院病房的人一定是她。   “你消消气,他们知道错了。”陆文洲轻拍冯诗懿的后背帮她顺气。   他看向跟救护车一起来医院的三个惹祸精疯狂使眼色。   主谋兼总指挥温漾拉着卸了一半妆的‘死鬼’陆文帆,以及造成二中晚自习停电的罪魁祸首沈放。   对着气到无语的冯诗懿深深鞠一躬,异口同声的道歉:“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哼。”冯诗懿傲娇的别过头,“我不信,你们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陆文帆仰起头偷瞄了一眼自家三哥怯生生的补充:“这次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以前都是假的?”冯诗懿问。   陆文帆对上冯诗懿惊悚的眼神后疯狂摇头, 他悄悄伸出手指握住温漾的校服衣袖,左右摇晃两下。   那幽怨委屈的眼神十分到位,像是在说:你说说话啊。   温漾侧目,按住陆文帆蠢蠢欲动的手, 目光流转至冯诗懿的脸庞,语气似无奈,也似宠溺:“这都是我的主意, 我愿意担下所有责任。”   冯诗懿早就预料到温漾会来这一套, 一双威严的凤眼紧紧锁住温漾:“既然你知道这个行为是错的,为什么要去做?”   沈放是个冲动的急性子,他眉目深锁,嘴唇微张,猛地上前一步, 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他没错!”   “沈放!”   温漾按住沈放的肩膀,将他推回原位。   沈放后退一大步,站稳后反手推开温漾,近乎吼出的质问道:“是他把小鹿推下楼的,难道要继续看着他逍遥法外而毫无作为吗?”   冯诗懿面如止水, 语调平缓:“审判他是法律的事儿,正义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她也很气愤很着急,但事情没那么简单的,这件案子涉及到京城的上流权贵,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案子是从上面一层一层的压下来,目前案件证据链不足,想重新立案需要有十足十翻案的把握。   弦上箭击发时必须一击致命,才能将敌人彻底击垮,毫无翻身还击之力。   “你说的容易。”   沈放的声音透着三分不耐烦:“被推下楼的不是你的朋友,更不是你的学生。”   冯诗懿不想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有我做事的原则,答应你们的事儿我会做到。”   沈放情绪激动,一时没控制自己,开始口不择言:“等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等到顾占秋自然死亡那一天!”   言外之意很明显。   这话陆文洲就不爱听了,原本这是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家务事,冯诗懿不让他插手,但沈放的话太过分了。   冯诗懿这人善良,爱管闲事,心中燃着正义的烈火,她比谁都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每天到处托关系,四处走访相关人员,通宵研究相关资料,做梦都想着为鹿听夏伸张正义。   她是一个默默做事的人,为了这个案子奔波劳累,从未说给任何人听,更不想因为这个案子收获到什么。   沈放这话太伤她的心了。   陆文洲将冯诗懿护在身后,深深地看了沈放一眼,揉揉冯诗懿的掌心一声不响的离开。   回来时,陆文洲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文件夹内的文件正是鹿听夏案件卷宗及相关资料。   沈放翻开文件夹入眼的第一页正是案件的尸检报告,空白处是密密麻麻的分析和批注。   每一处疑问,解释都标注的清清楚楚,A4纸的背面甚至还有每一天的调查记录。   字体棱角分明,笔锋凌厉,一看就是冯诗懿的字体。   “她不说不代表她没做。”   陆文洲的声音冷冰冰的,“她是学建筑的,尸检报告的大部分专业名词她都看不懂,只能上网查,问法医,一点点消化。”   “就连来医院的路上她都在看文件,她比谁都想早日破案,你们可以不理解她,只求你们别给她添乱。”   陆文洲问过冯诗懿,为什么要用尽自己的空闲时间与全部的精力去管一件闲事?   冯诗懿坚定的回答:我们无法左右那些痛苦与遗憾是如何开始,更无法让其消损殆尽,但我们可以决定这一切该如何结束。   还他们一个清白正义的世界,让他们相信法律,相信世间还有公平正义存在,永远热血,永远心存正义与善意。   行至黑暗时,不必等候炬火,做自己的光,哪怕只有最微弱的光芒和希望。   陆文洲将冯诗懿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沈放听。   沈放脸颊羞红,声音轻的只比呼吸声重了些:“我……我们只是想捉弄他出口恶气,谁知道他那么不禁吓。”   突然出现的医生打断了师生之间的谈话,他看向冯诗懿和陆文洲:“您二位是病人的?”   “老师。”冯诗懿答道。   她从门上的玻璃看向病床上的顾占秋,心里百味杂陈的。   医生轻咳一声唤回了走神的冯诗懿,他扶了扶眼镜,开口道:“病人身体暂无大碍,只是低血糖体质较差,作息不规律睡眠不足,长期未进食引发的休克,好好休息一阵子,补充营养就会恢复健康。”   “好的,谢谢医生,您辛苦了。”冯诗懿笑着送走医生。   惹祸三人组同时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沉了下来。   差点,只差一点,他们就是杀人凶手了。   ***   夜半时分,冯诗懿才踏上回家的路程,车内昏沉沉暖烘烘的,周遭萦绕着熟悉而舒服的古典檀香味。   温柔而富有安全感。   她的意识随着The Velvet Underground的《Sunday Morning》浮浮沉沉,几分钟便疲惫的睡着了。   冯诗懿是被痛醒的,她可以感受到一股热流破体而出,伴着痉挛性的痛,细细密密的冷汗布在额头和两鬓。   果然,大姨妈又来探望她了,每次来访她都是血流不止,连呼吸都痛。   如果不是她的时间准,且早有准备,她的床现在就是活脱脱命案现场。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陆文洲关心的眼神,他摸上冯诗懿的额头,过分温柔的问:“懿,你怎么了?怎么出冷汗了?”   “疼。”冯诗懿唇色苍白,说起话有气无力的。   陆文洲屈膝蹲在床前,将她鬓边被冷汗打湿的碎发细致的拢到耳后,轻声关心:“哪儿疼,我帮你揉揉。”   落地灯橘红色的暖调光与摇曳着琥珀色香薰烛光交错着,柔焦在陆文洲俊俏的脸庞上,模糊了他的轮廓。   就连倒映在冯诗懿眼瞳中的影儿也柔和几分,他清亮的桃花眼泛着勾人的流光。   只是不经意间的喉结滑动都过分的欲,更别提暗示意味明显的扯领带。   冯诗懿要顶不住了,她裹紧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文洲闷声道:“我哪儿都疼,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陆文洲沉默了几秒,单腿跪在床上,一手撑住身体,一手环住冯诗懿的后颈摸上她的额头。   “懿,你是不是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冯诗懿灼热的掌心握住陆文洲,软绵绵的向下一甩。   陆文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冯诗懿的体温比自己高了几度,她一定是发烧了。   他又靠近了一些,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对着冯诗懿的额头呼呼吹气:“哥哥给你人工降温,呼呼呼……”   湿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抵达鼻腔,与她越发浓重的气息痴缠着,每一丝都暗藏着情与欲,撩拨的她心尖儿痒痒的。   每逢大姨妈来访的时期,冯诗懿总是莫名其妙的燃起一股欲/火,这人在她身边发什么骚,惹什么火!   “你别烦我!”冯诗懿很暴躁,随手拿起枕边的小绵羊毛绒玩具出气似的捏了捏。   她好像触摸到一个开关,陆文洲的声音从内置的扬声器中缓缓而出:“懿,我好想你。”   “我不想你。”   小绵羊像是烫手山芋似的,冯诗懿手腕一转砸向陆文洲的脸。   她翻过身直视陆文洲的双眼,伸手拎起他颈间松松垮垮的领带,奶凶奶凶说:“我不是非你不可,你别来招惹我了。”   “我是。”陆文洲反握住冯诗懿的手指,温柔地咬住她的指尖,“我非你不可。”   小腹剧烈的疼痛让冯诗懿没力气跟陆文洲斗智斗勇,她眨眨眼,眼泪倏然而下:“都是我的错。”   温柔刀,刀刀致命,她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个老混蛋!   陆文洲一见到冯诗懿眼泪就慌了,他用指腹抚去眼泪,温柔的问:“懿,别哭……”   “我就哭。”   冯诗懿十分委屈,她用陆文洲的领带擦掉眼泪,哽咽道:“疼还不许哭吗?法律规定了吗?”   “哪儿疼啊,我给你倒杯热水喝吧。”陆文洲道。   倒杯热水喝踩在了冯诗懿的雷区上,她的脑子瞬间切尔诺贝利了:“不喝,滚!女人的痛你这种狗男人是理解不了的。”   陆文洲起身就走,一句话也没留下。   他还生气了,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明明她才是受害人。   冯诗懿翻过身将被子蒙在头上,越想越生气,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渐渐打湿了枕套。   疼痛模糊了时间,冯诗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   她只知道自己如果不吃止痛片,会疼死在床上。   于是便掀开被子,弯着腰捂着小腹起身去拿止痛片。   刚转过身就看到陆文洲穿着她的吊带裙,戴着黑色大波浪假发,涂着烈焰大红唇,倚靠在门框上对着她挤眉弄眼的。   陆文洲晃了晃手中的热水袋:“嘿,姐妹,你的止痛片来了。”   他怎么扛着品如的衣柜。   你好骚啊.jpg   冯诗懿对上陆文洲故作风情的眼神,瞬间破涕为笑,“你有病吧。”   “相思病。”陆文洲托了托胸前垫出来的假胸,答道。   他将热水袋放在冯诗懿的小腹上,掏出塞在胸前的硅胶软垫,含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问:“你怎么会有这种的东西?”   陆文洲又靠近了一些,侵略性满满的眼神将她全身打量个遍:“你前凸后翘,让人血脉喷张的曼妙曲线,该不会是垫出来的吧?”   “不是。”冯诗懿一把抢过,迅速塞进被子里,仿佛这东西从未出现过。   “哦?是吗?”   陆文洲扣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揽在怀里,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我不信,除非你让我实地考察一下。”   冯诗懿脸颊绯红,用手指抵住他贴过来的胸膛,嗔道:“你流氓!”   陆文洲再次握住她的手指,在指尖轻轻咬吻,话音缱绻:“你不喜欢吗”   这眼神,这动作,这语气,太色气了,冯诗懿的最后一道防线要崩塌了。   “救命啊!” 第32章 三十二日缱绻 睡眠伴侣   三十二日缱绻   “什么, 顾占秋跳楼了?”   冯诗懿硬掰开陆文洲将她禁锢在怀中的双手,起身靠在床头, 再三确认道:“你确定是顾占秋”   她将手机换到左手:“他不是在医院留院观察吗?”   “他昨晚就是在医院楼顶跳楼的。”   乐靓的车已经停在冯诗懿家楼下,她仰头看了眼二楼主卧,问道:“你睡醒了吗?我买了早餐,在来你家的路上。”   “好,你来了直接进门,密码是1236,路上注意安全。”冯诗懿说话的语气是云淡风轻的, 脸上还挂着笑容。   挂断电话后立刻变脸,一种心虚感直冲冯诗懿的大脑,她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乐靓知道她跟陆文洲睡在了一张床上,否则她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陆文洲你快起来, 乐靓要来了,赶紧穿上衣服回客房。”冯诗懿拽住陆文洲的手腕,用尽吃奶的劲儿, 想把他拉起来。   陆文洲像是被钉在床上似的一动不动, 胳膊一伸圈住冯诗懿的腰,用力将她拉上了床。   “她来她的,我睡我的,不发生冲突。”他将她揽在怀里,动作轻缓的揉乱了她的头发。   冯诗懿挣脱他的怀抱, 气冲冲的爬下床,拿起抱枕砸向陆文洲:“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陆文洲将枕头抱在怀里,懒懒的侧过身,他倒要看看她是怎么不客气的。   是你逼我的。   冯诗懿长腿一跨, 稳坐在陆文洲腰间,她双手捏住他的脖颈,垂着眸,咬着牙:“你再不走,我就掐死你。”   狡黠的流光在陆文洲眼中流转,他在冯诗懿屁股上拍了两下:“你坐在我身上我动不了。”   冯诗懿瞪了他一眼,刚起身就被陆文洲反压在身下。   “给我个离开的理由。”陆文洲道。   冯诗懿直视他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声音很轻,“我不想让她误会,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睡眠伴侣?”   陆文洲抓起床头柜的上的烟盒,熟练的吞云吐雾,蔓延的烟雾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冯诗懿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直沉默着,直到陆文洲俯身吻上来。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说完就闭上了眼,反正在陆文洲面前她手无缚鸡之力,那就随他处置。   陆文洲才不信,他能感受到冯诗懿的心正向着他靠近,她为什么就是不承认。   他钳住冯诗懿的下巴,强行与她对视,“冯诗懿,你的嘴怎么这么硬?”   冯诗懿不屑的瞄了他一眼,“反正比你硬。”   “你明明还爱着我。”   “我只爱你那张脸。”   冯诗懿凶巴巴的打掉陆文洲的手,“除了那张脸,你全身上下,由内到外没有一点吸引我。”   她一字一句说:“我昨天能因为一张脸爱上你,明天也会因为一张脸爱上别人。”   “你的备胎号码牌,早就变成了三位数,我不过是想给所有男孩一个家而已。”   陆文洲明知冯诗懿是故意气他,心脏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深深的无力感环绕着他。   “唉……”他叹了口气,一声不响的起身离开。   走到房间外时,冯诗懿追了上来,她把陆文洲昨晚脱下的衣服尽数扔在他身上。   没等她开口,楼梯口的乐靓先开了口:“你们俩昨晚玩得很开心嘛。”   陆文洲只穿了一条内裤,上身的腹肌处被冯诗懿用口红画了一只王八,喉结上有一小片暧昧的红,红痕附近是一圈整齐的牙印。   昨晚他们俩没发生点儿什么,乐靓是不相信的。   “你都听到了?”冯诗懿问。   乐靓点点头,“我不仅听到了,还看到了。”   “靓儿,你听我给你狡辩,不,是解释。”冯诗懿这话说的心虚,她这幅样子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头凌乱的头发,脸上久久不散的潮红,脖颈处一大片口红印与吻痕交错的红,已经把她锤死了。   事实就是昨晚她被陆文洲又冷又欲的样子勾了魂,就算没做到底,也已经彻底越界了。   最重要的是,昨晚主动的人是她。   陆文洲现在望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个骗了身,偷了心后不想对他负责的坏女人。   明明她才是受人蛊惑的受害者,她只是犯了一个所有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冯诗懿的脸颊浮上一层红雾,她磕磕巴巴的扔下一句,“反正我是清白的,爱信不信。”   一跺脚,气冲冲回到房间。   陆文洲眉梢微挑,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她这是害羞了啊。   怪可爱的。   ***   顾占秋昨晚在医院顶楼跳楼自杀的消息一传到二中,二中就集体炸锅了。   校论坛上的新建帖讨论的都是这件事,连着‘鹿听夏自杀’的事儿。一同发酵。   帖子标题:【顾占秋事件最新消息】   +v看蟹黄堡秘方:人没了,没抢救过来。   当地一名英俊的年轻人:遗书只留下一句话,我去陪夏夏了,勿念。   日系少女八嘎酱:他们俩这段孽缘不提也罢。   你压到我腿毛啦:所以,算是恶有恶报,咎由自取?现代五项也该恢复平静了。   现代五项班确实平静了,平静的极度反常。   以前的早自习体育楼最能闹的班级就是二楼走廊尽头的现代五项体育班。   走进体育楼的一楼大厅就能听到从二楼飘下来的音乐声,一三五摇滚乐,二四听嘻哈,国内外兼修,将语言多元化发挥到极致。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错教学楼了,艺术楼的早自习比这安静多了。   今天的现代五项体育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暗阴沉的霾,气氛低到了极点。   冯诗懿进到教室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十几个人整整齐齐的,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   教室里安静的连根头发丝掉地上都能听见声音,没有人玩手机,没有人聚众聊天,更没有人翘课。   不对,冯诗懿环视教室一周,从头数到尾,清点着人数:“14,15,16…”   少了一个,温漾没来。   冯诗懿看向谢吟问道:“谢吟,你同桌怎么没来,他还在宿舍吗?”   谢吟微微摇头:“不太清楚,我出门时他已经不在宿舍了。”   冯诗懿抬腕看了眼时间,距离早自习上课还有三分钟,温漾能去哪里呢?   昨晚这孩子的情绪就不太对劲儿,他的内心世界远比冯诗懿想象的复杂。   事已至此,只能……   “陆文帆,你过来一下。”冯诗懿对着坐在谢吟前桌的陆文帆招招手。   陆文帆将地理书反扣在桌面上,抽出夹在里面的精装书,反手放在谢吟腿上。   “好嘞,来了。”他蹬蹬的跑走了。   谢吟在拿起书之前还以为陆文帆是丢给他销赃的,不是热血漫画就是沙雕小说。   《Les mandarins》,译名《名士风流》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西蒙.波伏娃的代表作。   这不太像陆文帆阅读的风格啊,反而是虞姒的阅读风格,波伏娃是她的偶像。   谢吟像个老父亲似的暗戳戳的考察起了陆文帆,最后得出结论,他们性格不合,以后不要来往了!   今天的二楼走廊格外安静,冯诗懿跟陆文帆在现代五项体育班后门相对而站。   “你知道温漾去哪儿了吗?”冯诗懿问。   “我不知道啊。”   陆文帆挠挠头,将手机拿给冯诗懿,“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刚发的消息也没回。”   冯诗懿只是瞄了一眼屏幕,就将手机还给了陆文帆,又问:“你知道他平时喜欢待在什么地方吗?”   “大概就是射箭馆,体育楼的天台,综合楼的活动室,具体我也不清楚。”   陆文帆看了看四周,突然弯下腰,贴在冯诗懿耳边,沉着声问:“三嫂,顾占秋真的跳楼身亡了吗?”   “真的。”冯诗懿抬眸,盯着陆文帆看了几分钟,“他跳楼跟你扮鬼没关系,不必有负担。”   冯诗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像陆文帆这种没心没肺的傻白甜,都会因为顾占秋跳楼感到负担。   温漾那么敏感,现在一定很煎熬,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早自习上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五分钟,温漾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在现代五项班。   冯诗懿道:”你回宿舍楼看看,温漾如果回宿舍了你就把他带回来。”   陆文帆乖巧的点头,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与陆文洲有七分相似的桃花直勾勾的盯着她。   冯诗懿意识到这孩子是有问题想问他,她心中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你是想问案子?”   她看到陆文帆点头后,又道:“警察在他上衣口袋里发现一封认罪书,他将案件真实的始末交代的一清二楚。”   “可是…”   “可是,他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对吧。”   陆文帆得到顾占秋跳楼身亡的消息第一时间给晏琛打了电话,他从晏琛那里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十六条,依法不追诉原则,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死亡的情形下,不追究刑事责任,已经追究的,应当撤销案件,或者不起诉,或者终止审理,或者宣告无罪。   冯诗懿周遭的空气柔和了几分,她缓缓开口:“被害人死亡或者丧失行为能力的,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近亲属有权提起附带民事诉讼。”   陆文帆垂下头,沉默良久才开口:“人死了,钱又算得上什么呢。”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冯诗懿在陆文帆发顶安慰的揉了揉,轻声道:“世事无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文帆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低落,他机械的点点头,指了指宿舍所在的方向。   “我去找他。”   “好。”   冯诗懿跟陆文帆分头行动,一个去宿舍楼找,一个去门卫室打听消息。   走到一楼大厅,她迎面遇上正在巡查早自习的陆文洲,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陆文洲主动搭话,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冯诗懿打断了。   陆文洲一开口,冯诗懿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脸冷漠的回了一句:“不用你管。”   话音一落,她就转身从体育楼东门离开,陆文洲看她急冲冲的,不太放心悄声跟了上去。   冯诗懿刚走到篮球场就接到了陆文帆的电话,温漾现在不在宿舍。   “陆文洲,你别跟着我了!”她转头对着陆文洲大吼道。   冯诗懿立刻大步跑向校门卫室,查看监控后得知温漾几分钟前出了学校。   她顾不上说明情况,直接推门跑出情况,站在校门口向四面看去。   只见温漾在校门正东方向几十米处,跟一个高个子西装男交谈着什么。   两人没说几句便不欢而散,温漾转身打了个电话,冯诗懿迈着大步跑到他身边。   一辆疾驰着的黑色奔驰直奔人行道上的温漾而来,毫无刹车的迹象。   “温漾,小心!”冯诗懿眼疾手快用力将温漾推到绿化带内。   黑漆漆的飞车无情的向她撞来,她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反应,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勾住了她。   她耳边回响着嘈杂的环境音,巨大的撞击声扰乱了她的耳膜,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陆文洲的声音。   睁眼时,冯诗懿看到了陆文洲,他的头正在流血,那张俊俏精致的脸破了相。   原本清冷自矜的人,此刻尽显狼狈。   昏迷前一刻,陆文洲用尽最后的力气,吻上了冯诗懿的唇,含糊不清的说:“我…爱你。”   “我……” 第33章 三十三日缱绻 我爱你   三十三日缱绻   冯诗懿在医院病床醒来时, 耳边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啜泣声。   “三嫂啊,我人美心善的三嫂啊~~”陆文帆想扑到冯诗懿怀里酣畅淋漓的哭一场。   他刚碰到冯诗懿输着液的右手, 就被陆见川拎起衣领丢到了单人病房沙发上:“别吵醒她。”   陆文帆不敢多言,他知道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他会死的很难看。   别看陆见川看着斯文慵雅,通身流露着‘贵公子’这三个字,其实就是个腹黑大野狼。   他可没有陆文洲好说话,陆文帆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他二哥。   在陆见川面前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他看着陆见川的绝美侧脸抖了抖肩, 向温漾的怀里靠了靠。   “漾儿,我好冷,抱紧我。”   温漾抬起猩红的双眼,默声将外套脱下来披在陆文帆身上, 随后又低下头叹了口气。   陆文帆感受到落在肩上的重量时,终于意识到今天温漾的反常。   这要是放在以前,温漾肯定会轻蔑一笑, 讽刺道:冷就跳个舞, 让大家感受一下你那颗火热奔放的内心。   而今天,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给他披上了外套,这太反常了。   陆文帆回头时刚好看到温漾通红,盈着眼泪的双眼, 两三滴眼泪划过他高挺笔直的鼻梁,顺着唇角竖直降落,晕染了他的校服裤子,形成了一小片泪渍。   “漾儿,你怎么了?”陆文帆拽出藏在校服外套袖管中的白色衬衫衣袖, 替温漾擦去了泪珠。   温漾摇摇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于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在外。   别看陆文帆平常心大,不太聪明的样子,关键时刻还是头脑在线的,他在温漾后颈捏了捏,安慰道:“漾儿,你别内疚,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她是为了救我。”温漾闷声回答,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冯诗懿将温漾的表现全看在眼里,她轻声道:“换了谁我都会救,我很好,别放在心上。”   “醒了?”   陆见川听冯诗懿的声音有点干哑,立刻递上了一杯温水。   “谢谢二哥。”冯诗懿陆陆续续的喝下半杯,她仰头看向陆见川,“你怎么有空回来……”   他不是欠下巨款,携款跑路了吗?   陆见川坐在病床前的单人椅上,耐心回答:“公司不忙,我知道消息就坐私机回来了。”   不,不是破产了吗?这么肆无忌惮的乘坐私人飞机不怕债主找上门吗?   冯诗懿眨了眨眼,左顾右盼的找手机,陆见川见状将放置在方桌上的手机递给她。   “谢谢二哥。”   冯诗懿摘下手机壳,将放在手机壳中的黑卡给了陆见川:“一直躲着不是办法,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钱,千八百万不算多,可以暂时应急。”   陆见川没有接过,虽然心存疑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欠债跑路了似的。   然而并没有,他的公司经营的好好的,早就在美利坚上市,身家百亿。   就算他的公司不行了,还有陆家这个世界百强顶着,为什么冯诗懿会做出给他钱应急的举动。   陆见川的脑子很灵,反应极快,他隐约猜到这是自家弟弟搞的鬼,说不定是什么追妻套路,他身为二哥必须支持。   “不用,债务危机已经解决了。”陆见川微微一笑,“解决不了,二哥也不敢回来。”   冯诗懿对商场上的事儿一窍不通,她深知陆家人的能力,一个月扭转乾坤也不是不可能。   她知道陆文洲的话肯定含有夸张成分,暂时收起黑卡:“二哥,有需要就开口,我一定倾囊相助。”   陆见川轻轻颔首,优雅至极。   冯诗懿问道:“叔叔阿姨和大哥都还好吗?”   “他们很好,你不必担心。”陆见川话锋一转,“只是…有一个人他现在不太好。”   冯诗懿知道他说的是陆文洲,他救了她,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   她缓缓开口:“他还好吗”   “他还没有清醒,中度脑震荡,右手手骨骨折,全身擦磕伤。”陆见川如实回答。   与陆文洲相比冯诗懿受的伤轻了很多,她只是轻微脑震荡,会让她感到疼痛的只是身上的磕碰伤。   她的记忆很深刻,是陆文洲扑倒了她,抱着她滚进绿化带保命。   陆文洲的右手一直护着她的头,为她挡住外力伤害,变得血肉模糊,血流不止,她都记得。   “都是我的错。”冯诗懿垂着头,下垂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陆见川摇摇头,他看看温漾,又看看冯诗懿:“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温漾的错,这是文洲自己的选择。”   “你是他的全部,他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冯诗懿心软了,眼也红了,她一直所坚持的尊严与骄傲,在生命面前一文不值。   她哽咽道:“我想去看看他。”   陆见川扶着冯诗懿起床,将她送到陆文洲的病房门口内,拉过椅子扶她坐下。   他沉沉的开口:“你离开这些年他很难熬,他一直在找你,找到了又不敢见你,你能回来,他比谁都开心。”   陆见川退出房间,补充了最后一句:“既然心里还有对方,就别再互相折磨了。”   亲,这边建议您直接领证呢~   病房内只剩冯诗懿和病床上的陆文洲,他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异常虚弱。   冯诗懿握上他略显冰凉的左手,指腹拂过他被擦伤的手背,行至每一处骨节。   就在一瞬间,她泪崩了。   她趴在病床上,将陆文洲的手贴在脸颊,湿热的泪渐渐打湿了他的掌心。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难听话。”   冯诗懿的脸颊在陆文洲掌心蹭了蹭,轻柔的问:“我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你是听不懂普通话吗?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我的命。”陆文洲的满目柔情自始至终只给了冯诗懿一个人。   他刚醒嗓子又干又哑,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那双桃花眼却分外清明,坚定,“我爱你。”   “我不爱你。”冯诗懿下意识的回答,她浓密的睫毛轻轻煽动,扇形的阴影遮掩着颊上的绯红。   口是心非,真是不乖。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死了。”陆文洲佯装伤心,说着就要起身。   他看着冯诗懿紧握着他的手,难掩,喜色,“不爱我还紧握我的手,快松手,让我去死好了。”   “我不。”冯诗懿别过头,躲掉他火热灼人的视线,握着陆文洲左手的手更紧了几分。   陆文洲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他反握住冯诗懿的手指,小幅度轻晃几下:“冯小姐,跟你的男朋友说一句‘我爱你’会死吗?”   冯诗懿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扬起下巴道:“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你男朋友,你还握着我的手。”陆文洲佯装要从冯诗懿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的手只给我女朋友牵。”   “我不。”冯诗懿才不管陆文洲说了什么,她想牵就牵。   她就要牵!   陆文洲微微动了动上半身,直视冯诗懿那双柔得能掐出水的凤眼,柔声道:“只能借你牵一会儿哦,剩下的时间要留给我未来的女朋友。”   “你敢!”   冯诗懿狠狠瞪了一眼陆文洲,一个手刀落到他的手腕上,威胁意味颇浓,“小心你的手腕。”   陆文洲在冯诗懿挺翘的小鼻尖上捏了捏:“你不做我女朋友,又不让我找女朋友,你是何居心啊”   “我才不管。”   冯诗懿就是个傲娇的小野猫,陆文洲的心都被她撒娇的样子融化了。   他温软的指腹划过她脸庞的轮廓,缱绻温柔,一次又一次,上了瘾般不知疲倦。   “懿,对不起。”他轻声道,“我以前不该说那些话,让你伤心。”   “哦。”   这句道歉迟了六七年,冯诗懿的鼻尖酸酸的,她别过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声音软媚:“我还以为,你是在为你弄伤了你那张漂亮的脸而道歉。”   陆文洲撩拨起她额前柔软的碎发,话音缱绻:“懿,你会因为我破了相,就不喜欢我了吗?”   冯诗懿拨弄掉陆文洲的手,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才没…没有喜欢你。”   “那你松开我的手。”   “我不才不要!”   ***   晚九点,医院走廊的吸烟区。   温漾背倚在窗前,夜风从窗缝钻进走廊,吹乱了他的短发,校服外套被风吹得向前鼓起,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支褶皱弯曲的香烟,熟练的夹在指间,上扬的橙红色火焰点燃了烟尾。   发散的烟雾上腾着,温漾刚想咬住烟嘴就被陆见川反手接过,熄灭在咖啡杯内。   “温漾小朋友,抽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陆见川将另一杯咖啡递给温漾,唇角微挑,“来杯冰美式,提神醒脑。”   温漾咬住吸管,饮下一大口后长舒一口气,良久才开口:“小四……”   “他睡着了。”   陆见川长腿一迈,站在了温漾身侧,他侧头看了温漾一眼,“你跟温缱长得很像。”   温漾提到温缱时是止不住的骄傲,眼中却有失落的流光闪过:“她是个英雄,我不是。”   他想做个英雄,却因此伤害了身边的人,这与那些极端的个人英雄者,又有什么区别。   “你有一颗纯粹且正义的赤子之心,这很好。”   陆见川话锋一转,“但,在你强大到可以保护身边人之前,先要保护自己不受‘外力’的伤害。”   从顾占秋跳楼自杀道今天这一连串的意外之祸,足以让温漾变得清醒。   他轻轻点头,回想起车祸前后的每一帧场景,那辆车是有备而来的。   这不是一场车祸,而是一场蓄意谋杀,谋杀的目标是他,幕后凶手不言而喻。   陆见川从温漾表情的变换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伤害他家人的凶手,必须承受等价的后果。   他在温漾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拍拍身上的尘土,挺直腰板儿站起来,你们负责长大,其他的交给我们。” 第34章 三十四日缱绻 想我了吗?   三十四日缱绻   “太重了, 我走不动了,歇一会儿。”   刚走进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晏琛就嚷着自要罢工。   冯诗懿将怀中的箱装可乐竖直放在晏琛腿边,侧身拎起被晏琛丢在路边的购物袋。   她毫不留情面的吐槽道:“晏大少,您是一朵娇花吗?这么点儿东西您都提不动”   就这?就这?就这?   “这么点儿?”晏琛的声音高了三度,他用鞋尖碰了碰购物袋,“您管这叫少,一只鸡祖宗十八代的jio都被你买走了。”   冯诗懿轻松提起购物袋,甚至原地转了几个圈的举动, 与晏琛的‘身娇体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她早就知道找晏琛这个肩不能扛的大少爷来帮忙是个错误的决定,现在只能祈求他真的会做饭。   冯诗懿隐隐感觉晏琛不太靠谱,回家的路上默默点进菜谱软件, 边看边记备忘录笔记。   眼睛:我学会了!   双手:不,你不会。   “晏琛,你真的会做饭吗?”她看向正在开车的晏琛, 眼中透着试探的流光。   晏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四处看过路况后,转头肯定道:“我会,做饭谁不会啊。”   跟这儿侮辱谁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十分钟后,晚六点。   晏琛的迷彩猛禽皮卡停在了冯诗懿的别墅门前, 周五放学归来的陆文帆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三嫂,你回来啦。”他这一声三嫂终于喊得名正言顺了,笑眯眯的接过了冯诗懿手上的购物袋。   与晏琛拉拉扯扯的进了别墅,冯诗懿紧跟其后,一进别墅她就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虞姒, 谢吟,温漾都在,他们约好了今晚一起去看留院观察的伤员陆文洲。   以前,这几个孩子聚到一起总是打打闹闹,欢声笑语,生机勃勃的,现在却垂头丧气,沉默寡言的,毫无生气。   冯诗懿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却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把罐装可乐扔进几人的怀里,努力活跃气氛,收效甚微。   她刚坐在虞姒身边,就被拦腰紧紧抱住,虞姒在她胸口蹭了蹭,抬起头软乎乎的问:“你没事儿吧?谢哥说你出车祸了,不让我去看你,也不说你是什么状况,我很担心。”   冯诗懿在她乌黑柔顺的短发上摸了摸,“宝贝,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别担心。”   突然,陆文帆一手举着一只鸡爪跑出厨房,站在冯诗懿面前轻轻晃动:“三嫂,琛哥让我问他们的jio指甲剪不剪?”   “你觉得呢?”   冯诗懿在虞姒的脸蛋上捏了捏,温柔的开口:“晚餐吃豆豉蒸凤爪,你喜欢吗?”   虞姒靠在冯诗懿怀里乖乖点头。   陆文帆突然感觉空气变成了橘色,他三嫂和虞姒这姿势怎么这么像霸道总裁和她的小娇妻。   是他的错觉,还是……   “三嫂,你们该不会是?”他捂住嘴,疯狂的摇头,将那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海。   冯诗懿挑挑眉,对陆文帆招招手,语调上扬暗藏着无限的危险:“用不用三嫂也疼疼你?”   “不,不用了。”陆文帆后退一步。   如果被他三哥知道,他一定会从医院杀回来,打断他的腿!   ***   厨房内,晏琛双手握着菜刀在案板上一顿乱砍,排骨依旧毫发无损,案板却浑身是伤。   冯诗懿顶着锅盖从安全区转移至案板前,她戳了戳晏琛惊魂未定的脸颊,“你确定你会做饭吗?”   “我会!”晏琛试图用音量掩饰心虚。   冯诗懿眯起眼睛,她对晏琛的话深感怀疑。“可是,你连排骨都不会切。”   面对质疑,晏琛丝毫不慌:“会切排骨跟会做饭有必然关系吗?”   “不不不。”冯诗懿晃了晃食指,从晏琛手里拿过菜刀,“我的意思是你连菜刀都不会用,我十分怀疑你会做饭这件事的真实性。”   晏琛眨眨眼,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蛋炒饭不是饭吗?”   蛋…蛋炒饭?   在冯诗懿发火前,晏琛跑出了厨房避难,她看着犹如被台风摧残后的海难现场般的的厨房,气到失语。   冯诗懿长叹一口气,暗藏着深深的无奈:“晏琛,你这个不靠谱的坑货,我就不该相信你。”   她简单的收拾过厨房后,开始自食其力,靠天靠地靠晏琛,不如靠自己。   【山药玉米排骨汤的做法?】   冯诗懿点进网页链接,反复观看教学视频,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嗯嗯,学会了。   第一步该做什么来着?   “我想我可以帮帮你。”虞姒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她熟练的系好围裙,挽好衣袖,走到案板前,看着食材问道:“你想做山药玉米排骨汤?”   冯诗懿轻轻颔首,捡起被晏琛扔在洗菜池边的围裙,重新系在腰间,她只会基础的洗菜,切菜,一切听虞姒指挥。   洗好食材,冯诗懿规整的摆放在盘中,换了一把削皮的刀,拿起洗净的山药,准备削皮。   “等一下。”虞姒从壁橱里拿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放在冯诗懿的右手边。   “切山药时,要戴上手套,新鲜的山药切开时黏液的粘到手上会很痒。”这是虞姒的经验之谈,她没少在跌在这个坑里。   冯诗懿切菜时,虞姒已经将焯水去除血水血沫的排骨捞出,用清水再清洗一次,重新放进砂锅。   因为山药切段后容易氧化发黑,虞姒接了半盆水,放入半勺食盐,搅匀后将山药块放进盐水。   她将砂锅盖盖好,叮嘱道:“汤烧开后,放玉米,再次烧开后,放山药块,第三次烧开后,调到中火煲一个小时,出锅前放盐调味就行。”   等待途中冯诗懿跟虞姒把厨房整理的干干净净,她看着虞姒熟练利落的动作,又疑惑又心疼。   她完全不像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在京圈百年世家权势赫赫,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在心尖上宠的虞家二小姐。   虞姒才十六岁,心智成熟的像二十六岁,她跑乐队巡演赚生活费,十几岁就一个人生活,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京圈同龄的小公主与她相比就是个巨婴。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冯诗懿问。   虞姒仰着头仔细回忆,“大概是十一,二岁吧,我在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读预科那会儿,我肠胃不好不能吃外卖,自己做干净。”   不被人疼爱的孩子,只能学着一个人舔伤口,一次次结痂,一次次撕裂,最终成为刀枪不入的‘大人’。   冯诗懿将虞姒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发,语调柔和:“没关系,以后姐姐疼你。”   ***   晚八点,冯诗懿带着晚餐和探病的小朋友们,进了陆文洲的VIP病房。   她刚推开门,就看到陆文洲端着星巴克的纸杯,嘴唇刚贴上杯口,就被吓了回去。   “陆文洲,医生不是不让你喝咖啡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   陆文洲委屈极了,他拿起床边的玻璃杯,将纸杯内的液体倒进杯内,“懿,这是白开水。”   不让喝,还不许望梅止渴了。   冯诗懿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回首狠狠瞪了陆文洲一眼,傲娇的说:“最好如此,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几个孩子挤在一个沙发上看热闹,陆文帆对着病床上的陆文洲眉飞色舞的,他已经预想到他三哥未来的妻管严生活了。   冯诗懿将木耳瘦肉粥,山药玉米排骨汤,豆豉蒸凤爪放在陆文洲的床上餐桌上,“你好点儿了吗?”   陆文洲笑眼弯弯,在冯诗懿手上摸了摸,歪头道:“托你的福,好多了。”   “噫……”   “羞羞脸,没眼看。”   谢吟和陆文帆同时捂住虞姒的眼睛,“小朋友不能看这种场景,辣眼睛。”   陆文洲轻咳一声,对着几个孩子发送信号,没觉得今晚的病房特别亮吗?   虞姒心领神会,跟谢吟对视一眼,一人拉着陆文帆,一人拉着温漾出了病房,在医院外的肯德基‘扎营’。   房间内只剩两个人,陆文洲更肆无忌惮了,他拉着冯诗懿的手,低头一吻,看着她的眼眸含情缠绵:“宝贝,今天想我了吗?”   “没有,你是谁啊,我凭什么想你。”冯诗懿嘴上说着否定的话,却任由他牵着手。   陆文洲特喜欢冯诗懿嘴硬不承认的样子,他强憋着笑,扯了扯冯诗懿的衣袖,“没想我,你脸红什么?”   “没,没有……”冯诗懿捂住脸颊,磕磕巴巴的说“我这是腮红打重了。”   陆文洲拉着她坐在床边,在她绯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很可爱。”   “只是可爱?”   “人间绝色。”   陆文洲用没受伤的左手将冯诗懿圈在怀里,火热的唇贴在她的脖颈处,一路向上,吻过下巴与嘴唇,双眼与眉心。   再次贴上嘴唇时,被冯诗懿轻轻推开,“陆文洲,先吃饭。”   “我吃你就够了。”陆文洲再次缠上冯诗懿,冯诗懿怕碰到他的伤患处,只能软绵绵的推推他的胸口。   这撒娇似的举动彻底把陆文洲的火点着了,滚烫的热气与含情的喘息声直袭冯诗懿的耳廓,“懿,求求你……”   冯诗懿尚存一丝理智,她按住陆文洲不安分的左手,严声拒绝:“不行,你的伤还没好。”   “像昨晚那样没问题的。”   “不要,手酸。” 第35章 三十五日缱绻 钞能力   三十五日缱绻   新的一周准时到来, 期中考试到来的消息冲淡了‘顾占秋跳楼’带来的影响力。   冯诗懿今天早早就到了学校,她将机车停在地下车库的固定停车位上, 一回头就看到方旖航推着自行车,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你怎么不出声儿啊,吓我一跳。”   她瞄了一眼方旖航的凤凰牌自行车,玩笑道:“现在流行复古低碳出行吗?我也应该入手一辆。”   方旖航握着车把,低着头,闷声问:“我昨晚给你发的微信,你怎么没回我?”   昨晚冯诗懿在医院陪陆文洲, 陆文洲趁她打盹儿时,把手机关机藏了起来,她今早才发现。   现在手机还在她的上衣口袋里关着机,方旖航不提, 冯诗懿根本不知道。   冯诗懿拿出手机长按开机键,开机联网后才发现方旖航昨晚不仅给她发了微信,还打了十几个电话。   她打开微信, 点进方旖航的消息框, 划至最新消息的第一条:明晚能一起吃个饭吗?   【可以】   “手机昨晚关机了,现在才看到。”冯诗懿边打字边说。   她晃了晃手机,弯唇浅笑:“回你消息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现实,方旖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冯诗懿了,更别提见到她粲然的笑颜。   他垂头眯眼看着微信置顶的红点, 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你……”   “我……”   “其实吧……”   方旖航欲言又止的磕磕巴巴的说了半天,愣是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冯诗懿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心知他是有话想说,他想说些什么,她也猜到了大半:“鹿听夏的事儿, 算是解决了,顾家主动追赔了一套房,还有一百万现金。”   方旖航想问的不是这个:“你别转移话题,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你是说上周五的车祸?”冯诗懿拢起耳旁的发丝,“温漾没事儿,陆主任也没事儿。”   “我说的是你。”   方旖航侧身堵住冯诗懿的去路,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   冯诗懿轻轻拿掉方旖航的手,默默倒退了一步,眼中透着距离感:“我很好。”   方旖航长叹一口气,望着冯诗懿的眼神格外的深情:“我跟你在一起时,能不能只谈我跟你。”   冯诗懿唇角向下弯了弯,眼中流转着别样的情绪,她懂他的意思,但,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回馈他的情意。   她不知道是否该接受陆文洲,毕竟反复栽在一个坑里是一件很丢脸的事,陆文洲以命相救时,她心中的天平就倾向了他。   但她不会接受方旖航,从头到尾冯诗懿就没给过他希望,今晚也该说清楚了。   上了三楼,冯诗懿迎面遇上戴着枪灰色细框眼镜,西装革履的晏琛。   冯诗懿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就接到了来自晏琛的三连发灵魂拷问。   “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晏琛抓住冯诗懿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双手护住她的双臂呈保护状态。   冯诗懿扯了扯晏琛的衣角,拨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侧,仰头问:“你来学校干嘛?”   晏琛犀利的目光在方旖航身上扫了个遍,再度看向冯诗懿:“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不是你新找的小白脸?”   “不是!这是现代五项的语文老师,方老师。”   冯诗懿白了晏琛一眼,在他腰间警告意味颇深的拧了一把:“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是吗?方老师?方大流氓还差不多。   晏琛半信半疑的,他暂时收起恶意,对着方旖航绅士的微微鞠躬,算是对刚才那句‘小白脸’的致歉。   方旖航深知现在不是找冯诗懿聊天的时间,他挑挑眉,微微欠身,先行回了语文组办公室。   他走后,冯诗懿拉着晏琛到窗前说话:“你怎么来了?”   晏琛背靠在窗台,歪头道:“路过,来看看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   冯诗懿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少骗我了,说实话。”   晏琛站正身子,用侧脸对着冯诗懿,他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其实,我是来开家长会的。”   “明天才考试,家长会且等着呢。”冯诗懿在晏琛肩头意味深长的拍两下,给了他两个选择。   他要么说实话,要么滚蛋。   晏琛权衡利弊,选择了第三个选择,他不说实话,也不要滚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哥哥真的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而已?”冯诗懿太了解晏琛了,她哼道,“我看你就是受人之托来监视我的。”   冯诗懿比他妈都了解他,晏琛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在冯诗懿面前根本撒不了谎。   冯诗懿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办公室。   晏琛提步跟上,在她左右两侧。来回跳转叽叽喳喳的说:“小冯,你们俩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离那个姓方的男人远一点。”   “我知道,你回去吧。”冯诗懿一脚踏进办公室,顺手关上门,将晏琛隔绝在外。   晏琛还不死心,整张脸贴在门玻璃上,双手的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试图引起冯诗懿的注意。   “嘛呢,演恐怖片呢!”   他等来的不是‘迷途知返’的冯诗懿,而是一位身高一米九,古铜色肌肤,浑身腱子肉的体育老师。   他轻松的拎起晏琛,重重扔到走廊对面,好心的指了指安全出口:“不送。”   晏琛眼尖的瞥到写在黑板上的监考安排表,冯诗懿的名字后大大方方的写着方旖航的名字。   又是这个姓方的,这还得了。   他整理好衣冠,扬起下巴:“你们学校的监考人员安排有问题,我要投诉。”   “投你丫的大鸡腿。”体育老师二话不说,连拖再拽的将晏琛送出体育楼。   “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美少年,大家快看啊~~”   “闭嘴。”   晏琛被丢在校门口,对着体育老师离开的威猛背影猛踢一脚,一个不稳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一手捂着屁股,一手在手机键盘上飞快的按动。   【我被扔出来了,有情况快来!!!】   淦,等陆文洲来,干死他丫的。   ***   是夜。   冯诗懿将今晚的晚饭整齐的摆放在病房的餐桌上,洗了手,便打算离开。   陆文洲叫住了她:“懿,你要去哪儿?你不跟我一起吃晚饭了吗?”   冯诗懿将外套的纽扣一颗一颗的扣好:“我去跟朋友吃饭,今晚不陪你了。”   陆文洲面上的笑容凝在嘴角,一股脑儿的问题涌上头,扰乱了他的好心情。   哪个朋友?他认识吗?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知道你们要一起吃晚饭吗?   然而,他并没有问出口,比起质问装可怜才是王道。   “懿……”陆文洲轻唤她的名字,待她望向他时,垂眸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臂。   一双氤氲着水雾的桃花眼向冯诗懿直诉情意,他不能没有她。   时间久了,这招儿就没用了,冯诗懿已经免疫了,她道:“你放心,我叫了靓儿和梵星来。”   言下之意,你今晚不愁没人喂你吃晚饭。   陆文洲紧咬着口腔内的软肉,憋红了脸:“你要去找外面哪个野男人。”   “我不找野男人。”   冯诗懿又不是不回来了,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乖~”   这一声‘乖’彻底让陆文洲安静下来,一句不吭的看着冯诗懿离开。   敢情这人一直拿他当小孩哄,该乖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要是敢找野男人就死定了。   陆文洲急急忙忙的爬下床,穿好鞋袜,拿上一件长外套,悄无声息的下楼跟上了冯诗懿。   冯诗懿是打车去的,陆文洲也拦下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   半个小时候,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停在了一家港式餐厅前。   “师傅,您看我帅吗?”陆文洲下车时,特意问了一句。   司机抬头瞄了一眼,赞同的点点头。   “见情敌跌份儿吗?”陆文洲追问道。   司机师傅慎重的摇摇头,“够分量。”   陆文洲颇为自信的走向餐厅,前脚刚踏进,后脚就被礼仪小哥请了出去。   “不好意思先生,今晚所有的位子已经外定了,请您改日再来。”   陆文洲隔着窗户看向空荡荡的餐厅,慵懒的开口:“大厅可一个人都没有。”   礼仪小哥淡淡一笑:“有位先生包了场。”   呵,排场够大的!   陆文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肯定是方旖航,昨晚他给冯诗懿发的信息他看到了。   冯诗懿的手机是他关机藏起来的,晏琛也是他派去监视他的,想背着他撬墙角想得美。   冯诗懿是他的,谁都不可以抢。   陆文洲指着餐厅的正门道:“刚才我见到一个身穿黑外套的女人进去了。”   “她是那位先生的客人。”礼仪小哥回答道。   陆文洲拢了拢衣领,对着礼仪小哥微微一笑:“正好,我是跟刚才的冯小姐一起的。”   说着,他就要走进餐厅,反被礼仪小哥拦住:“抱歉先生,那位先生今晚只宴请冯小姐一人,您不能进。”   “他不是。”   “他是。”   陆文洲也不愿为难礼仪小哥,直接以正宫姿态给冯诗懿拨去电话,光明正大的被请了进去。   不就是包场嘛,明天他就买一个餐厅。   谁还没点儿钞能力! 第36章 三十六日缱绻 共赴巫山   三十六日缱绻   俗话说得好,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陆文洲一进包厢就给了方旖航一个下马威, 从门口到餐桌的几步路,每一步都走出了正宫的气场。   想趁他不能活动自如时,撬墙角,做梦。   他行至冯诗懿面前,抬起未受伤的左手,在她脸颊上轻捏两下,缱绻的爱意融化在眼瞳中:“你怎么背着我找野男人了。”   什么叫野男人, 说的也太难听了。   冯诗懿在他手背拍了一下,瞪着那双凤眼,嗔怪道:“什么叫野男人,给人家道歉。”   陆文洲弯腰在冯诗懿微怒的眼角轻吻一下, 自然的拉出椅子坐在她身侧,对着方旖航微微颔首算是致歉。   “不好意思,他的脑子被车撞失灵了。”冯诗懿为陆文洲不礼貌的行为给方旖航道歉。   方旖航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陆文洲出现在他视线内的第一秒开始, 他就坐立难安,想跟冯诗懿说的话全部打碎咽回肚子里。   他轻轻摇头,目光扫过餐桌眼花缭乱的菜品,示意冯诗懿先吃饭,吃过饭再聊。   陆文洲倒是不客气, 像是真的来吃饭似的,夹起一只剔透晶莹的虾饺放在冯诗懿面前的瓷白碟内。   将冯诗懿吃了一口的牛腩面端到自己面前,左手颤颤巍巍的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卷在筷子上,整团塞进嘴里。   牛腩面是改良过的红油椒汁味, 裹着红油与辣椒碎的面条入喉的一瞬间,陆文洲身体的防御机制响起警报,几滴眼泪争先挤出了眼眶。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张在灯光下病态惨白的脸,瞬间憋得通红,陆文洲强咽下去,拿起手边的冻鸳鸯猛灌,仅剩浅浅的一小层。   冯诗懿在他弓起的后背,轻柔而规律的抚动,拧着眉质问道:“你不能吃辣的不知道吗?”   陆文洲捂着火烧似的胃,吸了吸鼻子,抬眸道:“我还不能吃醋呢,你放在心上了吗?”   她要是放在心上了,就不会背着他出来跟方旖航单独吃饭。   她明明知道的,他对她有意思。   陆文洲很没有安全感,偷偷溜走那七年时间,让他饱含了相思之苦,现在的触不可及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说他小心眼,小孩儿心气,自私都好,他就是受不了冯诗懿眼中的倒影是他以外的任何男人。   冯诗懿被他委屈又热烈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握住空杯拿起又放下,来回几次,她现在只想把陆文洲拖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视线突然聚焦到方旖航身上,冯诗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方老师,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方旖航没开口,陆文洲倒是先开了口:“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只谈我跟你。”   他的两颊被虾饺塞得鼓鼓的,拧着眉,矜着鼻子,生气时毫无威严,甚至有着说不出的娇憨感。   还有点可爱……   冯诗懿咬着唇,浅笑两声,一双细长上扬的凤眼像对小钩子,钩住了陆文洲那颗酸溜溜的心。   陆文洲左手托腮,侧望着她,深褐色的瞳仁里酝酿着层层情绪,紧紧包裹着那片惊鸿的影儿。   呼吸间,他眨了眨眼,轻声道:“对不起…”   他不该找晏琛监视她,也不该故意毁了她跟方旖航的晚餐,更不该任性的离开医院。   对不起,一直长不大的人是他。   “抱歉,方先生,扰了你们的晚餐,我现在离开,为了弥补您今晚的账单,我结。”陆文洲起身,礼貌的开口。   他刚走出两步,就被方旖航叫住了。   这场爱情博弈,方旖航主动退出。   他之所以请冯诗懿吃这顿晚饭,就是想问清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   以前方旖航能等,现在等不了了,他的父亲在冲绳病危了,大哥在前往冲绳的路上出了车祸,没见到父亲最后一眼就殒了命。   只知吃喝玩乐,随心所欲的方旖航被迫成为方家的下一任接班人,如果冯诗懿说有可能,他就带上她去日本见父亲最后一面。   如果冯诗懿说不可能,他就独自离开,成全她和她的爱人是他最后的体面。   目前的情况,方旖航不问也知道答案,她终究还是重蹈覆辙,回到了那个让她哭到窒息的男人身边。   该走的人是他。   陆文洲察觉到方旖航是有话要说,自认识相的退出包厢,把空间留给冯诗懿和陆文洲。   嫉妒,不开心,吃醋……那咋办嘛,冯诗懿惹下的情债,只能交给她自己解决。   但,偷听一下,不过分吧。   冯诗懿看出方旖航是来告别的,她没有多言,只等方旖航开口,他想说自然会说的。   方旖航收起情绪,松了一口气,像从前一样散漫,痞味颇浓的开口:“冯老师,我要回家继承家业了,明天的监考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千万别寂寞。”   “你放心,明天我就买两千块钱的烟花,举校同庆。”冯诗懿不想把离别搞得太过沉重,她像以前那样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方旖航眼中含着泪,他起身打量着这桌只吃了一点儿的饭菜,心想着要把抠门儿的人设进行到底。   他转身道:“我去找服务员要几个打包盒,浪费食物就是犯罪啊。”   冯诗懿知道他是说不出那句再见,借着打包的借口,一个悄声离开。   她在英国那几年,唯一与她日日联系的人,是他。   方旖航想先做朋友,再做恋人,却永远停在了朋友这条鸿沟前。   他无声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我是爱你的,看见就爱上了,我爱你爱到不自私的地步。就像一个人手里一只鸽子飞走了,他从心里祝福那鸽子的飞翔,你飞吧,我会难过,也会高兴,到底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说完,方旖航便开门离开,遇上偷听的陆文洲也只是微微颔首,半晌才说出一句“祝你们幸福”,悄无声息的走出餐厅。   就像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冯诗懿的生命中一般,离开时,撕裂般的疼痛。   洗纹身总比纹身要疼上百倍,彩色的药水随着密麻,繁复的针脚渗入血肉之中,构成一幅由血肉和疼痛勾勒成的旖丽画卷。   这画卷画满了他的少年意气,缠绵悱恻。   方旖航用纹成一条花臂的时间爱上她,修养呵护花了七年半的时间,他想重头再来,花纹洗净了,伤疤还在,忘却她需要抽筋扒骨的半辈子。   冯诗懿没等来拿打包盒的方旖航,却等到了来接她回家的陆文洲。   她主动握上陆文洲伸过来的左手,边被他牵着走向收银台,边想:陆文洲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她为了他放弃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他这个二流货色,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去爱。   冯诗懿百思不得其解,但,想不到,又怎么样呢。   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宽容,宽容他偏执尖锐的性格,宽容他自私幼稚的少年心气,宽容他这辈子都改不掉的小缺点。   爱情会放大所有接收爱的感官,让你无条件的跟随着,规避所有的风险路线,奔向在终点等你的她。   等冯诗懿回过神,她已经被陆文洲牵出了餐厅。   陆文洲低头看着她,温柔的调笑道:“你想什么呢?魂儿都飞走了。”   “我在想,你哪儿来的钱买餐厅。”冯诗懿恍惚间听到陆文洲结账时,放下要买下餐厅的豪言。   陆文洲眉心一跳,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你就听我吹牛,我一穷二白的哪儿来的钱。”   “是吗?”冯诗懿勉强信了他的鬼话,拎起他的病号服衣领警告道,“你给我小心一点,敢骗我就死定了。”   陆文洲立刻赔笑,表面镇定,内心慌得一批。   怎么可能没骗她,他死定了!   路过便利店时,冯诗懿上衣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陆文洲趁着她接电话时,鬼鬼祟祟的溜进便利店。   出来时,手上拿着两瓶无糖乌龙茶,一盒长方形的不明物体被他鬼鬼祟祟的藏在外套口袋里。   冯诗懿心生疑惑,喝茶时一直瞄向他的口袋,趁他不备强势的抢到手里。   她定睛一看,脸颊红透了。   “你这个流氓!”冯诗懿将盒子塞进陆文洲怀里,躲到街角咕嘟咕嘟喝下了半瓶乌龙茶。   陆文洲从背后抱住她,滚烫的唇贴在她颈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扔了它。”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在她溢着玫瑰香气的发间蹭了蹭,幽幽的开口:“我不喜欢它,凭什么它也可以与你肌肤相亲,我吃醋。”   这股醋劲儿一同被陆文洲带到了床上,他将冯诗懿压在身下,带着茶香气的湿热舌尖,钻进她的齿关,温柔又肆意的扫过唇齿间的每一处。   冯诗懿被这缠绵的热吻,撩拨的心尖儿一颤,唇齿间弥漫的火热气息,湿热滑润的触感,他性感缠绵,厚重急促的喘息声,让她迷乱情动。   从他右手散发的药草香,唤醒了冯诗懿的神志,她推开陆文洲,颤声道:“你,你的伤还没好。”   这不重要!   陆文洲情动的桃花眼紧盯着冯诗懿的薄唇,喘息着说:“懿,我只用左手也可以与你共赴巫山。”   他眸光一沉,再次将冯诗懿禁锢在身下,低头吻住她颈间的嫩肉,留下一片片旖艳的吻痕,回应他的是冯诗懿起起伏伏的喘息声。   陆文洲灼热的掌心,在她腰间游走,指尖划过的瞬间,又痒又麻,引得她身子一颤,呼吸又加重了几分。   “你……真的好甜,甜过头了,我快被你融化了。”   冯诗懿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眼中氤氲着旖旎的水光,她浑身都在发烫,唇齿间尽是独属于陆文洲的浓郁气息,毫无缝隙。   就这样,就这样,沉沦吧……   ***   冯诗懿醒来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世界虚续晃晃的,房间内昏沉,只有香烟橙红色的烟尾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保加利亚玫瑰的气息与烟草香糅杂着,她窝在陆文洲胸口,脸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你醒了。”陆文洲摘下左耳的蓝牙耳机,轻柔的放进冯诗懿的左耳,在她微肿的唇上爱浓一吻。   耳机内传来冯诗懿软媚的声音“我爱你”,伴随着撩人酥软的喘息声,一遍遍循环播放,像他昨晚不知限制的一次次索取。   陆文洲很喜欢,她动情时带给他的感受,每一帧画面他都想画下来,这声‘我爱你’,直击他的灵魂最深处。   他颇为变态的设置成了来电铃声,朝朝暮暮,丝丝入魂。   “自己听吧。”冯诗懿将耳机塞回陆文洲左耳,接过他左手的半截儿烟,吸了两口,又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是早晨六点整。   冯诗懿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她伸手一捞,陆文洲已经不在床上了,余温也散了。   她翻了个身,抓起手机,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微哑的开口:“喂,谁啊,大清早扰人清梦。”   “是我,我是虞镜,我连夜飞回来了,你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你。”虞镜语调欢快,毫无困意。   冯诗懿懒懒的睁开一只眼,刚好对上陆文洲的笑颜,他只穿了一条内裤,坐在窗前的画板前,面对着冯诗懿单手作画。   她赤着脚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脖颈,定睛看着画纸上色气至极的限制级油画,脸颊一红,娇嗔道:“你画这干嘛?”   “我喜欢你动情的样子。”陆文洲仰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缠绵至极。   电话那头的虞镜一脸姨母笑,八卦的问:“你跟陆文洲爱火重燃了?你们俩是不是住在一起鸭!”   “是鸭。”冯诗懿难得大大方方的承认。   陆文洲弯唇一笑,十分满意她的回话,将冯诗懿拥在怀里,轻轻一拉便坐在他腿上,热吻一番,继续作画。   冯诗懿挑起陆文洲的下巴,颇为霸道的跟虞镜说:“我们俩住在一起,他家破产了,我包养他。”   虞镜大清早说话不过脑子,惊讶的反驳道:“你家文洲怎么可能破产,我家明睿昨儿过生日,他送了一架私人飞机。”   陆文洲闻声,左手一抖,蘸着火红色颜料的画笔掉在了地板上。   完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第37章 三十七日缱绻 夺笋呐   三十七日缱绻   被罚打扫主任办公室三个月的沈放, 对陆文洲办公桌下那个破破烂烂的行李箱很感兴趣。   这个表面坑坑洼洼,还缺了个轱辘的旧行李箱, 完全跟陆文洲高岭之花,少女杀手的形象不符。   他揽住陆文帆的肩头,欠儿嗖嗖的问:“四儿啊,陆主任这是怎么了?行李都带到学校了。”   陆文帆沉浸在‘失而复得’,从天堂坠入地狱,又从地狱飞回天堂的巨大喜悦之中,差一点不争气的哭出来。   感谢上帝, 感谢亲爱的祖国母亲,感谢CCTV,感谢爸爸妈妈,感谢勇敢, 心直口快的虞镜姐姐。   他终于可以做回那个没心没肺,挥金如土的傻白甜富二代了。   真的是谢天谢地谢虞镜了。   “哈哈哈……”陆文帆肆无忌惮的笑出声。   沈放一头问号,伸手摸上陆文帆的额头, 又摸摸自己的额头:“不对啊,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笑的像个傻批。”   陆文帆双手抓住沈放的手腕:“放儿,你听我跟你说哈哈哈哈……”   沈放: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陆文帆清了清嗓子,强忍着心中的笑意,再次开口:“哈哈哈哈, 我跟你说哈哈哈哈……”   沈放眨眨眼,静静等着让陆文帆的发疯的天大好事。   陆文帆深吸一口气,握着沈放手腕的双手紧了紧:“我,哈哈哈鹅鹅鹅……”   沈放:不知所措.jpg   魔性洗脑的笑声扩散到走廊,正面撞上心情欠佳的陆文洲,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陆文帆感觉有杀气渐渐逼近,脸上的笑容凝在了嘴角,条件反射的躲到沈放身后。   嘴上说着“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双腿却像是踩着缝纫机似的颤抖。   陆文洲一进办公室就将陆文帆揪了出来,他踢了踢陆文帆的鞋尖:“站好,抬头。”   “三哥~”   陆文帆弯腰用指尖擦了擦鞋尖,灰溜溜的直起身子,侧头看了一眼沈放。   言外之意,给个面子嘛,毕竟办公室内还有他朋友。   陆文洲才不管他那套,反瞪了他一眼,清咳两声,严声道:“在家叫三哥,在学校叫陆主任。”   “你怎么跟我三嫂一个样儿。”陆文帆低头扯着衣袖,小声嘟囔,“要不怎么说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呢。”   陆文洲挑挑眉,明显被陆文帆口中的‘一家人’取悦到了,他心中的火被浇灭了三分。   陆文帆默默在胸口画十字,感谢爸爸妈妈给了他一个机灵,睿智的头脑,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铃铃铃----”   六点五十的早自习下课铃准时响起,考试期间自定义投稿铃声,换成了默认的铃声。   陆文洲看时间差不多了,将陆文帆赶出办公室前,提醒了最后一句:“陆文帆,你这次如果再考班级倒数第一,就等着‘三堂会审’吧。”   三堂会审,顾名思义,陆家的大哥,二哥,三哥,一起‘审判’陆文帆。   那时陆文帆还小,犯了个长在陆家雷区的错误,几个哥哥不动声色的,陆文帆就尿了裤子。   他现在对三堂会审有了心理阴影,条件反射的拉起沈放的手,拔腿就走。   沈放对陆文洲的破行李箱意犹未尽的,伸着脖子试探道:“陆主任,您的唔唔唔……”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陆文帆捂住嘴,强行拖出办公室:“问他?找死呢,出了门我跟你说。”   陆文洲刚落得清静,坐在办公桌前,摆弄着冯诗懿送他的多肉盆栽,走廊就响起一阵清亮的笑声。   沈放听了始末,幸灾乐祸的说:“原来陆主任是装破产被冯老师发现,连人带着行李一起被扔出家门了。”   “哈哈哈,他也太惨了。”   不在陆文洲的监控范围内,陆文帆彻底放飞自我:“我看他是活该,装破产,夺笋呐,追妻火葬场了吧。”   一阵阴冷的风从窗缝钻进走廊,似有若无的拂过陆文帆衣领处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他缩起肩膀,心虚的回过头,正对上倚靠在办公室门口有着食人鬼般凶恶眼神的陆文洲。   陆文洲举起手中的多肉盆栽,佯装要砸向陆文帆,吓得他丢下沈放拨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啊,陆主任不讲师德,陆主任要打学生啦!”   陆文洲一脸冷漠:我不是,我没有,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   ***   北京时间上午八点五十分,距离第一场语文考试正式开考还有十分钟。   冯诗懿倚靠在走廊的窗前,一抬眼就能从敞开的教室前门,看到陆文洲过分火热的眼神。   这人阴魂不散的,全体育楼都知道她把陆文洲赶出家门的事儿,所有人都在劝和,她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掉,一见面就能想起被他骗的团团转的事儿。   劝和不劝分,夺笋呐!   她是踩着预备铃声进教室的,分发完考试卷纸,提起讲台旁的椅子,擦过陆文洲的肩膀,大步走到教室后方的监考位。   教室内一片宁寂,冯诗懿放椅子时力道稍重了些,制造出的声响引来了整个十二考场的视线。   冯诗懿气定神闲的坐下,拿起方旖航留给她的热血漫画,随意的翻看。   她今天穿了一件小V领的vintage白衬衫,昨晚欢愉后的绯红痕迹被她用遮瑕液遮了大半,露出一截肤色如雪的纤长脖颈。   陆文帆就坐在冯诗懿身侧,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冯诗懿锁骨正下方的漏网之痕。   他眯起眼睛盯着那片吻痕,这东西怎么越看越可疑,该不会是内个吧……   三哥也真是的!   他扯了扯冯诗懿的衣角,小声问:“三嫂,我三哥是不是打你了?”   冯诗懿一肚子火,重重合上漫画书,下意识回了一句:“他敢!”   因为这句话,十二考场除她以外的三十一道目光整齐的看向她。   冯诗懿抬起那双毫无波澜的凤眼,淡淡瞥了讲台上的陆文洲一眼,便收回视线。   陆文洲被那双冷情的双眼勾得心尖儿一颤,随手解开衬衫的领口扣,眼神热烈的望着她。   比他眼神热烈的是陆文帆,他十分担忧他三嫂未来的人身安全,“三嫂,我三哥真的动手了?”   冯诗懿顺着陆文帆无辜,纯良的视线,看到自己胸口那片残留的吻痕,不自然的拢了拢衣领,轻声回答:“他没有。”   小V领的衬衫盖不住那片吻痕,这动作反而有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陆文帆:真的吗,我不信[鲁豫脸].jpg   他继续追问:“他没动手淤血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撞得?”   正常人谁没事儿闲的自虐,除非……   他三嫂有点特殊癖好。   陆文帆的眼神变成了一道化整为零的数学题,三分试探,三分好奇,四分不敢置信。   “这不是淤血。”冯诗懿对上陆文帆以为复杂的眼神,仍旧异常冷静。   “那是什么?”   “你觉得呢?”   她眉梢一挑,唇角荡起小小的弧度,反应慢的小白花陆文帆这才心领神会。   哎呦,讨厌~   讲台上的陆文洲忍无可忍,这小子对他媳妇儿过分热情了。   他深深地望了陆文帆一眼:“考试期间禁止与监考老师套近乎。”   陆文帆不以为然,红着脸回了一句:“我没套近乎,人命关天。”   冯诗懿眯眼打量着今天格外英勇善战的陆文帆,不对劲,不对劲,这孩子今天不对劲。   他哪儿来的胆子跟陆文洲对线,平时陆文洲多看他一眼,他都得心颤半天。   没等冯诗懿想通这个问题,陆文洲先发了威,他指着考场的前门道:“扰乱考场纪律去走廊罚站,明天中午去语文组办公室补考。”   正中陆文帆下怀,他可算有考倒数第一不挨打的理由了。   只要他补考的够慢,体育楼倒数第一就追不上他。   “我有话要说。”陆文帆举起手,扬起下巴,周遭洋溢着骄傲与得意。   陆文洲那双褐色得桃花眼懒懒的掀起眼皮,他就知道陆文帆要作妖,便淡淡回了一句:“有话出去再说。”   “我不是跟你说,三……”陆文帆话说了一半,就看到陆文洲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大步走来。   陆文洲轻松拎起陆文帆的衣领,拖着他往考场外走,他一发出声音,陆文洲就捂住他的嘴,发出极其悲惨的声音。   “呜呜呜……救命啊。”陆文帆双手紧紧抠住门框,求生欲降到了最低点。   他看向冯诗懿盯着她锁骨下方的那片吻痕看了几秒,神情严肃的开口:“我前几天看到新闻报道,一个男的把他的女朋友吸死了。”   陆文帆怕冯诗懿听不懂还在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指了指。   所有人都顺着陆文帆的目光看向冯诗懿,事情来的突然,冯诗懿还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片充斥着暧昧与占有欲的绯红吻痕。   陆文洲:我很满意.jpg   这个动是陆文洲在考场留下的最后一个动作,话音一落他就被陆文洲丢进走廊。   关门声如雷鸣般响亮,完全盖住了陆文帆委屈的声音,他的脸颊贴在门玻璃上,表情极其狰狞。   “我不服,我要上诉,我要二审!”   陆文洲将整张A4按在门玻璃上,颇为威严的说了一句:“驳回上诉。”   上午十一点半的铃声响起,第一场考试落下帷幕。   学生们陆续离开,前后门各一半,二十几人格外的有序,只有陆文洲静静倚在讲台,侧头看着冯诗懿。   冯诗懿背对着他,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待教室空了,她才转过身,拿起漫画书缓步离开。   路过讲台时,陆文洲叫住了她:“懿,我错了。”   他将考场的前门关好,缓步上前,与她贴的很近,微凉的手指握住了她藏匿在衬衫袖下的纤细手腕。   冯诗懿垂眸看着他握着她手腕的左手,没动,一言不发。   “我为我的欺骗给你带来的伤害道歉,对不起。”   他握住冯诗懿的手,用力砸向自己的胸膛,“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陆文洲最看不得冯诗懿对着别人笑得春光缱绻,对他冷若冰霜,好似他们俩一起走过的十几年光阴是一摊幻灭的泡沫。   他们没见过,也没爱过。   冯诗懿抽出手,动了动疲惫的脖子,语气冷淡:“对不起,我不接受。”   陆文洲将她圈在怀里,又被狠狠推开。   “你别碰我。”冯诗懿后退一步的动作狠狠地伤害了陆文洲。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将冯诗懿逼到了角落,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她大力的拍掉。   “你再耍流氓我就报警了!”冯诗懿竖起手臂护在胸前,抵住陆文洲不断靠近的胸膛。   陆文洲轻笑一声,突破冯诗懿的防线,再次抚上她的脸颊,似笑非笑的说:“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   冯诗懿眯起危险的眼眸,在陆文洲脸上拍了拍,“我昨晚是怎么说的?”   陆文洲现在的姿势几乎是贴在冯诗懿身上,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耳廓,用近乎蛊惑的声音说:“你说你爱我。”   “床上的话你也敢信,我昨天晚上能爱你,今天晚上也能爱别人。”冯诗懿丝毫不怯,不就是说骚话嘛,就他陆文洲会吗?   这套海王言论对陆文洲没用。   他的指尖拂过她饱满的红唇,划过唇角时留下一道氤氲的正红色,湿热的气息再次扑打在她耳垂:“你昨晚喘息着在我耳边说哥哥好棒,哥哥,再快点……”   “你变态!”   冯诗懿哪儿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她按住陆文洲的肩头,右腿膝盖弯曲,向他下身用力一顶:“去死吧你!”   天崩地裂的疼向着陆文洲袭来,他眼眶猩红,声音微哑:“冯诗懿,你是想守寡,吗?下半辈子的‘幸福’你不要了?”   冯诗懿强忍着抽他一大嘴巴的冲动,咬着后槽牙回了句:“要你大爷!”   给爷爬。   教室外,现代五项体育班的学生聚集在教室前门口,隔着门缝和门玻璃暗中观察。   陆文帆小课堂开课啦!   他挤在吃瓜群众最前排,不急不忙给后排瓜友现场转播第一手讯息:“恭喜陆主任喜提断子绝孙脚。”   陆文帆敲了敲门玻璃,开始划重点:“兄弟们,以上场景就是传说中的追妻火葬场,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以上的行为不要借鉴。记住了吗?”   记住了,请把记住了打在公屏上。 第38章 三十八日缱绻 嫁给我   三十八日缱绻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 已经是黄昏时分。   黄昏,暮色四合, 盏盏柔光钻出玻璃窗,温暖了这座钢铁构成的城,这样的周而复始是最为温柔的。   冯诗懿刻意躲着陆文洲,收卷后便急冲冲的离开考场,在综合楼随便找了一间活动室,门一关,落得清静。   待她躲够了, 校园也空了,综合楼前幽寂,空旷。   今天的考试结束,学生依照二中惯例, 大部分学生回家休息,小部分留在学校自习。   时间不早了,二中的地下停车库空荡荡的, 只有十几辆自行车四仰八叉的摆在集体车位上, 以及跟冯诗懿的机车挤在三十一号停车位上的凤凰牌破自行车。   他还没走。   冯诗懿一回头就对上了陆文洲的视线,他靠在距她不到一米远的可回收垃圾箱前,眼神炙热。   她立刻从上衣口袋里翻出蓝牙耳机,从前为了交通安全她只带左耳的耳机,今天连带右耳的也一同戴上。   耳机还未跟手机连接上, 陆文洲的电话打了过来。   挂断,重拨,再挂断,再重拨……   往返了十几次,冯诗懿才接通电话, 她不急不躁,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有事儿?”   “懿,我疼……”陆文洲的声音在颤动,“你可不可以别这样对我。”   冯诗懿下垂的左手抓紧了工装裤腿侧的口袋,沉默良久,才一字一句的开口:“疼?活该。”   她心烦意乱的,只想早点离开地下停车场,抬脚向着出口走。   这次陆文洲的声音不是从手机里传来的,他急促,焦急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懿,跟我聊聊好吗?”   “回家,心平气和的,认真的聊聊好吗?”   冯诗懿顿了顿,讽刺一笑:“今后我们俩桥归桥,路归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陆文洲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道:“我爸妈想想见见你,他们已经准备好晚饭,在家等你了。”   言外之意,你不想聊也得聊。   冯诗懿没得选,陆文洲的爸妈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长辈想见见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陆文洲这小算盘算的噼里啪啦响,防不胜防。   算你狠!   陆文洲悄声的跟上来,遮住了冯诗懿眼前大半的光,光影交错间,他动了动手腕,找准角度,拉长的影子糅杂在一起。   他再次牵住了她的手。   冯诗懿将他的动作收于眼底,轻咳一声,咬着唇,瞪起眼睛:“离我两米远!”   她抬脚就走,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陆文洲没有跟上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笑什么笑,你丫的缺心眼啊。”冯诗懿气得飚脏话,“让你离我两米远,没让你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是王八。   陆文洲弯唇一笑大步跟上,走在冯诗懿身侧隔着一拳的距离,只看见她突然侧头,用强行装凶的小奶音喊道:“离我两米远,你丫的缺心眼就算了,耳朵还背。”   “哈哈哈哈……”陆文洲被她的气话戳中了笑点,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荡漾着温软的爱意。   冯诗懿:气到螺旋升天.jpg   陆文洲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尖儿痒痒,忍不住的想给她顺顺毛,他的手也确实这么做了。   “别碰我。”冯诗懿在那只在自己头顶的大手用力捏了一把。   陆文洲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侧着头拨去挡在她眼前的碎发:“为什么不让碰?”   冯诗懿冷脸道:“我还没原谅你。”   陆文洲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是不是像昨晚那样对你,你才能原谅我。”   “你别碰我。”冯诗懿吼得很大声,她越抗拒陆文洲越得寸进尺的招惹她。   一滴糅杂着不甘,委屈,愤怒,后悔……复杂情绪的眼泪挤出了冯诗懿的眼眶,她被陆文洲气哭了,双手握拳在他肩头,无章法的乱打一通。   “消气了吗?”   “没有!”   陆文洲不顾右手的伤势,将冯诗懿扛在肩头,边走边在她挺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你就傲娇吧。”   “你丫的才傲娇!”   ***   陆家是典型的中式古典园林庭院式别墅,位于长安街东,古运河畔,水陆两栖直达,占地面积上千平。   陆文洲住在二楼的套间,坐北朝南,灯火通明,出了落地窗走进阳台,便可以看到冯诗懿所住的小套间。   她当初一声不响的离开,留给陆文洲的只有一间不会再亮起灯光的空房间,以及日渐浓郁的思念。   所幸,她现在就站在他身边。   “你以前就是这么偷看我的?”冯诗懿突然的提问将陆文洲拉回现实。   他眉梢微抬,侧头望着她时,眉眼之中多了几分回忆的隽永,言辞和语调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对,我每天都会偷看你,你感受不到吗?”   “感受不到。”   这个别墅区的安保,隐私性极佳,冯诗懿既没有偷窥欲,也没有太高的警惕性。   “你警惕性太差。”陆文洲颇为认真的说。   冯诗懿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要不然,我怎么能着了你的道。”   言外之意,你陆文洲不是个好东西。   陆文洲被内涵了也不恼,他倚靠在阳台的扶手,背靠古运河畔的繁华夜景,面对着冯诗懿,歪头一笑:“你那辆红色的杜卡迪还在吗?”   冯诗懿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她指了指地下车库入口所在的方向:“你这阳台看的还挺清楚。”   当年,她午夜时分骑着那辆杜卡迪去公路无证飙车,陆文洲站在自家阳台上,将她脸上兴奋,反叛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谁都想不到冯诗懿是个两副面孔的人,她温婉端庄,知书达礼,岁月静好的外表下,藏匿着一颗狂野,反叛的火热灵魂。   她靠在椅子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明显是想跟陆文洲好好聊聊,饮下半杯金桔柠檬后,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认识虞镜之后?”   “更早一些。”陆文洲侧头看她,“我以前一直怀疑你是双重人格,白天一个样儿,晚上又是一个另个极端。”   他坐正身子继续道:“慢慢的我才意识到,你不是双重人格,只是将自己的本性隐藏的极好。”   “彼此彼此。”冯诗懿挑挑眉,“没人会想到你这个清冷禁欲的高岭之花,私下里腹黑又骚气。”   陆文洲掀起眼皮,话音儿懒懒的:“你不喜欢吗?”   他的骚气只在冯诗懿面前展现过,在外人眼里他依旧是那个清冷,寡傲的高岭之花。   冯诗懿不答,自顾自的反问:“陆先生,你更喜欢白天柔情似水那一位吧?”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陆文洲爱惨了冯诗懿的每一面,温柔的,狂野的,他都要。   他突然转头直视冯诗懿那双妩媚含情的丹凤眼,柔声道:“冯诗懿就是冯诗懿,生而为人,每一个灵魂都是自由的,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呢?”   “因为你。”冯诗懿现在已经能心平气和的说出口,“你说你喜欢温柔,安静,知书达礼的,所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陆文洲的,也许是小学,也许是初中,也许更早一些。   在那个稚嫩懵懂的年纪,偷偷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变成他理想的模样,被他多看几眼,就会欢喜好久。   年少时,陆文洲轻飘飘的一句玩笑话,被冯诗懿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时至今日,陆文洲仍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长相像她的不可以,性格像她的不可以,只能是她,完完整整的冯诗懿。   只要是冯诗懿怎样都好,她的好,她的坏,他都爱。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得到。   冯诗懿仰头看天,不去理睬陆文洲火热灼人的视线,她鼻尖一酸,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良久,泪水已被夜风吹干,她才用那双哭的猩红的双眼看向陆文洲,轻声问:“为什么不去机场找我。”   只要陆文洲去找她,给她道歉,求她留下,她会丢下一切,义无反顾的奔向他。   他去了。   陆文洲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起身走到冯诗懿面前,一颗接着一颗解开衬衫扣,拢起衬衫的左下摆,露出一道三厘米长,颜色很浅的伤疤。   他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钢筋横插进去,差点伤到肾,你下辈子的‘幸福’岌岌可危。”   冯诗懿沉默着,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陆文洲又靠近了一些,他强行将冯诗懿的手臂环在自己腰间,动作轻柔的将她的头掰正,让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   “对不起。”   他在冯诗懿柔软的发顶规律的抚摸着,“我单独见过梵星了,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我可以理解他装失忆。”   冯诗懿闻声,不动声色的在陆文洲腰间拧了一把,嗤笑一声:“因为你们俩都是撒谎精,所以产生了同物种间的共鸣。”   康康这是人说的话吗?全京城的笋都被她夺完。   但是……   陆文洲喜欢。   “懿,我知道我不该骗你,自从我知道你回国,我的心就一刻没有安宁过,我想见你,分分秒秒都想和你在一起。”   陆文洲继续道:“当我知道你跟除我以外的男人住在一起时,我就像发疯似的控制不住自己,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把你抢回来。”   他渐渐红了眼眶:“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冯诗懿没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头,仍然保存着一丝理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英国找我。”   “我去了。”   陆文洲吸吸鼻子,十分委屈:“第二年我去巴斯大学读了经济学,大二开学起你每天都会收到一束郁金香,你都忘了吗?”   冯诗懿大二时确实每天都会准时收到一束由她室友转交的郁金香,她只知道是人文学院的一个华人学弟送的。   风雨不改,连着送了三年,直到她三年本科,一年硕士,学业结束进入建筑事务所工作。   她当初被陆文洲伤的很深,出国便一心扑在学业上,对那位学弟的示好从未回应过。   冯诗懿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也不会再遇见陆文洲,谁能想到他会在她身边藏了这么久。   真的吗,我不信[鲁豫脸].jpg   陆文洲知道她不信,耐心解释:“我跟你不是一个年级,不在一个学院,而且我刻意躲着你,瞒着你,你又对我不太上心,见不到面很正常。”   “我能远远的看上你一眼,与你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很幸福了,你能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闪闪发光,我为你骄傲,更为你开心。”   “好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冯诗懿现在脑子乱哄哄的,她打断了陆文洲的话,自顾自的走进房间,锁上了通往阳台的门。   陆文洲被她关在阳台,只能透过落地窗观察她在房间内的一举一动,看她冷脸,看她忧愁,看她逐渐情绪失控。   群星闪烁间,地面多了十几个烟头,冯诗懿也从窗前转移到了角落里。   房间内黑漆漆的,只有皎白的月光斜斜照进房间内,留下一片晦暗的影儿。   “咚咚咚……”   陆文洲站在窗前,指节弯曲,在窗上轻轻叩动:“懿,你还好吗?”   冯诗懿抬起埋在胸口的头,回头看了他一眼,乖乖打开门锁,一头栽进身边的床铺内,整个人藏在被子里,连根头发丝都没留给陆文洲。   陆文洲进门,拉好窗帘,站在床前,轻声问:“可以躺在你身边吗?”   冯诗懿裹着被子向左蠕动,留下一片带着余温的位置,她没作声,这动作给了陆文洲答案。   陆文洲挤进被窝,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薄唇贴在她耳廓,滚烫的泪一滴接着一滴,滴在她的颈窝。   房间很安静,静的能听见陆文洲的哽咽声。   他感受着她的体温,她的心跳,心中越发浓郁的愧疚,让他快要窒息了。   长久的沉默后。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难过,我想用一生的时间弥补我犯下的错,给我个机会,好吗?”   陆文洲的眼泪沾湿了冯诗懿的衣领,他再度哽咽:“和好吧,我已经迟到了七年,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一分钟,一秒钟,我都忍受不了……”   “你好吵。”   冯诗懿翻了个身,主动环住陆文洲的腰,指腹在他腰侧的伤痕上来回滑动,仔细勾勒着轮廓。   陆文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懿,嫁给我吧。”   “我不要。”冯诗懿别过头,嘟着嘴,模样十分娇俏。   陆文洲心都化了,语气温柔而宠溺:“为什么?”   冯诗懿傲娇的很,“我还没原谅你。”   “那你别揽着我的腰。”   “我才不要!” 第39章 三十九日缱绻 周而复始   三十九日缱绻   为期三天的期中考试结束后, 就是二中春季运动会的举办日期。   众所周知,二中的运动会一向是体育楼的主战场, 体育生的天堂。   陆文帆已经疯疯癫癫的两三天了,温漾看着就愁,头发都白了三根。   他对着镜子揪下藏在刘海深处的两根白发,刚捏住第三根白发的发根,突然后背一沉,一个一百多斤的东西爬了上来。   “漾儿,我捡垃圾回来了。”义务劳动后‘灰头土脸’的陆文帆献宝似的把抹茶红豆味儿的鲷鱼烧冰淇淋, 扔进温漾怀里。   温漾将他原地拎起,放到隔壁谢吟的椅子上,从书桌里翻出一包湿巾擦擦手,又擦擦抹茶红豆鲷鱼烧冰淇淋的包装袋。   他慢条斯理的撕开包装袋, 咬了一小口后,侧头看向陆文帆,陆文帆狼吞虎咽的, 三四口一个鲷鱼烧冰淇淋就没了影儿。   “你说, 我把你坐谢吟座儿上吃东西的事告诉他,他会不会暴揍你一顿?”温漾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逗陆文帆,看着他突然顿住,一脸惊恐的样子,他特爽。   谢吟不在, 陆文帆胆子贼大!   他不仅敢在谢吟的座位上吃东西,他还敢吃谢吟那个小洁癖精明令禁止的带渣儿的。   “甭来这套,就算谢吟回来了,我也敢在他这儿吃。”说着陆文帆就撕开干脆面的包装袋,塞了一大条进嘴, 边吃边摇头晃脑的。   他好心递给温漾一块最大的,温漾抬头后顿了几秒,摆手拒绝了陆文帆的好意,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别吃了,你不怕谢吟揍你吗?”   “他又不在。”   陆文帆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挺起胸脯,抬起下巴,颇为嚣张,“就算他现在站在我身后,我也照样吃!”   “是吗?”谢吟微哑的嗓音与微微发凉的指尖同时被陆文帆感知。   陆文帆眼中乌黑漆亮的瞳仁放大了一圈儿,双腿踩了电门似的抖动着,简单的回头动作分解成几十帧画面。   他侧着头,偷瞄着谢吟的表情,磕磕巴巴的开口:“你…你你怎么回…回回来了,你不是在…在综合楼排练吗?”   三天前,校长临时将校乐队在运动会开幕式表演的十五分钟,加到两小时。   用虞姒的话说,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使的。   虞姒怕主唱兼吉他手又唱又弹两小时体力不够,临时把参加过朋克乐队,精通电吉他的谢吟拉进乐队弹riff段。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综合楼顶楼的校乐队排练室内排练,而不是站在这儿吓人。   陆文帆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谢吟瞄了一眼提心吊胆的陆文帆,不语,慢慢俯下身子,手指刚碰到书桌的边缘,陆文帆就跳了起来。   “对不起,谢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在你座儿上吃东西了。”陆.遇到强权,及时低头.文帆怯生生的说。   谢吟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你别紧张”,伸手掏出放在书桌内的手机,“虞儿饿了,我回来拿手机,给她买吃的。”   陆文帆拎起桌面上装满零食的购物袋,默默后退两步,拔腿就跑:“我有吃的,我去给她送。”   刚跑到教室前门,就被权峥赶了回来:“别跑啊,今儿就你没交历史作业,罚你帮我发练习册。”   权峥是个客观公正的人,全班只有陆文帆没交练习册,一共十六本平均分两份,一人八本。   他把练习册放在讲桌上,数了八本,捧在怀里,掀开第一本的封面,读出写在第一页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谢吟他爹,谢吟他爹是谁?来拿练习册。”   谢吟没什么表情,只是低头玩手机,回复虞姒的消息。   权峥求生欲极强,立刻鞠躬道歉,将练习册投影到大屏幕上以示清白:“不好意思谢哥,上面这么写的,我下意识读出来的。”   没等谢吟表态,隔壁的温漾缓缓起身,对着谢吟淡淡一笑,看向讲台上的权峥:“峥儿,把我的练习册扔给我。”   权峥翻到第四本练习册才反应过来,温漾要的是投影仪上那本,谢吟他爹居然是他?   他默默对温漾竖起大拇指,将练习册卷成筒,瞄准脸部,用力一掷。   三分球。   谢吟看似全程掉线,只会对着手机一脸慈父笑,其实不然。   权峥发完历史练习册,再次叫住了陆文帆:“四儿,我统计个事儿,你一会儿再走。”   他拿出ipad开始统计,“运动会入场走方阵的道具已经给大家置办好了,按顺序来我这选服装吧。”   轮到温漾时,他是小跑过去的,服装他早就看好了一套——罗马神话中的小爱神丘比特。   其实,权峥早就给温漾留好了,一个眼神就懂了。   但是,流程还是要走的。   “漾儿,你选哪一套?”权峥问。   温漾的指尖在iPad的屏幕上点了点:“就这个,小爱神丘比特。”   此时,一名靓仔路过。   谢吟经过讲台时,被权峥叫住,原地拦截:“谢哥,你选哪套?”   “我选玛尔斯。”谢吟难得露出一点笑容,“小爱神的好爸爸。”   这是红果果的报复!   ***   次日,第二中学为期三天的春季校运动会如期而至。   迎风摇摆的彩色气球遍布了室外体育场的每个角落,体育场中心的绿茵草坪上空,飘着颜色各异的大号空飘气球,气球下挂着红底白字的体育竞技标语。   奋力拼搏,赛出水平,比出风采,超越自我。   广播里播放着热血沸腾的暖场音乐,主席台正上方的看台墙体挂着十米长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第六十八届春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七点五十分,全校上百个班级有条不紊的集合在塑料跑道的各班级对应区域。   现代五项体育班的集合地点,正对校乐队表演的舞台,此时校乐队在正在进行表演前的调试工作。   陆文帆盯着舞台上架子鼓前,那个高挑纤瘦,前凸后翘,站着就吸引全场视线的火热身影愣了神。   原本应该出现在台上调音的谢吟,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手掌在他肩头拍了拍:“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是吗?”陆文帆下意识擦擦嘴角,没回头。   他胡乱的撞了谢吟一下:“哎,谢哥,台上那个直角肩,大长腿,小细腰的甜心辣妹是谁啊?我家小虞儿哪去了?”   “她就是我家的小虞儿。 ”谢吟强调了是他家的小虞儿,这门亲事他不同意。   他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吟,话说的很直接:“谢吟,你居然让你女儿穿成这样。”   “她…不冷吗?”超小声。   虞姒今天穿了一件美式复古藏蓝色菱格图案的短款翻领针织衫,露出半截儿腰线极美,川字形马甲线紧实的纤腰。   右侧白皙的大腿透过水洗白蓝色高腰扎染牛仔裤的大片破洞暴露在空气之中,搭配vintage深棕色方头皮带。   简单的纯白色中筒袜,搭配Nike Air Max 97银子弹,豹纹框黑镜片的猫眼vintage墨镜,复古不失摩登。   她看起来就是美式90S复古校园少女漫的女主角,像西海岸的灼灼烈日,热辣自由,像一首三和弦的朋克乐,蓬勃反叛。   陆文帆直接:嗨,老婆!   他一抬头就对上虞姒远远望过来的视线,含情的桃花眼闪着亮晶的流光,“谢哥,她在看我哎,她在看我啊!”   谢吟嫌弃的推开自作多情的陆文帆,将冰冷的现实一股脑儿砸向他:“你想多了,她是叫我上台调音。”   淦,不戳穿他的白日梦不行吗?   陆文帆是个慕强的人,他向来只为又A又飒,充斥着原始的野性与侵略性,明艳且英气的狼系女友折腰。   对于虞姒,他是一眼沦陷,当场腿软。   他第一次见到虞姒是在全球最大的金属音乐节——德国Wacken Open Air音乐节上。   那时,她在台上打鼓,他在台下望着她,隔着成千上万的人,看得却分外清晰。   一声声爆裂如瀑,铿锵有力,扎实稳健,爆发力极强,宛如暴风眼般侵略性十足的鼓点,结结实实的敲打在他心尖儿上。   她恣意张扬,从容自信,整个人的意识深深投入于打鼓与歌曲之中,从灵魂至躯壳无一不散发着自由与澎湃的力量感。   陆文帆一次次淹没在虞姒的Alpha信息素浪潮之中,浮浮沉沉,抽干了所有力气。   腰软,腿软,心更软。   再见面是在一年后,九月初的二中开学典礼,他们在校园内擦肩而过,陆文帆沉寂已久的心脏,彻底复苏。   可惜,虞姒回国换了新乐队忙着巡演,整个学期只回来参加过四次考试,每次都是匆匆离开。   好似能让她记挂在心间的,只有摇滚乐,她的学业,她成群且男女皆有的追求者,渺如昨夜燃尽的烟火,短暂的出现,不留痕迹。   这学期她接下了校乐队,留在学校的时间长久多了,陆文帆慢慢靠近她,却被她越推越远,抗拒且冷漠。   是朋友,却从未有过越界的想法。   隔着人群远远望上她一眼,看着她眼底熠熠生辉的璨然星光,陆文帆已经满足了。   但是他想更贪心一些,他想拥有她。   独家专属。   温漾的声音将陆文帆拉回现实:“醒醒,蚂蚁竞走十年了!”   “哦。”陆文帆了无生趣。   直到他视线之内的虞姒打着鼓时,突然站起来,冷脸看着主音吉他手,说了什么他听不太清楚。   陆文帆问:“台上怎么了?”   “这你都看不出来?”温漾十分不解,场面这么焦灼,他看不出来吗?   “就你还自称老滚迷,池也吉他弹快了,前奏改编了,贝斯的节奏被他带跑了。”   主音吉他手池也是天赋型的乐手,现场喜欢freestyle,加上自己的改编,创新。   校乐队的贝斯手是新来的,贝斯好上手,学习周期比较短,乐手之间磨合期短,默契性稍差一些。   简单短暂的小试音就出现了问题,今天这场可是整整两个小时。   虞姒真的不知道主管运动会统筹的学生会是怎么想的。   一个乐队的核心是创作者,二中的校乐队不仅仅是一个cover乐队,乐队发过单曲,专辑,参加过大型音乐节。   校乐队的词曲创作者就是虞姒,她相当于是乐队的Leader,大大小小事儿都得听她的。   她起身瞪了池也一眼:“池也,你能不能按谱来。”   任他臭脸怪池也在二中横着走,人人称他为“池爷”,遇上一个同样对音乐极为严格的虞姒,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虞姒随即侧头看向贝斯手:“我们俩才是节奏组,你别跟池也,跟我的节奏。”   贝斯手的回答声与广播内的运动员进行曲同时响起。   所有班级绕体育场一周走方阵,各班级方阵在正对主席台的入口变为两排,踏着音乐节奏入场。   虞姒溜到舞台边缘,刚刚站稳,手机屏锁还没解开,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一抬头就看到一罐旺仔牛奶向她飞来。   她在旺仔牛奶打到脸之前接住了,看向飞来的方向时,对上了陆文帆的视线,一个wink给虞姒闪懵了。   更懵的事情在后面,她眼睁睁的看着温漾拉开弓,对着谢吟的屁股一箭射过去。   不对劲,不对劲,他们俩不对劲。   曲毕,所有班级集合完毕,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第一项是升国旗,唱国歌,这是二中运动会最传统,最严肃的一项。   在主席台上领唱的是校合唱团,台下每一位学生都要保持严肃与敬畏,同时行注目礼,全部开口跟唱。   第二项是校摇滚乐队演奏唐朝乐队版《国际歌》,这也是二中的传统。   运动会开幕式的最后一项是运动员宣誓,宣誓结束后,各班级原路返回看台。   运动会正式开始,第一首暖场音乐是校摇滚乐队演唱的经典固定开场音乐,Queen的世界级神曲《We Will Rock You》。   前奏一出瞬间点燃了全校,整个体育场的人都在跟着音乐节奏拍手,引发了两分钟的全校大合唱。   开场曲结束后,上午有比赛的人已经去更衣间更换运动服,只知道盯着虞姒傻乐的陆文帆也有比赛,被沈放强行拖走。   更衣间内都在讨论这次的开场曲,准确说是讨论虞姒。   “这鼓手也太顶了,她是哪个班的,怎么从来没在学校看过,音乐楼有打击乐班吗?”   “去年的《嘿!乐队》席卷了全国的夏天,你没看过吗?她是冠军克莱因蓝的鼓手,以前在国外跟过激流金属,朋克,硬核摇滚乐队,还有世界排名。”   “你不觉得她刚回国时落日橙色的短寸头的造型很像上世纪与披头士平分天下的舞韵女主唱Annie Lennox,那种跨越性别的美,明艳又英气,真的绝了。”   陆文帆竖起耳朵听了大半,换好运动服往体育场走时,前面两个穿着校田径队运动服的人,依旧在讨论虞姒。   身形稍瘦一些的男孩道:“她更像Joan Jett吧,正宗的摇滚嗓爆发力强,节奏感特好,以前在国外上学时组过地下女子硬核摇滚乐队,还是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她的弹吉他的技术比打鼓好。”   另一个壮一些,皮肤稍黑一些的男孩调笑道:“我看Joan Jett肾虚,看她也肾虚,纯粹又狂野,盘顺条靓大长腿,谁不喜欢,她那双眼睛看我一眼,都能把我魂儿勾走。”   “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男的,网上一直流传她不直的消息,谁知道呢?”他坏笑一声,表情浮夸。   偏瘦的男孩道:“真的假的?她不是跟现代五项的寸头,好像叫谢吟的是一对儿吗?如果真的就有点恶心了,浪费那张脸了。”   陆文帆听不下去了,照着偏瘦的男孩的额头就是一拳:“你丫的才恶心,少对人家小女孩指指点点的,背后造谣算什么男人。”   他侧过身对着另一个黑壮男孩道:“还有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德行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你一眼,知道为什么吗?反胃!”   黑壮男孩怒了,伸手退了陆文帆一把:“小白脸儿,你丫的骂谁呢?”   “老子教训儿子怎么了?”陆文帆最讨厌别人叫他小白脸,长得俊又不是他的错。   大战一触即发。   “淦,揍他丫的!”   陆文帆撸起袖子,气势汹汹:“今天爷爷就打得你们这俩个孙子满地找牙。”   周围的人都在劝架,都是体育楼的好同志,为什么要内斗给外人看笑话。   一群人呜呜嚷嚷的围在一起,六七个体育楼的学生将陆文帆与田径队的两人隔开。   陆文帆被左右两边的人架住双臂,双脚离地在空气中乱踢,边踢边嚷:“放开我,我今儿要跟内两个孙子拼个他死我活。”   “你别闹了。”虞姒的声音从身后的人群内传出,陆文帆立刻安静了,转头看向身后,逆着光,穿过人群向他走来的人。   虞姒是被温漾找来的,来的路上她已经了解的事情的大概,她看向身旁小心翼翼的陆文帆,道:“给人家道歉。”   “该道歉的是他们。”陆文帆恶狠狠的看向田径队那两位,“以后,见你们一回,揍一回,再嘴贱,就撕烂你们的臭嘴!”   “给他们道歉!”   “爷爷教训孙子是应该的。”   “陆文帆,听话,道歉。”   “我不要。”   陆文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只能虞姒去道歉,毕竟事情闹的这么大,也是因她而起。   她对着田径队的两人微微颔首,语调冷淡淡的:“抱歉,我替他给你们道歉,对不起。”   虞姒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她的目光并没有涉及田径队的两人,她陆文帆动手打人道歉,并不代表她可以体谅他们对她的不尊重。   田径队黑壮的男孩,眼神一动:“没…没什么,你长得真好看,近看更好看…”   “好看也与你无关,滚远点。”   陆文帆心里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他指着田径队的两人道:“离她远点,要不然小腿给你打骨折。”   “你还没完了!”虞姒瞪了陆文帆一眼,拉着他的手腕走出围了几层的人墙。   陆文帆看着虞姒握着他手腕的手,嘴角都要飞上天了。   现在,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走出十几米远时,虞姒才松开陆文帆的手腕,“以后别再打架了,不值得。”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陆文帆说完脸颊羞得通红,对上虞姒的视线后,心虚的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乐队不打鼓了?”   虞姒道:“谢吟替我,池也一个人弹得过来。”   “是这样啊。”陆文帆点点头,笑得一脸荡漾。   提到谢吟,陆文帆心里特难受,他反拉住虞姒的手腕,一路跑向综合楼,直达楼顶的天台。   他有话想问虞姒,对上那双魅惑的双眼又哽住了。   心理工作做了半天,眯着眼睛才敢开口:“你…你和谢吟是什么关系。”   “我和谢吟?”   虞姒在身下的纸箱摸出两罐可乐,顺手丢进陆文帆怀里一罐,又拉开另一罐的拉环,浅浅喝下一口。   她认真想了想才开口:“他是我的家人,唯一的。”   虞姒从来不愿向别人提及她的原生家庭,诉说她不太愉快的童年,把自己的痛苦分享给其他人,只会徒增他人的痛苦。   就让时间治愈一切,让她自己舔伤口吧。   黑塞说,人生就像被束缚在蛋壳中的鸟,破壳才有新生,那些缝隙里溅射出的光才更加明亮。   人生无非就是你不断和这个世界建立联系,又不断与之搏斗的过程。   “那我呢?”陆文帆坐在虞姒身旁,侧头看着她无死角的侧脸,“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虞姒抬起眼皮,懒懒一笑:“当然是朋友,你想做我弟弟也可以。”   陆文帆起身,垂下头:“我不要,我要做你男朋友。”   虞姒抬起手臂,五指并拢,遮住眼前刺眼的光,语调柔和:“我不想谈恋爱,你死心吧。”   “我不信,哪有十几岁的小孩儿不想谈恋爱的。”陆文帆看着虞姒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撒,谎。”   虞姒起身倚靠在阳台的护栏上,背对着陆文帆站了许久才回头道:“我们俩不是一个世界人,你不够成熟,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   陆文帆是生活在象牙塔的孩子,他有一个完整,和谐,充满爱与温暖的原生家庭,从未经历过风雨,不知道孤独的滋味,更不知人间的疾苦。   而虞姒是一条离群的独鱼,逆着洋流游行在七洲四洋,从未有过依靠,也从未为谁停留过,风雨兼程,夏热冬凉,时不时被风暴裹挟,丢了半条命,也只能躲在晦暗的角落里独自疗伤。   待风暴停歇,便会再次踏上征程,周而复始,脆弱而固执。   她需要的安全感,陆文帆给不了。   陆文帆没注意到她眼中的落寞,只是不断追问:“我不成熟?就因为我跟狗吵架?”   他拍了拍自己的不算宽厚的肩膀:“它不能给你安全感吗?不能我就再练壮点。”   虞姒微微摇头:“都不是,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那怎么样才算长大?”陆文帆固执的不想放弃。   虞姒难得的露出笑容,真诚纯粹不掺杂一丝杂质:“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那就是成长。   “那你…愿意陪我一起长大吗?”陆文帆不在乎自己什么时候长大,他只想陪在虞姒身边。   虞姒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侧头与陆文帆对视:“陪一个男孩儿长大太累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陆文帆永远长不大,做一个快乐,纯粹的孩子。   陆文帆眼底光转瞬间熄灭,又再次燃起星光,他才不管,她不陪他,那他就陪着她。   只要他脸皮厚,虞姒就赶不走他。   “那我就陪你长大。”陆文帆说,“我数三个数,你不否认,我就当你同意了。”   “三到一,你同意了!”   虞姒:你看我来得及说不同意吗?   陆文帆高兴的在天台乱跑。   虞姒唇角微微上扬,笨蛋,我已经比你先长大了。   ……   春季运动会第一天的比赛已经顺利结束,校乐队在舞台上,演唱今天的结尾保留曲目。   打鼓的换成了谢吟,虞姒难得的背起了电吉他,她站在立式话筒前,指尖并拢在麦上拍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池也唱了一天,唱不动了,今天的最后一曲由我给大家演唱,《Sweet child o mine》。”   “She's got a □□ile that it seems to me。   她好像在对我微笑。   Reminds me of childhood memories。   让我想起来了童年的记忆。   Where everything。   那时所有的事情。   Was as fresh as the bright blue sky。   就像明亮的蓝天一样清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